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侯景乱梁下(1 / 1)

先是上流之地,湘东王绎刺荆州,岳阳王詧刺雍州,武帝内弟张缵刺湘州。缵,弘策子,出后伯父弘籍。

大清二年,征缵为领军,俄改雍州刺史,而以河东王誉刺湘州。缵素轻少王,州府迎候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至州,遂托疾不见缵,仍检校州、府庶事,留缵不遣。侯景寇京师,湘东王绎军于武城,誉饬装当下援,缵密报绎曰:“河东起兵,岳阳聚米,将来袭江陵。”绎惧,沈米、断缆而归。因遣谘议周弘直至誉所,督其粮、众。三反,誉不从。绎大怒。

七月,遣世子方等讨誉。方等,绎长子也。母曰徐妃,以嫉妒失宠。而绎第二子方诸母王氏,以冶容幸嬖。王氏死,绎归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绎闻之,又恶方等。方等益惧。

时武帝年高,欲见诸王长子,绎遣方等,方等欣然登舟。遇侯景乱,绎召之。方等启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绎省书,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台城。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石。及是,求征誉。临行,谓所亲曰:“吾此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吾岂爱生?”及至麻溪,在今湖南长沙县北。军败溺死。绎遣鲍泉继之。

初绎命所督诸州并发兵下,岳阳王詧遣司马刘方贵为前军,出汉口。及将发,绎又使喻詧自行。詧辞颇不顺。绎怒。而方贵先与詧不协,潜与绎相知,刻期袭詧。未及发,会詧以他事召方贵。方贵疑谋泄,遂据樊城拒命。詧遣军攻之。

时张缵弃所部,单舸赴江陵。绎乃厚资遣缵,若将述职,而密援方贵。缵次大堤,胡三省曰:《沈约志》:华山郡,治大堤。《五代志》:襄阳郡汉南县,宋置华山郡。唐并汉南入宜城。曾巩曰:宋武帝筑宜城之大堤为城。案宜城,今湖北宜城县。樊城已陷。詧禽方贵兄弟及党与,并斩之。缵因进至州。

詧迁延不受代,而密图之。缵惧,请绎召之。绎乃征缵于詧。詧留不遣。州助防杜岸兄弟绐缵曰:“岳阳殿下,势不仰容。不如且往西山,以避此祸。使君既得物情,远近必当归集。以此义举,事无不济。”缵深以为然。因与岸等结盟誓,又要雍州人席引等于西山聚众。缵服妇人衣,乘青布舉,与亲信十余人出奔。引等与杜岸驰告詧。詧令中兵参军尹正与岸等追讨,并禽之。缵惧不免,因请为沙门。詧以誉危急,率众三万,骑千匹伐江陵以救之。

大雨暴至,众颇离心。绎与岸弟崱有旧,密要之。崱乃与兄岸,弟幼安及杨混各率其众降。詧夜遁。初詧囚张缵于军,至是,先杀缵而后退焉。杜岸之降也,请以五百骑袭襄阳。詧至,岸奔其兄(左山右献)于广平。晋渡江,侨置广平郡于襄阳,宋以汉南阳郡之朝阳为实土。案朝阳,在今河南邓县东南。詧遣尹正、薛晖等攻之,获(左山右献)、岸等。并其母、妻、子女杀之。尽诛诸杜宗族、亲旧。其幼稚疏属下蚕室。又发掘其坟墓,烧其骸骨,灰而扬之。其酷虐如此。鲍泉围湘州,久未能拔,绎命王僧辩代之。

大宝元年,四月,克湘州,斩誉。詧自称梁王,称蕃于魏。魏遣兵助戍襄阳。台城之陷也,邵陵王纶奔禹穴,在今浙江绍兴县。东土皆附。南郡王大连惧,图之。纶觉,去至寻阳。寻阳王大心欲以州让之,纶不受。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以州让之,恪,南平元襄王伟之子。纶又不受。河东王誉请救,纶欲往救之,以军粮不继而止。与绎书劝止之。绎不听。纶大修器甲,将讨侯景。绎闻其盛,八月,遣王僧辩帅舟师一万逼之,纶走。于是侯景之兵锋,绎实当之矣。

江州之陷,绎遣徐文盛率众军下武昌。文盛,宁州剌史,闻国难,召募得数百人来赴。是岁,九月,侯景率舟师上皖口。皖水入江之口,在今安徽怀宁县西。十二月,绎又遣尹悦、王珣、杜幼安助文盛。任约以西台益兵,告急于景。

