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伯传》:崔模入北,其子冲智等聚货物,间托开境,规赎之。而魏赐谟妻金氏,生子幼度。行人以财贿至都,当窃模归。模顾念幼度,指谓行人曰:“吾何忍舍此辈,令坐致刑辱?当为尔取一人,使名位不减于我。”乃授以申谟。谟亦得赐妻,生子灵度。及此,弃妻子走还。灵度遂刑为阉人。是亡归敌国者,魏法皆刑其子也。周文帝定秦陇,兄子什肥,为齐神武所害,子胄,以年幼下蚕室,见《周书》本传。崔季舒、封隆之弟子孝琰之死,小男皆下蚕室,见《北齐书》本传。《北史·魏本纪》:文帝大统十三年,二月,诏自今应宫刑者直没官,勿刑。亡奴婢应黥者,止科亡罪。《齐本纪》:后主大统五年二月,诏应宫刑者普免刑为官口。盖宫刑至是始除。然则五刑之不用者腓耳,而又代之以刖,然则肉刑何尝废?而刑亦何尝平哉?
陈群制法,枭菹夷三族者,皆不在律令,是律已废此刑也。然卒不能禁其不复用,则胜残去杀,非徒法之所能为也。
刑之残者:如轘,魏轘卢溥及其子焕,见《魏书·大祖纪》天兴二年。轘赵准,见《长孙肥传》。此皆以反叛。萧宝夤少子凯,以害母南阳公主,见《宝夤传》。雁门人有害母者,八坐亦奏轘之,而潴其室,见《邢峦传》。
如烹,杜岸之诛,萧詧拔其舌,脔杀而烹之,见《南史·杜 传》。魏静帝与华山王大器、元瑾谋攻齐文襄,大器等皆见烹,见第十四章第一节。妖贼郑子饶,烹于都市,见《北齐书·后主纪》武平六年及《皮景和传》。南安王思好以王尚之为长史,思好败,尚之烹于邺市,见《北史·齐宗室诸王传》。
如焚,思好之败,投火死。焚其尸,并其妻李氏。见《北齐书·后主纪》武平五年及《北史·后妃齐武成弘德夫人李氏传》。《北齐书·思好传》云:暴思好尸七日,然后屠剥焚之。
如支解,崔?妾冯氏,以厌蛊?、受纳狼籍,斩于都市,支解为九段,见《北史·崔逞传》。厍狄伏连与琅邪王俨杀和士开,亦受支解之刑。
如大刃锉杀,魏道武平中山,收议害秦愍王觚者,皆夷五族,以大刃锉杀之,见《魏书·昭成子孙传》。
如具五刑,魏宗爱夷三族,具五刑,见《魏书·阉官传》。
中国之暴主,亦间行之,而要以出于异族者为多。慕容超议复肉刑,又欲立烹、轘之法,附之律条,夷狄诚不知治体哉!三族之法,晋创业时用之最多。曹爽、《晋书·宣帝纪》嘉平元年。王凌、嘉平三年。夏侯玄、张缉、《景帝纪》正元元年。诸葛诞《文帝纪》甘露三年。及其支党,皆受此诛。虽附己者如成济,亦不得免焉。《文帝纪》景元元年。《荀勖传》:高贵乡公欲为变,时大将军掾孙佑等守阃阖门。文帝弟安阳侯干闻难欲入。佑谓曰:“未有入者,可从东掖门。”干以状白。帝欲族诛佑。勖谏曰:“成倅刑止其身,佑乃族诛,恐义士私议。”乃免佑为庶人,可见当时族诛之滥。
而杨、贾乱后,诛戮之酷由之矣。《杨骏传》:孟观等受贾后密旨,诛骏亲党,皆夷三族,死者数千人。据《惠帝纪》:是时夷三族者,有骏弟卫将军珧,大子大保济,中护军张劭,散骑常侍段广、杨邈,左将军刘预,河南尹李斌,中书令符俊,东夷校尉文淑,尚书武茂。
