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士骑兵:迎火器而上(1 / 1)

在被称为“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欧洲七年战争里,交战各方都不约而同地记载了七年战争之初普鲁士骑兵的恐怖威力。不过,就在20年前,这支骑兵还是停留在阅兵场的花架子部队,几乎受到整个欧洲的鄙夷。

那么,这支优秀的欧洲近代骑兵是如何打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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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7年罗斯巴赫会战中)一发敌军实心弹削掉了我连宪骑兵席尔拉内克的脑袋,但由于各个队伍收得非常紧,他的遗体仍然待在马上,大约行进了1普里(7.5公里)才后返回军营。

这是普鲁士宪骑兵团时任少校什未林伯爵战后40多年的回忆,当时,他正用“敌人的语言(法语)”给同样进入宪骑兵团担任军官的侄子进行部队光荣传统教育。尽管这样的言辞多半会被人认为带有夸张的成分,或者因时隔多年产生了记忆扭曲,但它却与战场另一边的法国将领卡斯特里写在战争结束仅仅4天后的书信不谋而合。按照后者的记录:“我们刚刚列队完毕,全体普鲁士骑兵就仿佛列成一堵墙,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朝我们冲过来”。

普鲁士的腓特烈·威廉一世(1)是个热衷军队仪容细节又抠门的人物,顶着“士兵王”“大道上的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大清洁工”等令人失笑的绰号,他给他的儿子留下了8.1万人的军队和870万塔勒的金库。就连与父亲势同水火的腓特烈二世(2)后来也在回忆录里承认:“先王所追求的……乃是让他的国家幸福,使他的军队训练有素,以最明智的方式管理财政。”不过,对于从父王手中继承的骑兵遗产,腓特烈二世却大加贬斥:“这是一支糟糕的骑兵,其中很难找到一个了解本行的军官。士兵害怕马匹,很少骑行……骑兵里的高个儿和高头大马都太笨重……每次检阅里都有骑手因笨拙举止倒地。”

从实战结果而言,1741年4月10日的莫尔维茨(现名马乌约维采)会战的确证明普鲁士骑兵难堪大用,普鲁士军右翼的骑兵甚至犯下了因机动迟缓而公然将侧面暴露在敌人面前的兵家大忌,结果自然被奥地利骑兵迅速击溃。于是,当时还很年轻的腓特烈二世只能骑马逃离战场以免被俘,第二天得知己方步兵取胜后才返回军队。日后,腓特烈二世在回忆录中坦率承认自己的失败:“(普鲁士骑兵)在第一场战争中的表现太过低劣,我意识到自己不得不重塑整个兵种……莫尔维茨是我和部队的学校。”

不可否认,腓特烈·威廉一世对高个士兵的热爱的确对重骑兵有所伤害,瑞士法语区出身的普鲁士骑兵团长瓦尔内里也提到当时的“(重)骑兵和马匹都是巨人,甚至不敢在路况不佳或凹凸不平的地面慢步行进”,不过,腓特烈二世的一大爱好就是反复强调父亲的错误举动与自己的正确方针,因此也难免有些言过其实。

事实上,“士兵王”时期的普鲁士骑兵规模从54个中队扩张到114个,龙骑兵完成了从骑马步兵到正牌骑兵的转变,骠骑兵首次纳入正规军序列,日后声名鹊起的骑兵名将赛德利茨、齐滕等人也是在这一时期崭露头角的。纵然骑兵多少有些笨重,老国王却没有无视瑞典等国骑兵白刃冲击战术的发展状况,而是断然追随时代潮流。在1734年,他甚至下达了严酷到不近人情的命令:龙骑兵若是胆敢在冲击期间使用剑以外的其他兵器(火器),就要处以死刑!不过,由于腓特烈·威廉一世在位期间普鲁士并未卷入大规模军事冲突,这道命令实际上从没有派上过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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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维茨之战的骑兵惨败无疑表明,当时的普鲁士骑兵机动能力极为低下,说明这支把多数时间花在擦靴子、理辔头上的军队总体而言只拥有相当低的骑术水准。显然,如果普鲁士骑兵还想扭转颓势,就需要通过严酷的训练先让每个士兵行掌握骑术,然后反复练习如何集体机动,最终才能真正驰骋在战场上。

这样的训练是艰苦的,无论是普鲁士国王还是他麾下的将领都已经对训练伤亡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赛德利茨将军的一则名言在当时流传甚广:“若是陛下因为几个家伙摔断脖子而大惊小怪的话,就永远不会得到战时需要的英勇骑手。”腓特烈二世也公开表示,只要能够达到足以取得胜利的训练水准,人和马都在所不惜。