二年,闰三月,景自率众二万,西上援约。至西阳,徐文盛不敢战。文盛妻石氏,先在建业,至是,景载以还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众咸愤怨。初郢州之平,绎以子方诸为刺史,鲍泉为长史,行府、州事。方诸与泉,不恤军政,惟蒱酒自乐。

景访知其无备,兵少,四月,遣宋子仙袭陷之,执方诸及泉。尽获武昌军人家口。文盛等大溃,奔归江陵。王珣、尹悦、杜幼安并降于贼。景遂乘胜西上。绎先遣王僧辩东下代文盛,军次巴陵,会景至,僧辩因坚壁拒之。景设长围,筑土山,昼夜攻击,不克。军中疾疫,死伤大半。绎遣胡僧祐、陆法和援巴陵。景遣任约以精卒数千逆击,六月,僧祐等击破之,禽约。王僧辩督众军追景,而陈霸先之兵亦来会。

陈霸先,吴兴长城人。为广州刺史萧映僚佐。映,始兴忠武王憺子。讨破交州叛贼李贲。映卒,以霸先为交州司马,与刺史杨?讨贲,平之。除西江督护、高要大守。高要,汉县,梁置郡,今广东高要县。时大清元年也。

二年,冬,侯景寇京师,霸先将率兵赴援。广州刺史元景仲,法僧子也,欲图霸先。《北史·道武七王传》云:侯景遣诱召之,诈奉为主,景仲将应之。霸先知其计,与成州刺史王怀明,成州,今广西苍梧县。行台选郎殷外臣等密议戒严。

三年,七月,集义兵于南海,驰檄以讨景仲。景仲穷蹙,自缢死。霸先迎定州刺史萧勃镇广州。定州,治郁林。勃,武帝从弟吴平侯昺之子。初衡州刺史韦粲,自解还都征侯景,以临贺内史欧阳頠监衡州。衡州,治曲江,今广东曲江县。京城陷后,岭南互相吞并。高卅刺史兰裕,攻始兴内史萧绍基,夺其郡。高州,治高凉,在今广东阳江县西。裕以兄钦与頠有旧,遣招之。頠不从。裕攻之。頠请援于勃。勃令霸先救之,悉禽裕等。仍监始兴郡。

十一月,霸先遣杜僧明、胡颍将二千人顿于岭上。僧明,广陵临泽人。梁大同中,卢安兴为广州南江督护,僧明与兄天合及周文育,并为所启,与俱行。安兴死,僧明复副其于子雄。及李贲反,逐交州刺史萧谘,谘奔广州。台遣子雄与高州刺史孙冏讨贲。时春草已生,瘴疠方起,子雄请待秋。广州刺史萧映不听。谘又促之。子雄不得已,遂行。

至合浦,死者十六七。众并惮役溃散,禁之不可,乃引其余兵退还。萧谘启子雄及冏与贼交通,逗留不进。梁武帝敕于广州赐死。子雄弟子略、子烈,并雄豪任侠,家属在南江,天合乃与周文育等率众结盟,奉子略为主,以攻萧映。霸先时在高要,闻事起,率众来讨,大破之。杀天合。禽僧明及文育等,并释之,引为主帅。案陈武生平,用降将最多,详见《廿二史劄记》,其气度必有大过人者,僧明、文育,特其一耳。颍,吴兴东迁人,为广州西江督护。霸先与其同郡,待之甚厚。萧谘,鄱阳王范之子。临津,宋县,在今江苏高邮县东北。合浦,汉郡,治徐闻,今广东海康县。后汉治合浦,今广东合浦县。梁、陈间复治徐闻。东迁,晋县,今为镇。属浙江吴兴县。

并结始兴豪杰,同谋义举。郡人侯安都、张偲等率千余人来附。萧勃闻之,遣说停霸先。霸先不听。使间道驰往江陵,秉承军期节度。时蔡路养南康土豪。起兵据南康,勃遣腹心谭世远为曲江令,与路养相结,同遏义军。