《骏传》言:武帝初聘武悼后,珧表曰:“历观古今,一族二后,未尝以全,而受覆宗之祸。乞以表事,藏之宗庙。若如臣之言,得以免祸。”从之。珧临刑称冤。云事在石函,可问张华。当时皆谓宜为申理。而贾氏族党,待诸杨如仇,促行刑者遂斩之。虑乱朝者,诚无以自全矣。《赵王伦传》:伦矫敕三部司马曰:“今使车骑入废中宫,汝等皆当从命,赐爵关内侯。不从诛三族。”孙秀劝伦杀张林,诬杀潘岳、石崇、欧阳建,皆夷三族,见《伦》及《岳传》。
齐王冏杀王舆,夷三族,见《惠帝纪》永宁元年。孟观为伦守,亦夷三族,见本传。《孙旂传》:旂子弼及弟子髦、辅、琰,与孙秀合族。及赵王伦起事,旂以弼等受署伪朝,遣小息责让。齐王冏起义,四子皆伏诛,襄阳大守宗岱承冏檄斩旂,夷三族。其滥亦可谓甚矣。冏之死,诸党属皆夷三族,见本传。成都王颖杀陆机,夷三族,见《颖传》。陈敏夷三族,见《周处传》。张昌同党并夷三族,见《昌传》。又《武帝纪》:泰始八年,六月,益州牙门张弘诬其刺史皇甫晏反,杀之,传首京师,弘坐伏诛,夷三族。其夷狄之君:则石勒杀曹平乐,夷其三族。见第五章第一节。
乞伏慕末尚书辛进,随炽盘游后园,弹鸟误伤暮末母面,暮末立,诛进五族二十七人。《北史》本传。魏道武平中山,收议害秦愍王觚者,皆夷五族。见上。崔浩之败,大武欲夷浩已下僮吏已上百二十八人五族,以高允持之而止。见第八章第六节。其后游雅且以论议长短,陷陈奇至族焉。《魏书·雅传》,参看下文。亦云酷矣。
《晋书·怀帝纪》:永嘉元年,正月,癸丑朔,大赦改元,除三族刑。盖陈群定法,虽蠲此刑,其后又尝著之也。《愍帝纪》:建兴三年,六月,盗发汉霸、杜二陵及薄大后陵。敕雍州掩骼埋骴,有犯者诛及三族,此或仅指一事言之。
然《明帝纪》:大宁三年,二月,又复三族刑。惟不及妇人,见下。《温峤传》:峤奏军国要务,其七曰:“罪不相及,古之制也。近者大逆,诚由凶戾。凶戾之甚,一时权用,今遂施行,非圣朝之令典。宜如先朝除三族之制。”则又竟复之矣。《魏书·高祖纪》:延兴四年,六月,诏:“自今以后,非谋反大逆,干纪外奔,罪止其身。”《刑罚志》:大和十一年,诏:“前命公卿,论定刑典,而门房之诛,犹在律策,可更议之。”盖至是始从宽典。
然《北齐书·韦子粲传》:孝武入关,以为南汾州刺史。神武命将出讨,城陷,子弟俱被获,送晋阳。蒙放免,以粲为并州刺史。初子粲兄弟十三人,子侄亲属阖门百口,悉在西魏。以子粲陷城不能死难,多致诛灭。归国获存,惟子粲与弟道谐二人而已。则门房之诛,西魏犹行之也。
《魏书·源贺传》:贺上书曰:“案律,谋反之家,其子孙虽养他族,追还就戮。其为劫贼应诛者,兄弟子侄在远道、隔关津皆不坐。窃惟先朝制律之意,以不同谋非绝类之罪,故特垂不死之诏。若年三十已下,家人首恶,计谋所不及,愚以为可原其命,没入县官。”高宗纳之。出养犹追还就戮,可见亲族连坐之酷。
然中国之法,女子出适者,亦不能免于连坐,其酷亦殊不减此也。曹爽支党之诛,姊妹女子子适人者皆杀,见《晋书·宣帝纪》。毌丘俭之诛,其子甸妻荀氏应坐死。其族兄(左岂右页),与景帝姻通,表魏帝以匄其命。诏听离昏。荀氏所生女芝,为颍川大守刘子元妻,亦坐死。以怀姙系狱。荀氏辞诣司隶校尉何曾乞恩,求没为官婢,以赎芝命。曾哀之,使主簿程咸上议。
言:“父母有罪,追刑已出之女,夫党见诛,又有随姓之戮,一人之身,内外受辟。”“宜改旧科”,“在室之女,从父母之诛,既醮之妇,从夫家之罚”。朝廷佥以为当。于是有诏改定律令。据《晋书·刑法志》及《何曾传》。潘岳之死,已出之女,亦一时被害,见《岳传》。
