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当了皇帝,建立了政权,自然需要考虑建都之地。对于从中国中部偏北地区发迹的刘秀来说,自然和从西部起家的刘邦在选择建都之地上的位置有不同的考虑,应该说是合情合理的。何况当刘秀在高邑称帝的时候,原汉都长安还在更始名下,因为这些原因,他把建都地瞄向更接近于自己发迹地与根据地的洛阳(今河南洛阳东北),便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了。
其实,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皆是理想的建都之地。当年刘邦也曾计划建都于此,后来他西都关中,固然与娄敬、张良宣传这里的富庶、险阻有很大关系,但深层次的原因,恐怕还是刘邦在关中的民众基础更好于关东的缘故。刘秀的情况与刘邦正好相反,他在关东的民众基础,尤其他苦心经营的河北以及河内的基础,要远远好于关中,所以从这个角度看他不能不把自己帝国的政治中心选定在“东有成皋、西有崤黾、背河向雒”的洛阳。
时间过得很快,更始三年后,形势的发展变化也很快。长安的更始政权,面临赤眉与邓禹两支武力的进攻,节节败退,岌岌可危,根本无力东顾。刘秀更是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在称帝后不久,便来到河内郡郡治怀(今河南武陟西南),亲自部署对待洛阳的军事行动:派建威大将军耿算率强弩将军陈俊屯驻五社津(今河南巩县黄河渡口),防备荣阳以东敌军,保障其侧后方安全;派大司马吴汉率大司空王梁,廷尉岑彭,建义大将军朱馕,右将军万修,执金吾贾复,骁骑将军刘植,扬化将军坚铒,积射将军侯进,偏将军冯异、祭遵、王霸等进攻洛阳。
然后,他又抵达与洛阳仅一河之隔的河阳(今河南孟县西)前线,坐镇指挥。这时,更始的廪丘王田立投降,这样又给刘秀壮了声威。最初,刘秀军渡黄河后,取得一些胜利,如贾复“与白虎公陈侨战,连破降之”。不过,洛阳的守将,更始政权的左大司马朱鲔,凭借着洛阳坚固的城防、雄厚的兵力和充足的给养,拼死坚守,有力地阻止了刘秀的攻势,双方相持达数月之久,难见分晓,也着实令刘秀没有办法。这期间,曾有过一次突破性的进展,原来守洛阳东城的朱鲔别将倒戈反水,私约扬化将军坚铒“晨开上东门”,坚镖与建义大将军朱祐“乘朝而入”,朱鲔闻讯率军赶来,双方“大战武库下”,死伤都很惨重,直到日中时候,坚镖、朱祐不支,无奈退出城外。这次短兵相接,对双方影响都很大。朱鲔自发生了这件事后深感自己内部不稳,相应加强了戒备,提高了警惕,这样,洛阳就更加难以攻克了。
刘秀看到自己的军队虽然进了城,却是又被赶了出来,深感光靠武力硬攻,实在难以奏效,只好开始另想计谋。于是,他利用廷尉岑彭曾担任朱鲔校尉的特殊关系,让岑彭劝朱鲔投降。关于岑彭这个人,此人原为新莽官吏,后降更始,封归德侯,为刘縯部下;刘縯被杀后,他又归属朱鲔,因战功迁颍川太守,赴任途中,受阻河内;适逢刘秀攻占河内,他劝刘秀赦免郡太守韩歆,自己也从此归了刘秀。当刘称帝后,拜其为廷尉,“归德侯如故,行大将军事”。刘秀进攻洛阳,岑彭亦受命跟随从征,不想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岑彭身负着特殊的使命,来到洛阳城下,朱鲔在城上与之答话,“相劳苦欢语如平生”。两人显然完全是故人相见的样子,嘘寒问暖言谈欢笑与平时一样,一点儿也看不出敌对的意思。岑彭趁势劝朱鲔道:“彭往者得执鞭侍从,蒙荐举拔擢,常思有以报恩。今赤眉已得长安,更始为三王所反,皇帝受命,平定燕、赵,尽有幽、冀之地,百姓归心,贤俊云集,亲率大军,来攻洛阳。天下之事,逝其去矣。公虽婴城固守,将何待乎?”大意是说,岑彭我过去有幸跟从您,承蒙举荐提拔,常常想寻找机会报答您的大恩。现在赤眉已经得到长安,更始被张卬、廖湛、胡殷三王所反,真正的皇帝受天之命,平定了燕、赵,完全占有了幽、冀地区,老百姓归心,贤俊之士云集,而如今亲率大军,来进攻洛阳。天下的大势,已经离更始而去。您至今还死死地固守一座孤弱之城,到底期盼什么呢?