大宝元年,霸先发自始兴,次大庾岭。在今江西大庾县、广东南雄县之间。路养出军顿南野,秦县,在今江西南康县西南。依山水立四城以拒。霸先与战,大破之。路养脱身窜走。霸先进顿南康。六月,修崎头古城,在大庾县东。徙居焉。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在江西吉安县南。遣主帅杜平虏等率千人入赣石、鱼梁。赣石,指赣江十八滩,在今江西赣县至万安县间。鱼梁,在万安县南。迁仕之兵,盖以援台至此。

霸先命周文育击走之。迁仕奔宁都。吴阳都县,晋更名,今江西宁都县。宁都人刘蔼等资迁仕舟舰、兵仗,将袭南康。霸先遣杜僧明等率二万人据白口,

《通鉴考异》引《大清纪》云:于雩都县连营相拒,则其地当在雩都。雩都,汉县,今江西雩都县东北。筑城以拒之。迁仕亦立城以相对。

二年,三月,僧明等攻拔其城,生禽迁仕送南康。霸先斩之。湘东王绎命霸先进兵定江州,仍授江州刺史。九月,又以王僧辩刺江州,而以霸先为东扬州刺史。侯景之东还也,以丁和为郢州刺史,留宋子仙、时灵护等助和守御。以支化仁、阎洪庆等守鲁山城。王僧辩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攻鲁山,化仁降。攻郢,禽灵护。

子仙行战行走。至白杨浦,胡三省曰:盖去郢城未远。大破之,生禽子仙送江陵。鄱阳王范及其子嗣之死也,侯瑱领其众,依于庄铁。铁疑之。瑱惧,诈引铁谋事,因而刃之。据有豫章。侯景将于庆南略,至豫章,瑱穷蹙,降于庆。庆送瑱于景。景以瑱与己同姓,托为宗族,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为质,遣瑱随庆平定蠡南诸郡。蠡南,谓彭蠡湖以南。及是,瑱起兵袭之,庆败走。景尽诛瑱妻、子及弟。湘东王绎授瑱南兖州刺史。

七月,僧辩军次湓城,贼行江州事范希荣弃城走。八月,晋熙人王僧振、郑宠起兵袭城,伪刺史夏侯威生、仪同任延遁。绎命僧辩且顿江州,须众军齐集。顷之,命江州众军,悉同大举。于是发江州。命侯瑱率锐卒轻舸,袭南陵、鹊头等戍,至即克之。三年,元帝承圣元年。二月,霸先与僧辩会于白茅洲,在江西德化县北,与安徽宿松县接界。登坛盟誓。

侯景之东还也,二年,八月,废大宗为晋安王,幽于永福省。害皇大子大器、寻阳王大心、西阳王大钧、武宁王大威、建平王大球、义安王大昕、绥建王大挚,皆简文子。及寻阳王诸子二十人。矫为大宗诏,禅位于豫章嗣王栋。欢子。遣使害南海王大临于吴郡,南郡王大连于姑孰,安陆王大春于会稽,新兴王大壮于京口。亦皆简文子。大壮,《南史》作大庄。

初景既平京邑,便有篡夺之心,以四方须定,且未自立。既巴陵失律,江、郢丧师,猛将外歼,雄心内沮,便欲伪僭大号,遂其奸心。其谋臣王伟云:“自古移鼎,必须废立。”故景从之。其大尉郭元建闻之,目秦郡驰还,谏景曰:“四方之师,所以不至者?政为二宫万福。若遂行弑逆,结怨海内,事几一去,虽悔无及。”王伟固执不从。此据《梁书·景传》。

《南史》则云元建谏废简文,景意遂回,欲复帝位,以栋为大孙,王伟固执不可。又《南史·简文纪》云:景纳帝女溧阳公主。公主有美色,景惑之,妨于政事。王伟每以为言。景以告主,主出恶言。伟知之,惧见谗,乃谋废帝而后间主,苦劝行弑,以绝众心。此亦不根之谈。伟小人,安知远虑。知远虑,不事景矣。

十月,景弑大宗。十一月,遂废栋而自立。先是张彪起义于会稽若邪山,事在大宝元年,《纪》在十一月,《景传》在十二月。彪,南郡王前中兵参军。若邪山,在今浙江绍兴县南。攻破浙东诸县。景遣田迁、赵伯超、谢答仁等东伐彪。

