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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武帝纪》:永初元年八月,诏“先因军事所发奴僮,各还本主。若死亡及勋劳破免,亦依限还直”。案为奴者为国驱驰,苟非有功,即须仍还奴籍,安足为劝?而为之主人者,又以丧失财产为虑,主奴皆怨,其众复安可用邪?《魏书·高谦之传》:谦之上疏曰:“自正光已来,诸守帅或非其才。多遣亲者,妄称入募,别倩他人引弓格。虚受征官,身不赴阵。惟遣奴客充数而已,”此亦魏之兵力所以不振欤?

兵亦役也。发奴以从军,即责其主出奴以应役也。故亦可发奴以应他役。《晋书·食货志》:咸宁元年十二月,诏曰:“出战入耕,虽自古之常,然事力未息,未尝不以战士为念也。今以邺奚官奴婢著新城,代田兵种稻。奴婢各五十人为一屯,屯置司马,使皆如屯田法。”《惠帝本纪》:大安二年,张方决千金堨,水碓皆涸,乃发王公奴婢手舂,以给兵廪。《苻坚载记》:坚以关中水旱不时,议依郑、白故事,发其王侯已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泾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引渎,以溉斥卤之田。及暮而成,百姓赖其利。梁武帝大同九年二月,使江州民三十家出奴婢一户,配送司州。此等苟能善用之,似较使从征戍为善也。

奴籍之免除,有行之以政令者。每丁丧乱之后,必多旷**之恩。《晋书·元帝纪》:大兴四年,诏曰:“昔汉二祖及魏武,皆免良人;武帝时凉州覆败,诸为奴婢,亦皆复籍;此累代成规也。其免中州良人遭难为扬州诸郡僮客者,以备征役。”此举固未尝无利其可充征役之心,然大乱之后,被抑者多,为民生计,势亦不得不尔也。

周武帝建德元年八月,诏曰:“有刑止刑,以轻代重,罪不及嗣,皆有定科。杂役之徒,独异常宪。一从罪配,百代不免。罚既无穷,刑何以措?凡诸杂户,悉放为百姓。”是年十月,诏江陵所获俘虏充官口者,悉免为民。六年灭齐,诏:“自武平三年已来,河南诸州之民,伪齐掠为奴婢者,不问官私,并宜放免。”

是年十一月,又诏:“自永熙三年七月已来,去年十月已前,东土之民,被抄略在化内为奴婢者;及平江陵之后,良人没为奴婢者;并宜放免。所在附籍,一同民伍。若旧主人犹须共居,听留为部曲及客女。”宣政元年三月,诏:“豆卢宁征江南武陵、南平等郡,所有民庶为人奴婢者,悉依江陵放免。”此等行之虽未知如何,以政令论,固为度越前人之举也。

至于平时彝典,则为奴婢者,大抵以六十为限,故律、令有妇人六十已上免配之条,《北史·崔仲方传》:仲方从叔昂,从甥李公统,河清元年,坐高归彦事诛。依律:妇人年六十已上免配官。时公统母年始五十余,而称六十。公统舅宣宝求吏以免其姊,昂弗知。录尚书彭城王浟发其事,竟坐除名。案此事亦见《齐宗室诸王传》,云“依令:年出六十,例免入官。”而诏命亦时有免六十已上奴婢之举也。梁武帝天监十七年之诏,已见第十七章第三节。《北齐书·孝昭帝纪》:皇建元年八月,诏官奴婢年六十已上,免为庶人。《后主纪》:天统四年十二月,诏掖庭、晋阳、中山宫人等,及邺下并州大官官口二处,其年六十已上,及有癃患者,仰所司简放。

政令以外,亦有主人自行释放者,不则当以财赎。间有以人赎者,《魏书·崔光传》:皇兴初,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后诣光求哀,光乃以二口赎免是其事。抑勒不许赎者,其罚颇重。《魏书·高宗纪》:和平四年八月,诏曰:“前以民遭饥寒,不自存济,有卖鬻男女者,尽仰还其家。或因缘势力,或私行请托,共相通融,不时检校。令良家子息,仍为奴婢。今仰精究,不听其赎,有犯加罪。若仍不检还,听其父兄上诉,以掠人论。”可见其一斑也。然被掠者亦须以财赎。吴达之赎从祖弟,已见前。《梁书·文学传》:刘峻,宋泰始初青州陷魏,峻年八岁,为人所略,至中山,中山富人刘实以束帛赎之,教以书学,亦其事也。

