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相篇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战国就已过时的战车为何会大量出现在秦兵马俑?(1 / 1)

战车兵是中国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作战时的主力兵种,由于车兵在当时所具备的压倒性优势实在太过明显,人们在评价一国军事实力时,往往会以战车的数量为标准,如千乘之国、万乘之国。进入战国时期后,战车的作用与地位开始下降。但令人奇怪的是,在秦始皇兵马俑中,仍然有大量战车存在,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秦国的军事体系很落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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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时期,战车兵是中国军队的主力兵种。史官们也偏好于用战车数量的损失来描绘一场战役的战果,比如艾陵之战齐国失去了“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革车自不必说,是齐国战车中的一种,而“甲首”中的“甲”字就有意思了,是专指给战车配备的车兵,即车上的左右卫士加驾车的御者3人。

至于专门跟随战车作战的徒兵,还有那些被安排在军阵当中的普通步兵,根本不在损失统计范围内。这倒有点像古希腊、古罗马时期计算战损时,忽略轻步兵的情况,由此可见战车在当时的重要性。

有意思的是,从春秋进入战国后,在各种史料记载中,战争双方的战车战损率越来越高,这倒不是因为史官们集体抛弃节操开始商业互吹,故意夸大自家的战车数量。

不同于春秋时各诸侯国之间是以争霸为目的,战国时期杀人盈城、杀人盈野的兼并战争模式,让双方的冲突程度空前加剧,战争动员力也因此极大提高。

齐桓公时,齐国以兵车八百、精兵三万就能让各国跪下来唱《征服》,但到了春秋末年,随便一个幸存下来的小国都动辄能够动员以千乘为单位的车兵部队,战斗力崩坏得有多严重可想而知。

而且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昔日只能在战车后面吃灰的步兵,开始被更加可靠、廉价的铁质兵器和强弩武装起来。面对这些装备升级的老对手,原先可以在战场上嚣张驰骋的车兵已经不复往日的强悍,稍有不慎,这些“贵族老爷”就有翻车的危险。

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当数公元前405年,三晋攻齐的廪丘之战,仅这一战,晋就“得车二千,得尸三万”。同时骑兵的出现也导致战车的机动性显得严重不足,如公元前541年,晋国防卫狄人的太原之战,笨重的战车根本起不到保护作用,最后晋将荀吴脑洞大开,“毁车以为行”,这才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可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战车这种依靠冲击力和防护力碾压弱势步兵的战术单位,开始逐渐让出了战场主角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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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战车就此离开了人们的视野,直到汉朝建立后,以匈奴为第一对手的大汉军队才真正让车兵成为历史。而在战国时代,即使是以“秦之锐士”闻名天下的秦国,战车仍然在军中占据一席之地。秦兵马俑中,就有一种名为轻车兵的兵种。

秦始皇陵兵马俑的3个陪葬坑(一共4个陪葬坑,但四号坑有土无俑,可能是因为秦末起义未能完工)中,共出土战车100余辆,它们并非平均分布的。

一号坑、三号坑的战车数量较少,尤其是规模最大的一号坑,仅出土战车8辆,根据战车上疑似钟鼓遗迹和鼓槌、鼓环来推测,这8辆战车应该是秦军用于调度军队的指挥车,并不直接参与战斗。也正因此,这些战车周围的兵俑所配备的武器多以长兵器等易于防守的武器为主,完全不同于周遭步兵阵中弓弩、短兵相参的排列。可见,除了指挥战车和周围的将领亲军外,秦军主力依旧是以步兵为主。

和一号坑、三号坑相比,出土战车数量最多的则是二号坑。二号坑虽然面积较小,但是考古学家根据出土兵俑的类型和配置,将二号坑分为4个不同的军事单元。

第一单元中是影视剧中秦军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弩兵方阵,第四单元则是秦国的骑兵部队,而秦国的车兵则列阵于第二、第三单元。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数第二单元中的战车方阵了,和一号坑小猫三两只的样子不同,这里共有64辆战车,以“8×8”的方阵摆开。

二号坑第四单元还出现了6辆与骑兵配合使用的战车,这些战车是战国时期各国军事编制中经常出现的“厥车兵”。所谓“厥车”,其实就是专门用来补充战损单元的后备战车,他们往往会根据实际情况填补己方军队战阵的空隙,防止出现意外的破绽。