是年,正月,彪遣别将寇钱唐、富春。富春,即富阳,晋避大后讳改。田迁进军与战,破之。十月,景司空东道行台刘神茂,仪同尹思合、刘归义、王晔,云麾将军桑干王元頵等据东阳归顺。仍遣元頵及别将李占、赵惠朗下据建德江口。建德,秦县,今浙江建德县。尹思合收景新安大守元义,夺其兵。张彪攻永嘉,永嘉大守秦远降。十一月,景以赵伯超为东道行台,镇钱唐。遣田迁、谢答仁等东征神茂。十二月,答仁等至建德,攻元頵、李占栅,大破之。执頵、占送景。

明年,大宝三年,即元帝承圣元年。谢答仁攻刘神茂。刘归义、尹思合等弃城走。神茂孤危,复降。初海宁程灵洗,吴海阳县,晋曰海宁,在今安徽休宁县东。据黟、歙以拒景。汉黝县,宋曰黟,在今安徽黟县东。景军据有新安,新安大守西乡侯隐奔依灵洗,灵洗奉以主盟。刘神茂建义,灵洗攻下新安,与之相应。及是,景偏帅吕子荣进攻新安,灵洗复退保黟、歙。景败,子荣走,灵洗复据新安,进军建德。

二月,王僧辩军至芜湖。芜湖城主宵遁。景遣史安和、宋长贵等率兵二千,助侯子鉴守姑熟。追田迁还京师。三月,景往姑熟,巡视垒栅。诫子鉴曰:“西人善水战,不可与争锋。若得马步一交,必当可破。汝但坚壁,以观其变。”子鉴乃舍舟登岸,闭营不出。僧辩等遂停军十余日。贼党大喜,告景曰:“西师惧吾之强,必欲遁走。不击,将失之。”景复命子鉴为水战之备。子鉴乃率万余人渡洲,并引水军俱进。僧辩逆击,大破之。子鉴仅以身免。

僧辩进军次张公洲。景以卢晖略守石头,纥奚斤等守捍国城。在今江苏江宁县南。悉逼百姓及军士家累入台城。僧辩焚景水栅,入淮。至禅灵寺渚。景大惊,乃缘淮立栅。自石头迄青溪十余里,楼雉相接。僧辩遣杜崱问计于陈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礼数十万,隔水而坐,韦粲之在青溪,竟不渡岸,贼乃登高望之,表里俱尽。今围石头,须渡北岸。诸将若不能当锋,请先往立栅。”

霸先即于石头城西横陇筑栅。众军次连八城,直出西北。贼恐西州路断,亦于东北果林筑五城,以遏大路。景自率侯子鉴、于庆、史安和、王僧贵等拒守。使王伟、索超世、吕季略守台城。景列阵挑战,僧辩率众军奋击,大破之。侯子鉴、王僧贵各弃栅走。卢晖略、纥奚斤并以城降。

景既退败,不入宫,敛其散兵,屯于阙下。遂将逃窜。王伟揽辔谏曰:“自古岂有叛天子?今宫中卫士,尚足一战,宁可便走?弃此欲何所之?”景曰:“我在北,打贺拔胜,败葛荣,扬名河朔,与高王一种人。今来南,渡大江,取台城如反掌,打邵陵王于北山,破柳仲礼于南岸,皆乃所亲见。今日之事,恐是天亡。乃好守城,我当复一决耳。”仰观石阙,逡巡叹息。

久之,乃以皮囊盛二子《通鉴》云:江东所生。挂马鞍,与其仪同田迁、范希荣等百余骑东奔。王伟委台城窜逸。侯子鉴等奔广陵。王僧辩命众将入据台城,侯瑱、裴之横率精甲五千,东入讨景。景至晋陵,劫大守徐永,东奔吴郡。进次嘉兴。赵伯超据钱唐拒之。景退还吴郡。达松江,而侯瑱军奄至。景众未阵,皆举幡乞降。景不能制,乃与腹心数十人单舸走。推堕二子于水,自沪渎入海。

羊侃第三子鹍,随侃台内,城陷,窜于阳平,景呼还,待之甚厚。及景败,鹍密图之,乃随其东走。景于松江战败,惟余三舸下海,欲向蒙山。在今山东蒙阴县。会景倦,昼寝,鹍语海师:“此中何处有蒙山?汝但听我处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此据《羊侃传》。《景传》作壶豆洲。在今江苏镇江县北。

