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物,有可欲,则人从而求之。《宋书·夷蛮传》曰:“晋氏南移,河、陇夐隔,戎夷梗路,外域天断。若夫大秦、天竺,回出西溟,二汉衔投,特艰斯路,而商货所资,或出交部。泛海陵波,因风远至,山琛水宝,由兹自出。通犀、翠羽之珍,蛇珠、火布之异,千名万品,并世主之所虚心。故舟舶继路,商使交属。大祖以南琛不至,远名师旅。此可见宋文帝之征林邑,不尽因其侵掠边境也。泉浦之捷,威震沧溟,未名之宝,入充府实。”
《齐书·东南夷传》亦曰:“南夷杂种,分屿建国,四方珍怪,莫此为先。藏山隐海,瑰宝溢目,商舶远至,委输南州,故交、广富实,牣积王府。”然则不徒彼求通商贾、利赐与而来,即时主亦未尝不甘心焉,欲益财用而充玩好矣。此其往还之所以盛欤?然当时海路所通,初不止此。
《三国·吴志·孙权传》:黄龙二年,遣将军卫温、诸葛直将甲士万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亶洲在海中。长老传言:秦始皇帝遣方士徐福,将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山及仙药,止此洲不还,世相承有数万家。其上人民,时有至会稽货市;会稽东县人,亦有遭风流移至亶洲者。所在绝远,卒不可得至,但得夷洲数千人还。
《陆逊传》云:权欲遣偏师取夷洲及珠崖,皆以谘逊。逊上疏曰:“臣愚以为四海未定,当须民力,以济时务。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陛下忧劳圣虑,忘寝与食,将远事夷洲,以定大事,臣反覆思惟,未见其利。万里袭取,风波难测。民易水土,必致疾疫。今驱见众,经涉不毛,欲益更损,欲利反害。又珠崖绝险,民犹禽兽,得其民不足济事,无其兵不足亏众。
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但当畜力而后动耳。昔桓王创基,兵不一旅,而开大业;陛下承运,拓定江表。臣闻治乱讨逆,须兵为威;农桑衣食,民之本业;而干戈未戡,民有饥寒,臣愚以为宜养育士民,宽其租赋;众克在和,义以劝勇,则河、渭可平,九有一统矣。”权遂征夷洲,得不补失。
《全琮传》曰:权将图珠崖及夷洲,皆先问琮。琮曰:“以圣朝之威,何向而不克?然殊方异域,隔绝瘴海,水土气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转相污染,往者惧不能反。所获何可多致?猥亏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
权不听。军行经岁,士众疾疫,死者十有八九,权深悔之。是则,权之劳师,志在益众,二洲必非绝远,且必多有华人可知。《后汉书·东夷传》,述夷洲、亶洲事,略同《权传》,盖所本者同。惟末云“所在绝远,不可往来”则误。又《后书》亶作澶,乃因其在海中而加水旁耳。直、澶之音,当与掸同,乃民族之名,与暹、蜀、賨、叟等,说见《秦汉史》第九章第四节。
又云:“会稽海外有东鳀人,分为二十余国,”此疑在今舟山群岛中。《注》引沈莹《临海水土志》曰:“夷洲在临海东南,去郡二千里。土地无霜雪,草木不死。四面是山溪。人皆髡发穿耳,女人不穿耳。土地饶沃,既生五谷,又多鱼肉。有犬,尾短如麇尾状。此夷舅姑子妇,卧息共一大床,略不相避。地有铜铁,惟用鹿格为矛以战斗,摩砺青石以作弓矢。取生鱼肉,杂贮大瓦器,以盐卤之,历月余日乃啖食之,以为上肴也。”
述其风俗、物产甚悉,且有乡方、道里可稽,可见民间必多往来。亶洲人能时至会稽,所在亦必非绝远,但将卒惮劳,不能至耳。
沈莹述夷洲居民,全为夷族,而二将所掠,即得数千人,珠崖曾为郡县者可知,陆逊之言,必非其实,此孙权所以甘心焉而后卒复立为郡也。然则吴朝遣将,虽云无功,人民之移殖海外者,则不少矣。世多以徐福不归为止于日本,此特以日本与所谓三神山者,差堪比拟,而姑妄言之;日本纪伊国有徐福祠,熊野山有徐福墓,亦其欲自托于我时之附会;观孙权欲取夷洲、亶洲事,便知其诬。何者?吴时日本,与南方尚无往来,权既志在益众,使长老传言,其地果与日本相近,必不肯劳师远征也。
