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万历皇帝,很多人都能想到那句“明之亡,实亡于万历”。到了明朝中晚期,特别是万历一代,官员贪污腐化成性,党同伐异。各地追加赋税,民不聊生,导致各地民变四起。
其实,明代后期兵变才是心腹之患,据史料查证,明末兵变每年就有几十起,明政府也为此头痛不已。
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明朝后期兵变不断?本文就以万历年间明缅战争后的金腾兵变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01
缅甸地处东南亚中南半岛西部,与中国云南省交界,很早就与中国的官方和民间有密切往来。
中国史料对缅甸的印象是“地在云南西南,最穷远。有城郭庐舍,多楼居”,有时也称缅甸为朱波。
宋宁宗(1194—1224在位)时,缅甸与波斯等国向中国赠送过白象,与中国始有通贡关系。元代至元年间(1264—1294),世祖忽必烈屡派兵征讨之,最终又恢复通贡。
明朝建立以后,长期采取“怀柔远人”的政策,远国一来朝贡,薄来而厚往,凡愿维系表面上的“臣属”友好往来,即承认中国宗主国地位的,一概给予冠带,设立宣慰,维持官方关系。而实际上他们仍是一个独立王国,缅甸情况也是如此。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朱元璋闻缅甸使臣板南速刺不远万里来朝进献方物,厚赠之,次年即置缅中宣慰使司,以首领卜刺浪为使。
缅甸控诉百夷思伦发侵凌,明朝还遣使居中调停。永乐元年(1403年),缅甸另一首领那罗塔遣使入贡,“愿臣属中国”,乃赠冠服、印章,设缅甸宣慰使司,其地遂有两个宣慰使,但都保持良好的通贡关系,三年一朝,往来不绝。
洪熙年间,缅中宣慰使司逐渐消亡,只剩下缅甸宣慰使司。明朝的实际控制区也以此为界,在人们的意识中,缅甸已为外国,中间的过渡区域如木邦、八百等是一块缓冲区域,再靠内就是永昌、腾冲,已是明朝实际控制的内地区域。
02
明英宗正统年间,征麓川叛酋思任发,思氏为缅甸所获,拒不引渡,并以此要挟赏赐,索要土地,给双方关系蒙上阴影。其实缅甸本身也是一个分裂且动乱的国家,改朝换代颇为频繁,对明的关系也受其影响,时好时坏。
嘉靖初年,明朝边境的孟养宣慰司,以缅甸掳去首领思任发而结下怨执,孟养宣慰使思陆之子思伦,遂联合木邦、孟密,发兵袭缅报仇,破缅甸,杀宣慰使莽纪岁并其妻子,瓜分其地。
缅甸向明朝方面提出交涉,明朝命永昌知府严时泰、指挥王训调查此事,结果反被思伦赶跑。此事狼狈收场,不见下文,缅甸遂“大憾”,对明朝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缅甸虽亡,而莽纪岁的儿子莽瑞体却侥幸逃脱,投奔洞吾(东吁)其母舅家,洞吾酋长视为己子,悉心培养。
莽瑞体长大后,继职为洞吾酋长,“沉鸷善用兵”。他首先通过古喇内乱树立威望,附近部落望风畏服,莽瑞体南征北战,领土迅速扩大。
嘉靖十四年(1535年),莽瑞体灭白古,并击败插手内战的葡萄牙雇佣兵。4年后称下缅王。次年又侵暹罗(今泰国),挑起两国连绵不断的战争。
嘉靖二十年(1541年),他又屠马都八,将城中葡萄牙、意大利、希腊、犹太、亚美尼亚等十余国在缅商人的财富劫掠一空后予以斩杀。次年又屠卑谬,再入蒲甘,占领蒲甘后加称上缅王,基本完成了统一缅甸的大部分计划。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莽瑞体征服缅甸的掸族、蒲甘等重镇,建都东吁(洞吾),开创了缅甸史上第一个封建王朝——东吁王朝(1531—1752)。
遗憾的是,缺乏国际视野和国土意识,而且主权和疆域观念模糊的明朝,并没有意识到东吁王朝对国土的蚕食,这个不断提出领土要求的国家,终会成为心腹之患。
03
万历九年(1581年),缅甸的莽应龙死去,他的儿子莽应里继承王位。莽应里继承王位后,野心暴涨,不遗余力地向北扩张。
万历十一年(1583年),莽应里率领缅甸军攻陷顺宁、盏达,深入明朝国境几百里,兵力直指大理。缅甸军在拿下的城池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万历皇帝闻讯,怒不可遏,迅速派名将刘綎和邓子龙前往云南进行围剿。
明军到了云南后,迅速召见当地土司,在当地土司的配合下,刘綎和邓子龙在攀枝花大破缅军,取得攀枝花大捷。
随后明军乘胜追击,老将邓子龙率领军队收复了湾甸、耿马。将门虎子刘綎也率领军队**,一路收复了蛮莫、孟养和孟琏。当地附逆的大小土司纷纷归顺明朝,明缅战争暂时告一段落。
本来,刘綎和邓子龙可以大胜而归,加官晋爵。没想到一件小事的发生,最终酿成了大错。
04
万历皇帝听到大败缅甸,龙颜大悦,认为这次大胜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原因实与刘邓二人连年大破缅军,使对方产生巨大的恐惧心理有关。于是万历皇帝对主将邓子龙、刘綎予以奖赏。