景觉,大惊。问岸上人,云郭元建犹在广陵。景大喜,将依之。鹍拔刀叱海师,使向京口。景欲投水,鹍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底。鹍以矟入,刺杀之。送尸于王僧辩。传首西台。僧辩收贼党王伟等二十余人,送于江陵。赵伯超降于侯瑱,亦送江陵。陈霸先出广陵,郭元建奔齐。

侯景之为人也,可谓酷虐无伦。其犯建康,初至便望克定,号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离沮;又恐援军总集,众必溃散;乃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玉帛,悉入军营。及筑土山,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殴棰。疲羸者因杀之以填山。号哭之声,响动天地。时百姓不敢藏隐,并出从之,旬日之间,众盈数万。

D东府之陷,景使卢晖略率数千人持长刀夹城门,悉驱城内文武,**而出,贼交兵杀之。死者二千余人。台城之陷,悉卤掠乘舆服玩,后宫嫔妾。初城中积尸,不暇瘗埋;又有已死而未敛,或将死而未绝者;景悉聚而烧之,臭气闻十余里。性残忍,好杀戮,恒以手刃为戏。方食,斩人于前,言笑自若,口不辍餐。或先断手足,割舌,劓鼻,经日乃杀之。于石头立大舂碓,有犯法者(左扌右寿)杀之。又禁人偶语,不许大酺,有犯则刑及外族。

东阳人李瞻起兵,为贼所执,送诣建业,景先出之市中,断其手足,剖析心腹,破出肝肠。祖皓之败,射之,箭遍体,然后车裂以徇。城中无少长皆斩之。此据《梁书·景传》。《南史》作埋而射之。元頵、李占被执送京口,景截其手足,徇之,经日乃死。刘神茂降,送建康,景为大剉碓,先进其脚,寸寸斩之,至头方止,使众观之以示威。每出师,戒诸将曰:“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故诸将以杀人为戏笑。百姓虽死,亦不从之。

然景之南奔也,高澄悉命先剥景妻子面皮,以大铁镬盛油煎杀之。女以入宫为婢。男三岁者并下蚕室。后齐文宣梦猕猴坐御床,乃并煮景子于镬。其子之在北者歼焉。则初非景一人如是,盖代北之风气然也。魏道武等,亦特此风气中之一人耳。

简文帝时,景尝矫诏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及僭位,王伟请立七庙,并请七世讳,敕大常具祭祀之礼。景曰:“前世吾不复忆,惟阿爷名摽;且在朔州;伊那得来啖是?”**常设胡床及筌蹄,著靴垂脚坐。或跂户限。或走马敖游,弹射鸦鸟。自为天子,王伟不许轻出,郁快更成失志,曰:“吾不事为帝,与受摈不殊。”岂特沐猴而冠而已。

是时王师杀掠之酷,亦几不减于景。台城之被围也,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携幼以候之,才得过淮,便竞剥掠。贼党有欲自拔者,闻之咸止。景之走,王克开台城引裴之横入宫,纵兵蹂掠。时都下户口,百遗一二,大航南岸,极目无烟,老小相扶竞出,才度淮,王琳、杜龛军人掠之,甚于寇贼,号叫彻于石头。王僧辩谓为有变,登城问故,亦不禁也。是役也,可谓江南一浩劫。台城初被围,男女十余万,贯甲者三万,及景违盟,疾疫且尽,守埤者止二三千人,并悉羸懦。

景攻台时,食石头常平仓,既尽,便掠居人。尔后米一升七八万钱,人相食,有食其子者。此据《南史·景传》。《梁书》云:米斛数十万,人相食者十五六。《魏书·岛夷传》云:城内大饥,人相食。米一斗八十万。皆以人肉杂牛、马肉而卖之。军人共于德阳堂前立市,屠一牛得绢三千匹,卖一狗得钱二十万。皆熏鼠、捕雀而食之。至是,雀、鼠皆尽,死者相枕。

大宝元年,时江南大饥,江、扬弥甚。旱蝗相系,年谷不登。百姓流亡,死者涂地。父子携手,共入江、湖;或弟兄相要,俱缘山岳;芰实荇花,所在皆罄;草根木叶,为之凋残;虽假命须臾,亦终死山泽。其绝粒久者,鸟面鹄形,俯伏床帷,不出户牖,莫不衣罗绮,怀金玉,交相枕藉,待命听终。于是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垄焉。代北残暴之风,江南**靡之俗,合而成此大灾,只可谓人类所造之恶业,人类还自受之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