夜幕下,望京城笼罩在初夏的细雨中。
童悦从打坐中睁开眼睛,她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恍惚中是她极其熟悉的,那个人的脚步声。
是他来了吗?
他怎么会来?!
他断情绝爱守在天寰殿,盘坐在蛛网中心,留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守护着飞云们,怎么可能来见她?
脚步声消失了。
童悦自嘲地一笑,果真是重伤之下的幻听。是她受了伤久治不愈,心情沉郁之下,才会特别想他吗?是她变得脆弱了吗?
童悦深深地吸气,左肋下每时每刻都在跳动的疼痛,让她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该死的!
她被仙阵击中,原本以为避开了所有的要害之处,不曾想左肋下的淤血始终无法消散,让她在人后不得不每日加紧疗伤止痛。
她该回去飞云门疗伤的,是她无颜面对高天,执意要留在盛京城盯着霍迪国的动静,此刻她独自一人疗伤,也是她自找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高天的脚步好似再度响起,仿佛是犹豫片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着她的房门走近。
童悦脸上露出苦笑来,疼痛让她神志不清了吗?是她还放不开他吗?童悦勉强挺直后背,在他那般拒绝她之后,她又何必还要再想着他?
她该回清风居去养伤。
不,她该回飞炼峰,她的福来院中去疗伤。
门中事务哪有她的性命更重要?高天不要她,她也不能自轻自贱,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身为炼符堂堂主,想要男人陪伴还不容易?作甚非要逞强坐镇望京城,独自一人煎熬?
童悦难受的皱起了眉头。
她并不后悔,当日看见安馨陷入险境,在危急之中,企图从问鼎门打开的仙阵中飞出去救援安馨。
安馨值得她舍命相救。
可恶的是,跟她乘坐同一架‘直升机’的长老,跟她不是一条心,在最关键的时候拖了她的后腿。
她无法容忍背叛。
当‘直升机’机翼被问鼎门仙阵绞断,失事坠落的时候,她任由那个长老从空中落下,直接摔死在恰好没有长出高大树木的灌木中,替安馨报了仇。
而她用安馨给她的气垫,垫在下方救了自己一命。正是要确保那个长老被摔死,她张开气垫的时机太晚,让她落地的时候受了伤。
不过不大不小的内伤,她服下了疗伤的丹药,没有太在意。
她自信她的伤势并不重,所以在白鼎盛和白鼎耀那两个废物,攻克国师府中的阵法太慢的时候,激起她好胜心。
待她一路势如破竹,破开阵法赶到悦然亭的时候,她一路上积攒的小伤,终于在最后一次受伤之后爆发开来,她背着人吐了血。
要到那个时候,她才发现中了白家兄弟的奸计,在退出去的时候,才没有争抢在前头,处处为飞云门争脸。
童悦张开嘴轻缓的抽气,肋骨左下方伤处“突突”地跳动着,让她痛不可当。也不知是何原由,罗润清炼制的极品疗伤丹药都无济于事?!
童悦缓缓地吐气,明天等天亮了,雨停了,她要动身回飞云门。再不肯面对高天,她也得想办法克制住自己的心,她必须果断地挥剑斩情丝,让自己从无望的感情中站立起来。
屋外那抹熟悉的脚步声,在她房门前停住了,“扣扣”的敲门声响起,高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已经睡下了吗?”
童悦的一颗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好似忽然被人捏住了吊在半空中。
她听见了什么?
高天在她的门外扣门?!
他真的来了?
高天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童堂主?”
童悦从软榻上跳起来,她飞速扑向门口,急不可耐地一把拉开房门。房门外暗淡的气死风灯笼的微光下,站在她房门口的,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高天吗?
童悦不敢置信地失声道:“你怎么来了?”
高天的脸上浮现出童悦极其熟悉的笑容,“我来带你回门中疗伤。”
“你出来太久了,受了伤也不肯回门中疗伤,我若不来接你,你是打算永远都不回飞云门?”
童悦的心中小鹿乱撞,他知道她伤重,他特意来接她回门中疗伤,他回心转意了吗?在他心中她的伤势比门中事务更重要了吗?
高天的目光落在童悦狂喜的难以置信的脸上,淡定地说道:“今夜下雨,咱们等雨停了再走。你不请我进去,先替你看看伤势?”
童悦赶紧退后一步让开了门口。
这一刻,童悦在面对高天的时候,没有想到男女大防。她舍不得来之不易的跟高天独处的机会,她渴望独享这极其难得的片刻的温馨。
她太清楚高天是什么样的人了,片刻间她已经想清楚,高天能漏液前来,恐怕是担心她赌气死在了外面,飞云门少了一个能干的炼符堂堂主?!
跟她日夜肖想的等他的儿女情长,只怕没有任何关系。别说高天绝不会对她越矩,就算高天真想对她做些什么,她也心甘情愿。
不,求之不得。
高天目不斜视地进了房间,一眼看见房中唯一的软榻,难得的多说了一句,“你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怎么连寻常的物件都没有?你在外面,都是这般随便将就的吗?”
童悦的脸庞一下子涨红了。
太亲近,也太亲密了。高天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也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她。
当然,她从前也从来没有这样受过伤,早知道她受了伤会引来高天关心和关怀,让他真情流露,她该早些受伤?
童悦心中百转千回,她一边从储物袋中刷出夜明珠,照亮空荡荡的屋子,一边从储物袋中刷出茶座茶桌,对高天说道:
“出门在外是简陋了些,东西都是有的,只是不耐烦拿进拿出,也不耐烦让旁人动我的东西。你来之前,我正在疗伤,也无需太多的物件碍手碍脚。”
童悦有点恍惚,这样拉家常一般的说话,她和高天之间从来不曾单独有过。这般的亲昵让她仿佛有了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不是不感慨的。
她心心念念盼望这样的场景多少年了,此刻在病痛中忽然如愿以偿,让她喜不自禁犹如在梦中……
她在茶座旁坐下,就着红泥小火炉烧水准备沏茶,眼角余光却一直绕在高天的身上,一时一刻也不肯放松窥探心上人的机会。
高天在房间中站定,在夜明珠明亮的辉光,他忽热转身打量童悦,只见童悦微微低头,神情中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娇羞。
他放缓了声音,柔和的对童悦说道:“我不渴,且先让我探查伤势,替你疗伤要紧。”
童悦的手稍微顿了顿,她顺从地放下手中的茶壶,迎着高天的目光,大方的答应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