赎法亦通行于国际之间。《南史·刘善明传》:泰始五年,魏克青州,善明母在焉,移置代郡。善明少立节行,及累为州郡,颇黩财贿。所得金钱,皆以赎母。及母至,清节方峻。

《魏书·张谠传》:初谠妻皇甫氏被掠,赐中官为婢。皇甫遂乃诈痴,不能梳沐。后谠为刘骏冀州长史,以货千余匹,购求皇甫。高宗怪其纳财之多也,引见之。时皇甫年垂六十矣。高宗曰:“南人奇好,能重室家之义。此老母复何所任?乃能如此致费也?”案此可见鲜卑人之思想。

《齐书·刘怀珍传》:子灵哲,嫡母崔氏,及兄子景焕,泰始中没虏。灵哲倾私产赎,累年不能得。世祖哀之,令北使告虏主,虏主送以还南。《北史·韦孝宽传》:兄子冲,从元定渡江,为陈人所虏,周武帝以币赎还之。复令冲以马千匹使陈,赎开府贺拔华等五十人及元定之柩而还。观此数事,则不论官私奴婢,皆可以财赎,且可公然求之于异国之君,实为国际间明认之法矣。

《南史·范云传》:云为始兴内史。旧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货之买银输官。云乃先听为百姓志之,若百日无主,依判送台。卖买奴婢,既为法所不许,奴婢逃者,必其主人遇之不善,此当分别情事,或径放免,或则为赎,乃或因以为利,或则抑还其主,亦酷矣。虏以生口为利,故其酷尤甚。

《魏书·崔模传》:附《崔玄伯传》。为刘裕荥阳大守,戍虎牢。神?中平滑台,模归降。始模在南,妻张氏有二子:冲智、季柔。模至京师,赐妻金氏。生子幼度。冲智等以父隔远,乃聚货物,间托开境,规赎模归。张氏每谓之曰:“汝父性怀,本自无决,必不能来也。”行人遂以财贿至都。当窃模还。模果顾念幼度等,指幼度谓行人曰:“吾何忍舍此辈,令坐致刑辱?当为尔取一人,使名位不减于我。”乃授以申谟。谟刘义隆东郡大守,与朱修之守滑台,神?中被执入国,俱得赐妻,生子灵度。申谟闻此,乃弃妻子,走还江外。灵度刑为阉人。

《隋书·艺术传》:万宝常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齐,后复谋还江南,事泄伏诛,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然则没虏者虽可以财赎,而依常法并不能得,谋叛走者,则又当身死而刑其家累也,可谓无道矣。

中国人或掠外夷为奴婢,如第十六章第二节所言,南北朝皆有伐僚之事是也。《隋书·苏孝慈传》:兄子沙罗,检校益州总管长史。蜀王秀废,吏奏案沙罗云:秀调熟僚令出奴婢,沙罗隐而不奏,则虏掠之外,并有以人为赋者,其无道尤甚矣。《秀传》:秀废为庶人,幽内侍省,不得与妻子相见,令给僚婢二人驱使,盖尚携自蜀中者也。亦有外夷掠外夷之人,而卖诸中国者,如第十六章第一节所言,慕容廆掠夫余种人,卖诸中国是也。

《梁书·王僧孺传》:僧孺出为南海大守。郡常有高凉生口;及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以半价就市,又买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僧孺并无所取。

又《良吏传》:孙谦为巴东、建平二郡大守,掠得生口,皆放还家。

《魏书·吕罗汉传》:高祖诏罗汉曰:“赤水诸羌居边土,非卿善诱,何以招辑?仰所得口马,表求贡奉,朕嘉乃诚,便领纳。其马即付都牧,口以赐卿。”此并缘边之地,以夷口为利之事,已为无道,若其附塞或居塞内者,既经归化,即为中国边氓,而司马腾乃执卖诸胡以为利,则其无道更甚矣。芮芮之亡也,周文既听突厥之请,缚其主已下三千余人付突厥使斩之,又以其中男已下配王公家,茹柔而嗜利,尚复成何政体哉?