《解系传》云:弟结。孙秀乱关中,结在都坐,议秀罪应诛,秀由是致憾。及系被害,结亦同戮。女适裴氏,明日当嫁,而祸起。裴氏欲认活之。女曰:“家既若此,我何活为?”亦坐死。朝廷遂议革旧制。女不从坐,由结女始也,则其时既醮之妇,已不从戮,后又并免在室之女矣。明帝复三族刑,《纪》亦云不及妇人。
游雅之贼陈奇,事见《魏书·儒林传》。云:有人为谤书,多怨时之言,颇称奇不得志。雅乃讽在事,云此书言奇不遂,当是奇假人为之。如依律文,造谤书皆及孥戮。遂抵奇罪。以口语而致斯祸,尤前世所未闻矣。然魏法之酷,实尚不止此。
《魏书·刑罚志》云:“高宗大安四年,始设酒禁。是时年谷屡登,士民多因酒致酗讼,或议主政。帝恶其若此,故一切禁之。酿、酤、饮皆斩之。增置内外候官,伺察诸曹,外部州镇。至有微服杂乱于府寺间,以求百官疵失。其所穷治,有司苦加讯测。而多相诬逮。辄劾以不敬。诸司官臧二丈皆斩。”当时盖酒禁其名,监谤其实,故下文云“显祖即位,除口误,开酒禁”,以二者并言。见劾为不敬者,盖亦口过而非酒失也。候官者?
《官氏志》言:“道武欲法古纯质,制定官号,多不依周、汉旧名。或取诸身,或取诸物,或以民事,皆拟远古云鸟之义。诸曹走使,谓之凫鸭,取飞之迅疾。以伺察者为候官,谓之白鹭,取其延颈远望。自余之官,义皆类此。”法古纯质,不依周、汉,犹云彼自创为,不用中国之法耳。候官之职,颇类魏、吴之校事,然亦以口语诬陷人,则又魏、吴之所未有矣。
《刑罚志》又云:高祖大和三年,下诏曰:“治因政宽,弊由网密。今候职千数,奸巧弄威。重罪受赇不列,细过吹毛而举。其一切罢之。”于是更置谨直者数百人,以防喧斗于街术。此则如今警察之职矣。
敌国相争,士民各为其主,实与本国之叛逆者殊科,故降下之际,未有加以诛戮者。乃魏晋之际不然。晋宣帝之平公孙渊也,男子年十五已上七千余人皆杀之,以为京观。伪公卿已下皆伏诛。戮其将军毕盛等二千余人。《本纪》景初二年。其酷,亦前古所未有也。晋宣帝不足责,杜预粗知书传,而其传言:预初攻江陵,吴人知其病瘿,以瓠系狗颈示之。每大树似瘿,辄斫使白,题曰杜预颈。及城平,尽捕杀之。此何刑法乎?俗既成则莫知其非,事习焉则不以为怪,故武人之专横,实人心世道之大忧也。
谯纵之在晋世,固与公孙渊之在魏世不同。然其民则亦胁从耳。朱龄石入成都,所诛者止于纵同祖之亲,善矣。然其后蜀人侯产德作乱,又穷加诛翦,死者甚众,则又何也?宋孝武广陵之戮,不下于晋宣帝之于襄平,则更惨无人理矣。
见第九章第二节。《宋书·沈怀文传》,谓其聚所杀人首于石头南岸,谓之髑髅山,即京观之俗称也。
逆乱而外,刑法峻重者,莫如劫及亡叛。此皆穷而无告者之所为,而又以严刑劫之,亦可哀矣。《宋书·武帝纪》:永初元年,七月,诏曰:“往者军国务殷,事有权制,劫科峻重,施之一时。今王道维新,政和法简,可一除之,还遵旧条。反叛、**、盗三犯补冶士,本谓一事三犯,终无悛革。主者顷多并数众事,合而为三,甚违立制之旨。普更申明。”