由于当时户部财政紧张,正月下达的犒赏迟迟不见踪影,这已经让常年在外征战的明军将士十分不悦,动乱一触即发。
到了当年四月,万历皇帝看到并未发放赏银,再次催促犒军,但这个时候户部依然借口云南矿银5万已用于湖广的采木,云南巡按李彦章提议说,云南路途遥远,运饷很难,平均运三四两饷银的代价就是折米一石,有点得不偿失,希望援引正统年间王骥征麓川之例,转饷于邻省贵州和两广。
于是兵部想了一个折中之策,打算用南京户部储银的10万两,作为犒赏云南部队的赏银,这一提议,万历皇帝认为很有道理,就批准了。
领导的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下面的人却把好事做成了坏事。
万历十三年(1585年)三月,刘綎手下金腾、武宁的募兵,因裨将廖文雅、王化龙克扣粮饷而发生骚乱。刘綎命令爱将张应龙处理,并提高赏银,说是先到领赏者多给银2钱,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冲突。
没想到,消息传出,其他将士闻讯赶来,围住张应龙索要银两,可怜的张应龙一时也拿不出更多的钱来,只好将自己口袋里的白银20两给了他们。
将士们索要银两不得,居然乘风举火,烧毁居民170余家,腾越知州抱印而逃。消息传到刘綎耳中,他知道这下闯了大祸,立即自蛮莫赶到现场,并以500名亲兵自卫,与乱兵相互僵持,乱兵被勉强劝回。
得知消息的金腾兵备副使傅宠、永昌同知陈克俊、通判陈晨、守备李应南商量追加犒军费用,除上次鼓噪主犯不给赏外,其余2700人于演武场颁发赏银。
开始,官员们准备每人赏银5钱,引起刘綎异议,认为给少了士兵肯定不依不饶,必请给足一两,于是共费银5000两左右,同时下发月粮。
出了这么大的事,巡按御史李廷彦马上上报此事经过,万历皇帝听到这个处理结果后十分愤怒,指责这些士兵恃功邀赏,胁增赏金,蔑视法纪。但云南实在太远,那些士兵也的确立有战功,最后处理的方案,仅对军中有关责任人以“抚驭失宜”的罪名处分,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05
其实,金腾兵乱的根源本在于赏功过迟、将领涉嫌贪污,但却暴露了明朝的症结所在。同时刘綎自己也暴露出致命的弱点——贪图钱财,事实上这不仅仅是他一人的弱点,也是整个明代武将的弱点。
《明史》记载:“綎,将家子。父显部曲多健儿,綎拥以自雄。征缅之役,勒兵金沙江,筑将台于王骥故址,威名甚盛。然性贪,御下无法。兵还至腾冲,甲而噪,焚民居。綎在蛮莫,闻之驰至,犒以金钱,始定。思顺恐祸及,叛归莽酋。诏革綎任,以游击候调。会綎解官至沾益,世曾喜,令与裨将刘绍桂、万鏊分道讨。綎直捣继荣寨,拔之,获其妻妾数人,继荣逸去。隆有义部卒斩继荣首以献,贼尽平。初,綎破继荣,有论其私财物者,功不录。”
日后,与刘綎一起抗倭的将领陈璘也有贪污腐化的嫌疑。在平定播州杨应龙时,陈璘曾向主帅李化龙行贿,结果遇上刘綎的家丁被李化龙打得抱头窜出,陈璘见状也立即狼狈而逃,一时间成为百姓饭后的谈资与笑柄。
其实刘綎为将,几起几落,但“性骄恣如故”,曾经因为小事对马湖知府詹淑拳打脚踢。之后在得知要征讨杨应龙时,又“逗留,多设难以要朝廷”,这与当时的社会风气有关。
自从北宋开国以后,重文轻武一直是历代统治者的不二法则。虽然在明初的时候,武将勋贵地位得到了提高,但是总体来说还是被压制的。即使在永乐时期,武将的地位也是受到压制的,到了土木堡之变后,武将集团受到毁灭性打击。
自此以后,武将处处受文官掣肘,很多武将都自称“丘八”,文官也看不起这些粗人,所以当时的风气就是不与文官搞好关系,可能无妄之灾就要从天而降。
加上万历以后的军纪败坏,为了向上行贿,武将的贪贿之风比起文官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普通士兵当兵只是为了少之又少的军饷,当得知自己拼命拿到的赏银被推迟发放甚至克扣,自然也就触犯了他们的底线,兵变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了。
明帝国武将上层与士兵底层的矛盾,随着战争的频发也日益增加。这种现象不仅仅体现在西南战场,而是整个明朝都在上演。
在后金女真兴起后,明廷加派辽饷,而大部分军饷都被贪墨,所以可以看到明末兵变频繁就和吃饭一样,随时随地发生,明朝的战斗力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帝国最高决策者面对兵变却是零容忍的态度,只会杀鸡儆猴,将领头闹事的斩首示众,发放贪墨军饷,以为就此了事。其实这种做法只是治标不治本,兵变也只是各种矛盾的一个综合表现。
就像黄仁宇先生所说:“明朝不能发挥本身力量,不能引用军事科技非止表现于一时一事,而有官僚组织和社会状态为背景,积习已成,明朝对后金的战争无非是一朝弱点无情的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