严格至血腥的训练不等于是彻头彻尾的蛮干。瓦尔内里在其著作《骑兵评论》中则提到,他曾在普鲁士军中观察过“科学”的训练教程:骑兵新手首先要接受和步兵大体相同的徒步训练,然后在木马上进行装卸马鞍、上马、下马等基础练习,随后继续在木马上练习各种兵器,完成上述训练后,才能够分配战马并跟随军士或老兵学习各式养护技巧。在洛伊滕战场被俘的奥地利工兵中校雷班发现,“普鲁士长官沉着地对待士兵,面对新兵时尤为耐心”。

不过,普鲁士的个人骑术练习在欧洲各国军队里并不算特别突出。当骑兵个体掌握基本马术后,各个单位的整体机动训练就要随即提上议事日程,而普鲁士骑兵正是在集体训练中独辟蹊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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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关于普鲁士骑兵的训练状况,我们手头最好的材料之一竟然源自在前文提到的奥军中校雷班。他在沦为战俘期间不忘观察敌军内部细节,并在长篇报告中对普军骑兵的训练不吝赞赏:

我们必须像普鲁士人那样训练自己人……他们设立标靶,让士兵必须学会在快步和跑步行进时刺中靶子,然后四人并列行进,每个人都必须刺中靶子……接着练习在快步和跑步行进时使用手枪直射,随后学习突入敌阵后保持队形,由于这一切训练都在马背上进行,马匹也就在同时得到了训练……这当然是艰苦的工作,可成果必须来自努力和实践。

关于集体训练,瓦尔内里同样提供了许多丰富、有趣的细节。比如说,当某个骑兵中队在训练中遭遇能够跃过的沟渠时,指挥官就要大喊一声:“Graben(沟渠)!”让3列横队中的后2列停止行进,第一列则高呼:“Hop(跳跃)!”集体催马跳跃,随后第二、第三列也依次进行跳跃。由此,马匹听到“Hop”就跃过沟渠的习惯就养成了。

尽管普鲁士各个骑兵团在全年多数时间里仍会出于节约经费的目的分散屯驻,但春秋两季的集训仍然产生了相对较好的成果。春季集训的主要目的在于夯实骑兵战术水平,当时的训练强度往往能够高达每周6次骑乘训练和1次徒步训练。秋季集训则以大演习为核心,在演习准备过程中,各中队要进行为期12天的整训,随后各团进行为期30天的整训,接下来还有多个团的联合训练。等到最终实施军事演习时,普军的表现时常让外国观察员惊呼这是“没有子弹的战争”。

随着训练水准的提升,普鲁士骑兵也就越来越习惯于以相对齐整的队形发动跑步冲击。1741年6月,腓特烈二世仅仅要求骑兵在冲击的最后30步(约22米)中跑步,到了1742年3月,普鲁士军队中的教令就改为以跑步完成最后100步(约73米),1744年7月已经变本加厉到200步(约146米),而且要求在最终阶段完全放松缰绳,任由马匹奔驰。

1745年的实战更是提供了最好的证明。当年6月,普鲁士拜罗伊特龙骑兵团在霍恩弗里德贝格会战中突然从己方步兵队形的空隙里杀出,先是以慢步行进,如同训练的那样轻松跃过了几条沟渠,然后逐步加速到快步,再加速到跑步。龙骑兵们乘着有利风向和烟雾掩护,紧贴在马身上,全速向奥军步兵营发起冲击,奥军一直坚持到距离普军仅有20步远时才打出一轮稀稀落落的“齐射”,随即转身逃跑。龙骑兵在突破后立刻转向左右两侧,横扫了六七个奥军步兵团。最终,拜罗伊特龙骑兵团以10个中队的兵力击溃整整20个奥地利步兵营,不到1小时就俘虏了2500人,缴获大炮5门、军旗67面,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战死28人、伤66人,算得上是非常轻微。

同年9月,普军与奥军展开索尔会战。当时,奥军的45个骑兵中队分成3线据守一块前有沟渠的高地,但26个普军骑兵中队飞快地跃过沟渠,而后一边上坡一边冲击,冒着奥军稀疏的马枪火力突入敌阵,几乎在顷刻之间便将第一线一扫而空。随后他们开始追杀残兵败将,第二、第三线也迅速崩溃。普鲁士国王战后的评价可以说很好地概括了此战中骑兵的表现:“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妙景象,军队终于超越了自我!”

(1) 1713—1740年在位。

(2) 1740—1786年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