中国人为夷虏奴婢者亦多,第六章第六节所言,吕隆时姑臧被困,百姓请出城乞为夷虏奴婢者,日有数百;第十六章第六节引《侯莫陈颖传》言胡村厌匿汉人为奴皆其事。《北史·王慧龙传》:崔浩被诛,卢遐后妻,宝兴慧龙子。从母也,缘坐没官。宝兴亦逃避。未几得出。遐妻时官赐度斤镇高车滑骨。宝兴尽卖货产,自出塞赎之以归。则赎法亦通行于塞外。然丧乱之际,没身异域而不能归者,必甚众矣。

汉世杀奴婢者,不过先以白官,晋、南北朝之世,盖犹有此习,故孔稚珪杀其兄之妾,亦不过先白大守,已见第十七章第一节。然《宋书·沈文秀传》,坐为寻阳王鞭杀私奴免官,加杖一百,则似又不能擅杀也。《魏书·高谦之传》:世无髡黥奴婢。常称俱禀人体,如何残害?然《北史·魏本纪》:文帝大统十三年二月,诏亡奴婢应黥者,止科亡罪。又《房谟传》:前后赐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后赐其生口,多黥面为房字而付之。则黥法尚习为故常也。

《晋书·王敦传》言:王恺、石崇,以豪侈相尚。恺常置酒,敦与导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声韵,恺便殴杀之。一坐改容。敦神色自若。他日,又造恺。恺使美人行酒。以客饮不尽,辄杀之。酒至敦、导所。敦故不肯持,美人悲惧失色,而敦傲然不视。导素不能饮,恐行酒者得罪,遂勉强尽觞。

《崇传》: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每冬得韭萍齑。尝与恺出游,争入洛城,崇牛迅若飞禽,恺绝不能及。恺每以此三事为恨。乃密货崇帐下,问其所以。答云:“豆至难煮,豫作熟末,客来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萍齑是捣韭根,杂以麦苗耳。牛奔不迟,良由御者逐不及反制之,可听蹁辕则(左马右夬)矣。”于是悉从之,遂争长焉。崇后知之,因杀所告者。

《北齐书·卢文伟传》:子宗道,性粗率,重任侠。尝于晋阳置酒,宾游满坐。中书舍人马士达,目其弹箜篌女伎云:“手甚纤素。”宗道即以此婢遗士达。士达固辞。宗道便命家人,将解其腕。士达不得已而受之。将赴营州,于督亢陂大集乡人,杀牛聚会。有一旧门生,酒醉,言辞之间,微有疏失,宗道遂令沉之于水。纪纲废弛之世,人命真如草菅也。

部曲缘起,本因军事,见《秦汉史》第十四章第二节。故当丧乱之际,招募孔多,或藉之以为乱。遥光之叛,欲用遥欣、遥昌二州部曲。桑偃等谋立昭胄,亦以萧寅有部曲,大事皆以委之。皆见第十章第五节。殷琰无部曲,则受制于杜叔宝。见第九章第四节。刘秉之图齐高帝也,其弟遐为吴郡,潜相影响,齐高密令张瑰取遐。诸张世有豪气,瑰宅中常有父时旧部曲数百。遐召瑰,瑰伪受旨,与叔恕领兵十八人入郡,与防郡队主郭罗云进中斋取遐。遐逾窗而走。瑰部曲顾宪子手斩之。郡内莫敢动者。

夏侯夔在豫州七年,有部曲万人,马二千匹,并服习精强,为当时之盛。大同四年,卒于州。子(左讠右番),少粗险薄行,常停乡里领其父部曲,为州助防。刺史萧渊明引为府长史。渊明彭城战没,复为侯景长史。景反,(左讠右番)前驱济江,顿兵城西士林馆,破掠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财货,尽掠有之。渊明在州有四妾,并有国色。渊明没,并还京第。(左讠右番)至,破第纳焉。有部曲者之足以为患如此。

案《齐书·萧景先传》:景先北征,军未还,遇疾,遗言“周旋部曲,还都理应分张,其人旧劳勤者,应料理随宜启闻乞恩”,则部曲本不应传袭,而当时多听其子孙有之,此其所以诒祸也。《梁书·处士传》:张孝秀去职归山,居于东林寺,有田数十顷,部曲数百人,率以力田,此等人盖不多也。《齐书·李安民传》言,宋泰始以来,内外频有贼寇,将帅已下,各募部曲,屯聚京师。安民上表陈之,以为自非淮北常备,其外余军,悉皆轮遣。若亲近宜立随身者,听限人数,上大祖纳之,诏断众募,固不得不然矣。部曲亦为私属,故亦可以赏赐。《北史·窦炽传》:子荣定,为洛州总管,隋文帝受禅来朝,文帝赐以部曲八十户是其事。其等级较高于奴婢,故奴婢可免为部曲也。部曲之女曰客女。皆见上。