《淮南王书》亦载徐福事;吴中父老,又有止于澶洲之说,且其说得诸其人之来货市者,非尽无稽;则徐福所将之众,或竟在会稽、临海之表,未可知也,特难凿指为今何地耳。将来设在海岛中掘得古迹,亦未必其终不可知也。
《隋书·倭传》:炀帝遣文林郎斐清使于其国。度百济。行至竹岛,南望聃罗国。聃,《北史》作耽,今济州岛。经都斯麻国,回在大海。又东至一支国。今壹岐。又东至竹斯国。又东至秦王国。其人同于华夏,以为夷洲,疑不能明也。此自亿测,不足为据,然当时华人有移植于日本之地者,则又可见矣。故知海路所通,史之所志,实十不及一也。
东北海路,所至亦不为不远,但非自吴往耳。《梁书·倭传》云:其南有侏儒国,人长三四尺。又南有黑齿国、裸国,去倭四千余里,船行可一年。又西南万里有海人,身黑眼白,裸而丑,其肉美,行者或射而食之。案此说亦系旧闻。
《三国志·倭传》云:女王国东渡海千余里,复有国,皆倭种。《后汉书》云:自女王国东,度海千余里至拘奴国,虽皆倭种,而不属女王。又有侏儒国,在其南,人长三四尺,去女王四千余里。《后书》云:自女王国南四千余里至朱儒国。又有裸国、黑齿国,复在其东南,船行一年可至。《后书》云:自朱儒东南行船,一年,至裸国、黑齿国。此《梁书》所本也。然如《国志》之说,侏儒在倭东之国之南,不得径云在倭南;裸国、黑齿国,更在侏儒之东南,更不得云在倭南;《梁书》之措辞,为不审矣。
侏儒之种,中国自古有之,上节所述黝、歙短人,即其一事。唐世道州尚有矮民,以之充贡,阳城为州,乃奏免之,事见《唐书·城传》。白居易《新乐府》,亦有一章咏其事。希勒格《中国史籍中未详诸国考证》,冯承钧译,商务印书馆本。谓此种人散布于鄂霍次克海、日本海缘岸,如黑龙江流域、朝鲜、日本北海道、千岛、堪察加、库页等地皆是。
《三国·魏志·韩传》云:又有州胡,在马韩之西海中大岛上。济州。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好养牛及猪。其衣有上无下。
《后书》说同,而辞较略。
希勒格引司特莱(Steller)《北堪察加游记》,谓千岛列岛之国后岛,土人仅衣海鸟皮所制上衣,与此相符。又米耳尼(S.Milne)于日本亚洲协会记录中,记占守岛之民,亦谓其上衣为鸟皮所制,下服则仰给于过往船舶,盖犹其遗俗云。案近岁有在圣劳伦斯发见千五百年前短人之村落者,其遗物皆与西伯利亚缘海居民同。而据最近所发见,则琼州列岛中,尚有此等短人。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上海大美晚报》译《大陆报》,谓有中国人三,与一海关英员,乘快艇入海。遥见一小洲,即赴之,登岸游览。未数武,即有短人迎面而来。短人见生人,即以信号告其同侪。顷刻间,短人集者数百。其人最长者不及三尺。皆嗜酒。岛中乏盐,然有一种植物,可取盐汁。人极和善。日用所须,皆能自给云。知古者僬侥、靖人等记载,为不诬矣。黑齿盖南海之民,有涅齿之俗者。裸国则热带中人,固多如是。此等国盖皆在今北大平洋中。记载者虽未尝身至其地,然既有此传闻,则必有曾至其地者无疑。然东行海路之所极,尚不止此。
《梁书·东夷传》云:文身国,在倭东北七千余里。人体有文如兽。其(左各右页)上有三文,文直者贵,文小者贱。土俗欢乐。物丰而贱。行客不(上齐下贝)粮。有屋宇,无城郭。其王所居,饰以金银珍丽。绕屋为堑,广一丈,实以水银,雨则流于水银之上。市用珍宝。犯轻罪者则鞭杖,犯死罪则置猛兽食之,有枉则猛兽避而不食,经宿则赦之。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无兵戈,不攻战。风俗并与文身国同,而言语异。