八月,又以“制有无故自残伤者补冶士,实由政刑烦苛,民不堪命,可除此条”。无故自残伤者,意亦欲以避役,实与亡叛同也。梁律:谋反、降、叛,大逆已上皆斩。父子、同产男,无少长皆弃市。母、妻、姊妹及应从坐弃市者,妻、子女、妾,同补奚官为奴婢。赀财没官。劫身皆斩,妻子补兵。遇赦降死者,黵面为劫字,髡钳补冶锁士终身。其下又谪运、谪配材官冶士、尚方锁士,皆以轻重差其年数。其重者或终身。《隋书·刑法志》。
劫科峻重,于此可见。此尚为朝廷法令,并有州郡自立严制,以劫其民者,如沈攸之在荆州,一人逃亡,阖宗捕逮是也。见《齐书·柳世隆传》。比伍保受,本为军刑,亦以劫及亡叛,蔓延滋广。
《宋书·谢庄传》:大明元年,起为都官尚书,奏改定刑狱,曰:“顷年军旅余弊,劫掠犹繁。监司计获,多非其实。或规免咎,不虑国患。楚对之下,鲜不诬滥。身遭鈇锧之诛,家婴孥戮之痛。比伍同闬,莫不及罪。”甚有如《宋书·自序》所载,以盗发冢罪近村民不赴救而同坐者。沈亮知其非理,亦不过欲使相去百步内赴告不时者一岁刑,自此以外,差不及罚而已,民尚何所措手足哉?
章大炎谓五朝之法,官吏犯杖刑者论如律,此特法令如是,论其实,则鞭杖之刑,及于士流者甚罕。颜之推谓梁武父子,好用小人,由可鞭杖肃督,已见第十八章第二节。《宋书·武帝纪》:永初二年,六月,诏曰:“杖罚虽有旧科,然职务烦碎,推坐相寻。若皆有其实,则体所不堪;文行而已。又非设罚之意;可筹量粗为中否之格。”《齐书·陆澄传》云:宋泰始初为尚书殿中郎。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一日并受千杖。
《南史·萧琛传》:迁尚书左丞,时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十五人。是以古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曩科。所以从来弹举,虽在空文,而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虽有被罚者,别由犯忤主心,非关常准。
自泰始建元已来,未经施行。事废已久,人情未习。自奉敕之后,已行仓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人怀惭惧。兼有子弟成长,弥复难为仪适。其应行罚,可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此皆南朝杖罚,久以文行之证。《梁书·武帝纪》:天监元年,诏:“玩法惰官,动成逋弛。罚以常科,终未惩革。槚楚申威,盖代断趾。笞棰有令,如或可从。外详共评议,务尽厥理。”似有意于实行杖罚。然观颜之推之言,则亦未尝行诸士大夫也。
北朝则不然。魏初朝士,多见杖罚,见《魏书·高允传》。高阳王雍为司州牧,考杀奉朝请韩元昭,前门下录事姚敬豪,为任城王澄所奏,见《澄传》。北齐崔季舒,文宣时为司马子如所列,与崔暹各鞭二百,徙北边。武成时,又以诣广宁王宅,决马鞭数十。及谏后主适晋阳获罪,韩长鸾又将加其同署者以鞭挞,以赵彦深执谏获免,事见第十四章第四节。甚至唐邕为宰相,司空从事中郎封长业、大尉记室参军平涛为征官钱违限,邕各杖背二十。