朱鲔回答道:“大司徒被害时,鲔与其谋,又谏更始无遣萧王北伐,诚自知罪深。”意思是说,当年杀害刘縯,我参与谋划,又谏阻更始不让派遣刘秀去河北,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罪过太深重,无法得到饶恕。
岑彭回营后,把朱鲔的一席话讲给刘秀。没有想到刘秀听罢立即便说道:“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鲔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其意讲,准备干大事的人,是不计较小怨恨的;朱鲔如果现在投降,仍然可保持官爵,怎能诛罚他呢?滔滔黄河水在此,我说话算数,绝不食言。于是岑彭再次来到洛阳城下,把刘秀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朱鲔。朱鲔从城上放下一条绳索,对岑彭说:“必信,可乘此上。”意思是你如果真讲信用,那么就乘绳索上城来。
岑彭什么话也没有说,立刻到绳索前抓住就往上爬。“鲔见其诚,即许降”。五天后,朱鲔带了几个轻骑随从,前往岑彭的军营。临行前,叮嘱其各位部将说:“坚守待我;我若不还,诸君径将大兵上圜辕(在今河南登封境内),归偃王。”意思是让大家等候他归来,如果他不回还,那就意味遭到不测,届时各位率大军去圜辕,投奔偃王。
朱鲔背缚双手,与岑彭一起来到河阳刘秀的营帐。刘秀亲自为朱鲔松了绑,极为友好地接见了他,并让岑彭将夜其连送回洛阳城。第二天一大早,朱鲔率全城军众出降。这样,洛阳问题总算是得以和平解决。朱鲔,淮阳(治陈县,今河南淮阳)人,降刘秀后拜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后为少府,传封累代”。
刘秀招降洛阳以后,马上就派侍御史杜诗前往安抚百姓。杜诗,字君公,河内汲(今河南汲县西南)人,青年时期因才能出众曾仕郡功曹,有办事公平的称誉。更始时,为大司马府属吏。后投刘秀,在建武元年(公元
25)的头两三个月中便三次升官,任为侍御史。
刘秀因为杜诗能力出众,所以才被委以整顿洛阳社会秩序的重任。当时有一个名叫萧广的将军,“放纵士兵,暴横民间,百姓惶扰”。杜诗对其告诫警示后仍然不改,“遂格杀之”,然后把有关情况向刘秀作了汇报。刘秀特别召见了杜诗,“赐以諫戟”,这是对他的工作予以肯定和奖励。后历经擢用,政绩卓著,被称作“杜母”。
洛阳经过杜诗的一番有效的整顿工作,洛阳顿时变得井井有条。到了建武元年(公元25)十月,刘秀“车驾入洛阳”,暂居南宫的却非殿,“遂定都焉”。当年刘秀起兵,以匡复汉室相号召,所以他所建立的政权,仍以“汉”相称。但由于建都地的不同以及时间的差别,后世将刘秀所建之“汉”称为“东汉”或“后汉”;而把刘邦所建之“汉”称为“西汉”或“前汉”。有时候,也径直以建都地东、西的区别,来区别两汉,即以“东京”指代东汉,以“西京”指代西汉。
作为政权建设,称帝自然是第一步,定都或可说是第二步,紧接着的第三步,便是设置百官了。其实,这项工作对于刘秀来说,不算特别复杂。一则官吏设置,前汉已有定制,照用也就是了;二则刘秀平定河北,征战多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十分有效的僚属班底,现在的问题只需要把它与新王朝所应设置的官吏,来一个对号入座也就可以了。
无奈,刘秀凡事都要坚持所谓的图谶原则,就是说要按照谶言来行事,所以反而把一个本不复杂的问题搞得相当复杂。当刘秀即帝位后不久,曾相继封了一批官员。据《后汉书·光武帝纪》记载,情况是这样的:
秋七月辛未,拜前将军邓禹为大司徒。丁丑,以野王今王梁为大司空。壬午,以大将军吴汉为大司马,偏将军是丹为骠骑大将军,大将军耿介为建威大将军,偏将军盖延为虎牙大将军,偏将军朱祐为建义大将军,中坚将军杜茂为大将军。
当时所封官吏还有一些,如以岑彭为廷尉,以贾复为执金吾,等等。这之中,绝大多数人但这里也出现他们或出谋划策,或出生入死,属于刘秀身边的骨干成员。
但也有一些新面孔,特别像大司空王梁,何以能从野王(今河南沁阳)的县令,一跃而高踞三公之位,就显得非常令人费解。王梁,字君严,渔阳要阳(今河北丰宁东)人。曾与盖延、吴汉一起率渔阳突骑同刘秀会师广阿,拜为偏将军;及平河北,受官野王今,为河内太守寇恂的属下。刘秀即位后,议选大司空,刚好《赤伏符》中有一句话说“王梁主卫作玄武”,于是便以“野王卫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为由,“擢拜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
这里的“野王卫之所徙”,是指当年卫元君自濮阳徙于野王一事;“玄武”,即龟(或曰龟蛇合体),古四神之一,主北方,故曰北方之神,又主水,故曰水神之名。当时刘秀还要以谶言“孙咸征狄”为依据,任命平狄将军孙成行大司马事,结果引起众人的不满。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吴汉、景丹应为大司马”。在此情况下,刘秀只好让步,拜吴汉为大司马,拜景丹为骠骑大将军。定都洛阳后不久,刘秀又曾大封功臣。当时规定,列侯“大国四县,余各有差”,总的来说较为宽厚优渥。
刘秀下诏说:“人情得足,苦于放纵,快须臾之欲,望慎罚之义。惟诸将业远功大,诚欲传于无穷,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其意是要求,受封者切勿恣肆放纵,而应小心谨慎,使封爵世世代代传下去。对于刘秀过于宽厚的做法,博士丁恭提出异议,认为“古帝王封诸侯不过百里”“今封诸侯四县,不合法制”。
刘秀则表示“古之亡国,皆以无道,未尝闻功臣地多而灭亡者”。意思讲,古时国家败亡,都是因为无道,还没有听说由于功臣地多而灭亡的。于是他下令,立即给受封者以印绶,并在策书中告诫说:“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敬之戒之,传尔子孙,长为汉藩。”意思是说,居高位只要不骄傲就没有什么危险,谨遵节度虽满也不会外溢;希望你们的子子孙孙永远做大汉的藩辅。
上述称帝、建都、封官拜爵等,均属于一个政权的硬件建设,除此而外,还需要相应的“软件”建设。这之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为刘秀政权的合法性,作出某种理论的解释,并建立一套相应的标志体系。建武二年(公元26)春,刘秀初步完成了此项“软件”建设,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始正火德,色尚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