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扶桑叶似桐,而初生如笋,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亦以为绵。作板屋,无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为纸。无兵甲,不攻战。其国法有南北狱。若犯轻者入南狱,重罪者入北狱。有赦则赦南狱,不赦北狱。
在北狱者,男女相配,生男八岁为奴,生女九岁为婢,犯罪之身,至死不出。贵人有罪,国乃大会,坐罪人于坑,对之宴食,分诀若死别焉。以灰绕之,其一重则一身屏退,二重则及子孙,三重则及七世。名国王为乙祁。贵人,第一者为大对卢,第二者为小对卢,第三者为纳咄沙。国王行有鼓角导从。其衣色随年改易,甲乙年青,丙丁年赤,戊己年黄,庚辛年白,壬癸年黑。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至胜二十斛。车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以乳为酪。为桑梨,经年不坏。多蒲桃。其地无铁,有铜,不贵金银。市无租估。
其婚姻:婿往女家门外作屋,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婚。婚礼大抵与中国同。亲丧,七日不食;祖父母丧,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设灵为神像,朝夕拜奠。不制衰绖。嗣王立,三年不视国事。其俗旧无佛法,宋大明二年,罽宾国[6]有比丘五人,游行至其国,流通佛法经像,教令出家,风俗遂改。
慧深又云:扶桑东千余里有女国。容貌端正,色甚洁白。身体有毛,发长委地。至二三月,竞入水,则妊娠,六七月产子。女人胸前无乳。项后生毛,根白,毛中有汁,以乳子。一百日能行,三四年则成人矣。见人惊避,偏畏丈夫。食咸草如禽兽。咸草叶似邪蒿,而气香、味咸。
天监六年,有晋安人晋安,见第十三章第七节。渡海,为风所飘,至一岛。登岸,有人居止。女则如中国,而言语不可晓。男则人声而狗头,其声如吠。其食有小豆。其衣如布。筑土为墙,其形圆,其户如窦云。文身、大汉、扶桑三国,以乡方、道里核之,其必在今美洲无疑。顾仍有创异说者。《中国史乘中未详诸国考证》,以文身为千岛群岛中之得抚岛,大汉为堪察加,扶桑为库页岛。其论扶桑木即楮;蒲桃为玫瑰果;长角载重之牛为驯鹿;南北狱为虾夷之法;以及居室之制婚丧之礼,皆可见之于库页、堪察加及虾夷;说似甚辩。然谓扶桑在大汉东二万余里之大汉;乃《唐书》斛薛条下之大汉,地在今列那河及叶尼塞河流域,则未谙中国文史义例,乃外人读中国书隔膜处,其说必不可通。
旧史之道里、乡方,固不审谛,史家亦自言之,《宋书·夷蛮传》云:“南夷、西南夷,大抵在交州之南及西南,居大海中洲上。相去或三五千里,远者二三万里。乘舶举帆,道里不可详知。外国诸夷,虽言里数,非定实也。”案史籍所载道里,有得之经行之人者,有得诸传闻之辞者。得诸传闻者,其辞或近实,或夸侈、讹缪,其信否不能一律,要在探其原而审核之,不能一笔抹杀,视作毫无根据之谈也。得诸经行之人者,其言大抵近实,惟古里较今里小,又所言者皆人行之道,非天空鸟迹,故乍观之恒觉其夸侈耳。近今西洋史家治中国史者,亦多谓此等记载,并无大差。其折算之法,大致平地五里合一英里,山地六里合一英里。然其误亦有所极,必不能大缪不然,至于如此也。
文身、大汉,盖皆古之越族。扶桑则对卢之名,婿屋之俗,皆同句骊;《三国·魏志·高句丽传》: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其俗作婚姻,女家作小屋于大屋后,名婿屋。婿暮至女家户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如是者再三,女父母乃听。使就小屋中宿。旁顿钱帛。至生子已长大,乃将妇归家。嗣王立三年不亲政事尤为殷代谅(外门里音)遗制;必貉族之东迁者无疑。文身、大汉、扶桑之法俗、物产,虽可见诸今之千岛、堪察加、库页,不能谓今千岛、堪察加、库页之法俗、物产,不能见诸古之美洲也。