史言齐时宰相,未有挝挞朝士者,至是甚骇物听。厍狄伏连,开府参军,多是衣冠士族,皆加捶挞,逼遣筑墙焉。伏连《北齐书》。附《慕容俨传》。无怪沈攸之“鞭箠国士”,史谓其“全用虏法”也。《齐书·柳世隆传》。魏自大和以降,陷大辟者多得归第自尽,此盖孝文浮慕中华,偶有是举。李彪乃因此上书,谓汉文纳贾谊之言,大臣有罪,皆自杀不受刑,至孝武时稍复入狱,良由行之当时,不为永制,欲使其著为长久之制。《魏书·彪传》。以是望虏,不亦远乎?《齐书·张融传》:融请假奔叔父丧,道中罚干钱敬道鞭杖五十,寄系延陵狱。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干杖不得出十,为左丞孙缅所奏,免官。则中国之法,鞭杖施诸僮干,亦有定限,断不得如唐邕、厍狄伏连之所为也。
鞭用革,杖用荆,长广皆有定法。枷锁杻械,亦有恒制。皆见《魏书·刑罚志》《隋书·刑法志》。又有测立之法,以施“臧验显然而不款”之人。其法:以土为垛,高一尺。上圆,劣容两足。鞭笞讫,著械扭上测,隔若干日一上,上测若干刻,皆有定法。
梁、陈之制,见《隋书·刑法志》及《陈书·儒林·沈洙传》。《洙传》载周弘正之说,谓“测人时节,本非古制”,疑其缘起颇晚,故汉、魏史籍,未及其事也。《南史·循吏传》:何远为人所讼,征下廷尉。被劾十数条。当时士大夫坐法,皆不受测。测,《梁书》作立。远度己无臧,就测。测,《梁书》亦作立。三七日不款。犹以私臧禁杖除名。
又《陈宗室诸王传》:南康愍王昙朗之子方泰,与亡命杨钟期等二十人微行往人间,**淳于岑妻。为州长流所录,又率人仗抗拒,伤损禁司。为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狱。方泰初承行**,不承拒格禁司。上曰:“不承则上测。”《陈书》作行刑,疑浅人所改。方泰乃投列承引。则士大夫不受测,亦特相沿如是,而非法不得施也。《梁书·孝行传》:吉翂,天监初,父为吴兴原乡令,为奸吏所诬,逮诣廷尉。理虽清白,耻为吏讯,乃虚自引咎,罪当大辟。翂乃挝登闻鼓,乞代父命。高祖异之。敕廷尉卿蔡法度:“幼童未必自能造意,卿可严加胁诱,取其款实。”法度盛陈徽纆,备列官司,厉色问翂,更和颜诱语。
翂初见囚,狱掾依法备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脱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听。法度具以奏闻。高祖乃宥其父。世固有画地为牢议不入,削木为吏计不对者;畏惨酷而自诬服,亦非无其人,乃更以威严,胁其请代之子,且加桎梏以苦之,以是而得狱情,无失出,与失入者孰多?高宗录尚书,议改测立之法,周弘正请先责取狱所测人,有几人款几人不款,廷尉监所列,款者初不较不款者为多。而盛权谓:“旧制深峻,百中不款者一,新制宽优,十中不款者九。”则旧制之所得,必不免如弘正所云“无愆妄款”者矣。弘正云:人有强弱,断狱宜依准五听,不应全恣考掠,诚哉是言也。皆见《陈书·沈洙传》。
中国历代,皆以矜慎为恤狱之道;而昔时法学,非甚专门,恒以为审理之事,凡官吏皆能为之;故审理之级数易增,参与审理之官司,亦随之而日多。谢庄之奏改定刑狱也,谓“旧官长竟囚毕,郡遣督邮案验,仍就施刑。督邮贱吏,非能异于官长,有案验之名,而无研究之实。愚谓此制宜革。自今入重之囚,县考正毕,以事言郡,并送囚身,委二千石亲临核辨。必收声吞衅,然后就戮。若二千石不能决,乃度廷尉。神州统外,移之刺史。刺史有疑,亦归台狱。”
