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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新解 钱穆 582 字 5个月前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日:“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

孟敬子问之:孟敬子,鲁大夫仲孙捷。问者,问其病。

曾子言曰:此处何以不径作“曾子曰”,而作“曾子言曰”?

或说:一人自言曰言,两人相对答曰语。此处乃曾子自言。然《论语》凡一人自言,不必都加言字,亦不应孟敬子来问病,而曾子一人自言,不照顾问病者。又一说:曾子不言己病,独告以君子修身之道。记者郑重曾子此番临终善言,故特加一言字,而曾子病之不起,亦见于言外。两义相较,后说似胜。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两语相连,可有两解。一曰:鸟畏死,故鸣哀。人穷反本,故言善。死到临头,更何恶意,故其说多善;此曾子之谦辞,亦欲敬子之信而识之。又一说:鸟兽将死,不遑择音,故只吐哀声。人之将死,若更不思有令终之言,而亦哀惧而已,则何以别于禽兽?后说曲深,不如前解平直,今从前解。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此君子以位言。

动容貌,斯远暴慢矣:动容貌,今只言动容。一说:人能动容对人,人亦不以暴慢对之。又一说:能常注意动容貌,己身可远离于暴慢。暴,急躁。慢,怠放。今从后说。

正颜色,斯近信矣:正颜色,今只言正色。一说:人能正色对人,则易启人信。或说:人不敢欺。又一说:能常注意正颜色,己身可以日近于忠信。今从后说。

出辞气,斯远鄙倍矣:辞,指言语。气,指音声。出者,吐辞出音之爽朗明确。倍,同背,违悖义。一说:人不敢以鄙陋背理之言陈其前。又一说:己身可远于鄙倍。今从后说。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笾豆,礼器。笾,竹为之。豆,木为之。

有司,管事者。曾子意,此等皆有管理专司,卿大夫不烦自己操心。

存,在义。

或说:孟敬子为人,举动任情,出言鄙倍,且察察为明,近于苛细,曾子因以此告。此说近推测。曾子为学,盖主谨于外而完其内。

孟子乃主由中以达外。要之,学脉相承,所谓“一是皆以修身为本”。

《中庸》言:“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发而皆中节之谓和。”容貌颜色辞气,喜怒哀乐之所由表达。鄙之与雅,倍之与顺,正之与邪,信之与伪,暴之与和,慢之与庄,即中节、不中节之分。后人皆喜读《孟子》、《中庸》,若其言之阔大而高深。然曾子此章,有据有守,工夫平实,病危临革而犹云云,可见其平日修养之诚且固。言修身者,于此不当忽。

【白话试译】

曾子得了重病,孟敬子来问病。曾子道:“鸟将死,鸣声悲。

人将死,说话也多善言。君子所贵于道的有三事:能常注意动容貌,便可远离暴慢。能常注意正颜色,便可日近于诚信。能常注意吐言出声清整爽朗,便可远离鄙倍了。至于那些笾豆之类的事,都有专责管理的人在那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