希勒格又论:“所谓女国者,实海兽而非人。海熊、海狗等产乳海滨,此入水则妊娠之说所由来也。此种海兽,无**,**有四,两两隐布于下腹厚毛之中,此胸前无乳之说所由来也。海狮除五月十五至六月十五日交尾、产子之时,见人即避,则偏畏丈夫之说所由来也。所食咸草为海带。声如狗吠,欧洲游历之人及治博物之学者亦云然。项后生毛,似指虾夷。食尗[7]而土户如窦,则堪察加人如是。慧深此所言者,非得诸亲历,而闻诸虾夷,故实事与神话相杂云。”其说颇为精审。然必实指其地为千岛,则亦有可商。
今所见诸一地之事物,不能谓自古已来,必限于此一地也。居无城郭,市无租估,行不(上齐下贝)粮,国无攻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读之能无穆然睪然于大道之行乎?古女国非一。《三国·魏志·沃沮传》云:王颀别遣追讨宫,尽其东界。问其耆老:“海东复有人不?”耆老言:“国人尝乘船捕鱼,遭风见吹,数十日,东得一岛。上有人,言语不相晓。其俗尝以七月取童女沈海。”又言:“有一国,亦在海中,纯女无男。”又说:“得一布衣,从海中浮出,其身如中国人衣,其两袖长三丈。”又得一破船,随波出在海岸边,有一人,项中复有面,生得之,与语不相通,不食而死。其域皆在沃沮东大海中。《后汉书》云:又说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其国有神井,窥之辄生子云。希勒格《扶桑国考证》云:“两袖长三丈,或三尺之误。虾夷衣袖甚长。”其《女人国考证》云:“神井窥之辄生子,盖矿泉可治不孕之传讹,此俗日本及欧洲皆有之。”其说良是。惟谓两袖长三丈为三尺之讹,似尚未审。三丈固侈言之,然三尺则不足异矣。
移殖西半球者,固以越、貉二族为最早,然中国人之至西半球,亦远在哥伦布之前。章大炎《法显发见西半球说》云:近法兰西《蒙陁穆跌轮报》言:始发见亚美利加洲者,非哥伦布而为支那人。自来考历史者,皆见近不见远,徒以高名归哥氏。
案纪元四百五十八年,支那有佛教僧五众,自东亚海岸直行六千五百海里而上陆。其主僧称法显。纪元五百二年,公其行记于世,今已传译至欧洲。据其所述,上陆地确即今墨西哥。今考墨西哥文化,尚有支那文物、制度之蜕形。见有婆罗门装饰,又有大佛像等,不知何年制造。今案所谓行记者,则《佛国记》。其发见美洲之迹,当在东归失路时。
录其元文如下:弘始二年,岁在己亥,与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同契至天竺寻求戒律。初发长安,六年到中印国。停经六年,到师子国。同行分披,或留或亡。即载商人大舶上,可有二百余人。得好信风东下。三日,便直大风,舶漏水入。商人大怖。命在须臾。如是大风,昼夜十三日,到一岛边。潮退之后,见船漏处,即补塞之。于是复前。大海弥漫无边,不识东西,惟望日月、星宿而进。若阴雨时,为逐风去,亦无所准。当夜暗时,但见大浪相搏,晃若火色。商人荒遽,不知那向。海深无底,又无下石住处。
至天晴已,乃知东西,还复望正而进。若直伏石,则无活路。如是九十许日,乃到一国,名耶婆提。其国外道、婆罗门兴盛,佛法不足言。停此国五月日,复随他商人大舶上,亦二百许人。(上齐下贝)五十日粮。以四月十六日发。东北行趣广州。一月余日,夜鼓二时,遇黑风暴雨。于时天多连阴,海师相望僻误,遂经七十余日。即便西北行求岸。昼夜十二日,到长广郡界牢山南岸。得好水菜,知是汉地。或言未至广州,或言已过,莫知所定。即乘小舶入浦觅人。得两猎人,即将归,令法显译语问之。答言此青州长广郡界,统属晋家。是岁甲寅,晋义熙十二年矣。
案师子国即今锡兰,本欲自锡兰东归广州,乃反为风所播,东向耶婆提国。耶婆提者,以今对音拟之,即南美耶科陁尔国(Ecuador),直墨西哥南,而东滨大平洋。科音作婆者?六代人婆、和两音多相溷,如婆薮槃豆一译作和修槃头是。耶婆提正音耶和提,明即耶科陁尔矣。世传墨西哥旧为大国,幅员至广,耶科陁尔在当时,为墨西哥属地无疑。所以知耶婆提必在美洲,非南洋群岛者?