《齐书·武帝纪》:永明三年,七月,诏:“丹阳所领及余二百里内见囚,同集京师。自此以外,委州郡决断。”此虑令长之不详而重州郡之责,又虑州郡之不详而重廷尉之权者也。非官司所能理者,得击登闻鼓上闻,如吉翂是。
《齐书·谢(上艹下瀹)传》:出为吴兴大守。长城县民卢道优家遭劫,诬同县殷孝悌等四人。(上艹下瀹)收付县狱考正。考悌母骆诣登闻诉,称:“孝悌为道优所诽谤,横劾为劫。一百七十三人连名保征,在所不为申理。”(上艹下瀹)闻孝悌母诉,乃启建康狱覆。道优理穷款首,依法斩刑。有司奏免(上艹下瀹)官。
是其法,确亦有时能申理冤枉也。人君亲览狱讼,历代皆时有之。如宋文帝、孝武帝,皆每岁三临讯,见《南史·本纪》元嘉三年、大明元年。《魏书·孝庄帝纪》:建义元年,诏“自孝昌之季,法令昏泯。有诉人经公车注不合者,悉集华林东门,朕当亲理冤狱,以申积滞。”《出帝纪》:永熙二年,五月,诏“诸幽枉未申,事经一周已上,悉集华林,将亲览察。脱事已经年,有司不到者,听其人名自陈诉。若事连州郡,由缘淹岁者,亦仰尚书总集以闻。”虽当造次颠沛之际,仍不忘申理冤滞,即无实效,亦足见告朔饩羊之意也。
梁武帝天监元年,诏于公车府谤木、肺石旁各置一函。“理有皦然,受困包匦,大政侵小,豪门陵贱,四民已穷,九重莫达,若欲自申,并可投肺石函。”三年,六月,诏曰:“哲王宰世,每岁卜征。末代风凋,久旷兹典。可分将命,巡行州郡。其有深冤巨害,抑郁无归,听诣使者,依源自列。”五年,四月,诏“凡犴狱之所,可遣法官、近侍,递录囚徒。如有枉滞,以时奏闻。”皆见《本纪》。
陈制:常以三月,侍中、吏部尚书、尚书三公郎部都令史、三公录冤局。令御史中丞、侍御史、兰台令史亲行京师诸狱及冶署,理察囚徒冤枉。《隋书·刑法志》。高祖永定三年,正月,诏临川王蒨省扬、徐二州辞讼。《本纪》。此等皆多开审理之途,期尽矜慎之意者也。此自有合于“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之义。然审级大多,岁月或致淹久;又错出干与之官,不必皆明法令,甚或生事护前;则亦不免有弊。
《魏书·高崇传》:子道穆,以庄帝时为御史中尉。上疏曰:“高祖大和之初,置廷尉司直,论刑辟是非。虽事非古始,交济时要。窃见御史出使,悉受风闻,虽时获罪人,亦不无枉滥。何者?守令为政,容有爱憎。奸猾之徒,恒思报恶。多有妄造无名,共相诬谤。御史一经检究,耻于不成。杖木之下,以虚为实,无罪不能雪者,岂可胜道哉?
如臣鄙见:请依大和故事,还置司直十人。名隶廷尉,秩以五品,选历官有称,心平性正者为之。御史若出纠劾,即移廷尉,令知人数。廷尉遣司直与御史俱发。所到州郡,分居别馆。御史检了,移付司直覆问。事讫与御史俱还。中尉弹闻,廷尉科按,一如旧式。若御史司直,纠劾失实,悉依所断狱罪之。听以所检,迭相纠发。如二使阿曲,有不尽理,听罪家诣门下通诉,别加按检。”诏从之,复置司直。观此,即足知错出干与之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