宾客虽云寄食,犹为敌体,说见《秦汉史》第十四章第二节。然其后亦成为部曲之流,敌体之义微矣。晋室东渡之际,百姓遭难流移,多芘大姓为客,时不能正,乃定给客之制,已见第十七章第三节。《隋书·食货志》云:都下人多为诸王公贵人左右、佃客、典计、衣食客之类,皆无课役。官品第一、第二,佃客无过四十户;第三品三十五户;第四品三十户;第五品二十五户;第六品二十户;第七品十五户;第八品十户;第九品五户;其佃谷皆与大家量分。

其典计:官品第一、第二置三人;第三、第四置二人;第五、第六及公府参军、殿中监、监军、长史、司马、部曲督、关外侯、材官、议郎已上一人;皆通在佃客数中。官品第六已上,并得衣食客三人;第七、第八二人;第九品及舉辇、迹禽、前驱、由基、强弩司马,羽林郎,殿中(上宀右儿)从武贲,持锥斧武骑、武贲,持钑(上宀右儿)从、武贲,命中武贲、武骑一人。客皆注家籍。此即所谓给客之制,法所许为其私属者也。

《晋书·外戚传》云:魏氏给公卿已下租牛客户,数各有差。自后小人惮役,多乐为之。贵势之门,动有百数。又大原诸郡,亦以匈奴、胡人为田客。多者数千。武帝践位,诏禁募客。则客制实起于曹魏之世,晋初尝禁之,其后力不能胜,乃又从而许之也。魏世有僧祇户、佛图户,亦系私属,见第十七章第三节。

门生之地位,更高于部曲。其人盖古舍人之类,故亦可以入仕。《齐书·王琨传》:琨转吏部郎。更曹选局,贵要多所属请,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为用两门生。《南史·陆慧晓传》:慧晓迁吏部郎。尚书令王晏选门生补内外要局,慧晓为用数人而止,晏恨之。《晏传》云:内外要职,并用周旋门义。又云:内外要职,并用门生。

《周书·李贤传》:高祖西巡,幸贤第,门生昔经侍奉者,二人授大都督,四人授帅都督,六人别将。则其入仕之途颇捷,时亦颇优;又依附公卿,人多视为荣幸;故富人子弟,亦慕为之,不惟无所利于其主,而且有所献纳焉。《南史·徐湛之传》言:湛之门生千余,皆三吴富人子,资质端美,衣服鲜丽。《梁书·顾协传》:有门生,始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饷,止送钱二千。协发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绝于馈遗。

又《江革传》:革除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东州,闻革应至,并(上齐下贝)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至镇惟资公费。则其证也。其人既系仕宦之流,故颇能通文墨。《北史·杨愔传》: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得者万余言,是其证也。其来也既多由趋炎附势,恣横自所不免。

周嵩嫁女,门生断道,斫伤二人,建康左尉赴变,又被斫,刘隗为御史中丞,劾其兄(左岂右页),(左岂右页)坐免官。江斅出为豫章内史,还除大子中庶子,领骁骑将军,未拜,门客通臧利,至烦齐世祖遣使检核。何敬容既废,宾客门生,喧哗如昔。会稽谢郁致书戒之曰:“踵君侯之门者,未必皆感惠怀仁,有灌夫、任安之义,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复用也。”则门生未尝不足为居官之累矣。《齐书·刘怀珍传》云:孝建初,为义恭大司马参军直(外门里合)将军。怀珍北州旧姓,门附殷积。启上门生千人充宿卫。孝武大惊。召取青、冀豪家私附,得数千人。土人怨之。此盖其特多者。然如范云之不畜私门生者,士夫中恐不易多觏矣。

注释:

[1]如蜩如螗[rú tiáo rú táng]: 蜩为蝉的别名,螗为蝉的一种;比喻喧闹,纷扰不宁。

[2]眚[shěng]:眼睛生翳。

[3]樗蒲[chū pú]:樗蒲是继六博戏之后,出现于汉末盛行于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从外国传入。因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

[4]呰窳[zǐ yǔ ]:苟且懒惰;贫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