自师子国还向广州,为期不过四十六日。据《唐书·地理志》:广州东南海行,二百里至屯门山。乃帆风西行。二日至九州石。又南,二日至象石。又西南,二日行,至占大劳山。山在环王国东二百里海中。又南行,二日至陵山。又一日行,至门毒国。又一日行,至古笪国。又半日行,至奔陁浪洲。又两日行,到军突弄山。又五日,至海硖,蕃人谓之质。东行,四五日至诃陵国。又西出硖,三日至葛葛僧祇国。四五日行,至胜邓洲。又西五日行,至婆露国。又六日行,至婆国伽蓝洲。又北,四日行,至师子国。法显失道,商舶(上齐下贝)五十日粮,盖仍依师子、广州水程为准。是则由师子国至广州,最迟不过五十日也。
今据法显所述:遭大风,昼夜十三日,始至一岛,又九十日而至耶婆提国,合前三日计之,已得一百六十日,是东行倍程可知。况南洋与师子国闲,途次悉有洲岛,往往相属。当时帆船,皆旁海岸而行,未有直放大洋者。今言海深无底,不可下石,而九十日中,又不见附海岛屿,明陷入大平洋中,非南洋群岛。
逮至耶婆提国,犹不知为西半球地,复向东北取道,又行百余日,始折而西。夫自美洲东行又百许日,则还绕大西洋而归矣。当时海师,不了地体浑圆,惟向东方求径,还绕泰西,行进既久,乃轶青州海岸之东,始向西北折行,十二日方达牢山南岸,是显非特发见美洲,又旋绕地球一匝也。不然,由师子国至广州,程途只五十日,而东行一百六日,乃至耶婆提国,复由耶婆提国东行一百余日,始达中国近海,是为期已二百余日,不应迂回至此。由此知《蒙陁穆跌轮报》所说可信。
哥伦布以求印度妄而得此,法显以返自印度妄而得此,亦异世同情哉!然据《佛国记》,耶婆提国已先有婆罗门,特无佛法,则法显以前,必有印度人遇风漂播至此者,故婆罗门教得传其地,特所谓大佛像者,或法显停留五月时所遗耳。
又观美洲山脉,横贯南北者,在北美曰落迦(Rocky Mountains),至南美则曰昂底斯(Andes)。落迦本印度称山之语,如补陁落迦咀落迦、弹多落迦、朅地落迦是也。落迦义本为见,引伸则为世界。落迦冈底斯为西藏大山,即葱岭所自起,以绵亘万里得名。美之山脉,莫长于昂底斯,正与葱岭等。明昂底斯亦即冈底斯之音转。斯皆以梵语命山,益明婆罗门尝先至美洲,特以姓名不著,而尸其名者独在法显,斯可为梵土前哲悲,亦为汉土尊宿幸矣。《大炎文录别录》二。长广,见第四章第三节。章氏之说如此,信否难遽质言,然墨西哥、秘鲁等美洲古文明之国,发见中国人像、佛像、寺庙、宅舍遗迹,及他古物者,实非一次。
华人之至美洲在哥伦布之先,实无足疑,特不知较印度人先后何如耳。又无论中国人印度人至美洲先后如何,必皆在貉族之后,即一二人先之,成群移殖,亦必落其后。亦似无足疑也。近人笔记云:《梁书》扶桑国,近西人诺哀曼(Neumann)推度其地,谓即墨西哥,未知确否。特墨西哥建国甚早,与闽、粤缘海诸地同纬线,在齐、梁时,亦非不可与中华交通。《梁书》言扶桑叶似桐,初生如笋,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亦以为绵,其文字以扶桑皮为纸。今考墨西哥特产,植物有摩伽(Maguey),其学名曰Agave Americane,土人亦名百岁花,谓经百岁始一花。其物多纤维,古墨西哥象形文字,皆书于摩伽叶。此犹印度之贝叶,埃及之巴比利叶。谓摩伽即扶桑,亦近附会。但齐、梁时东行二万余里,果有文物之国,墨西哥外,实无地以当之,此诺哀曼氏所以疑扶桑为墨西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