有人基于此将同坑的二单元战车也当作了厥车,这种猜想最大的问题在于:以目前出土的战车数量来看,64辆战车占兵马俑战车数量的一半还多,按照常理推测,即使秦军要留出补位的后备队,也不至于预留这么多。相反,另一种猜想可能更加靠谱一些:这些战车,即所谓的“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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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车是与重车相对的另一概念,前文提到艾陵之战齐国损失的“革车”就是重车。一般来说,这类战车往往有步兵跟随,对于这些掩护战车的士兵数量,各国的资料不尽相同。就连一些古文爱好者极为熟悉的古书,在引注此类数据时也经常出现矛盾。

以《司马法》为例,它可称得上是春秋战国时期最重要的军事著作之一,据传,其原作者是助武王伐纣的姜尚。作为军事著作,其中自然少不了与战车有关的记载,但可惜的是,由于此书经过春秋战国时期齐国大夫们的“追论”“补完”,许多内容已经杂糅在了一起,一些资料内容甚至彼此矛盾,混乱不堪。

不过,大致分类的话,我们可以看到,重车往往会有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它的徒兵保护,而轻车则不同,除了上面所乘的甲士3人以外,再无其他辅助力量跟随。

也正是因为此,与春秋时期就大行其道的重车相比,轻车兵无须等待所属步兵的配合,能够更加迅捷地切入战场。《孙子兵法》行军篇中就曾经提及轻车的用法:“轻车先出居侧者,阵也。”

春秋时代,战车在作战时往往排列在战阵中部或中后部,身后跟随步兵,如楚国的“荆尸之阵”,就是将车兵置于主帅之后,前后翼为徒兵、役徒,这同样是为了车兵与步兵之间彼此掩护作战,而这种轻车侧翼排列的方式,显然与传统重车战法相悖。

但是,非主流不一定不好用,比如军事家孙膑,就极为擅长以轻车打破僵局。桂陵之战中,他麾下的轻车兵显然没有按照常规方式布阵,而是“西驰梁郊”,最终将庞涓引入伏击,并将其击败。

与重车作战时中规中矩的战法不同,轻车兵们的战斗方式显然更加激进和直接,他们承担的其实是后世骑兵所承担的陷阵和袭扰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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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同时代的骑兵呢?

很可惜,虽然战国时期骑兵已经开始出现,但由于缺乏马镫、马鞍乃至马铠的辅助,这一时期的骑兵在作战时仍多以弓箭游击作战为主。

虽然相比于战车更加灵活,在地形更加复杂的战场上,骑兵经常能绞杀克制笨重的重车部队及其跟随的徒兵,但面对轻车兵,这种优势则开始缩减。冲击力的差别暂且不提,光是远程武器的投射能力,同一时期的骑兵就远不如轻车兵。

直到马鞍和马镫这两种马具出现,才使骑兵开始掌握冲击战术,另外,马鞍和马镫的出现对增强骑兵的远射能力也同样起到了巨大作用。

举个例子,真实历史上的董卓并不是《三国演义》里那个只知贪财好色的胖子,《三国志》对他的描绘是“膂力过人,双带两鞬,左右驰射”。重点就是这个“左右驰射”,是说他可以在马上左右开弓边跑边射。董卓“左右驰射”可不是为了秀操作,而是因为当时的骑兵在骑马作战时,骑射的攻击角度相当有限。

许多人可能觉得古代游牧民族的骑兵似乎真的人人都是天生的弓骑兵,比如安息射法、曼古歹战术,不都是以驰射作为基础吗?

可实际上,由于没有马镫、马鞍作为借力点,骑兵很难通过腰身的力量调整自己射击的方向。战国时期的骑兵在骑马时,往往只能向自己的正前方以及持弓的一面射箭,想要射击追击自己的敌人,就只能在拉开距离后掉转马头,使其正面或侧面朝向敌人再拉弓。可想而知,这种攻击方式有多麻烦和危险。

相比之下,战车作为一个稳定的作战平台,为站立在车内的甲士提供了发挥其射术本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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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坑中的轻车兵战车,与我们传统印象中的战车不同。它们虽然保留了长兵器的设置,但是从其武器配置来看,已经不是春秋时期战车惯用的左射手右近战的战术安排了。左右两位护卫御者的甲士都配备了可以远程使用的弓箭,在火力上,这64辆轻车可算是普通战车的加强版。

同时,为了提高战车的冲击速度和转弯的灵活性,这些轻车也是全兵马俑坑中最为轻便和小巧的,宽度几乎只有一号坑中指挥战车的三分之二,这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战车甲士在作战时的腾挪闪躲空间和舒适性,但却提高了战车整体作战时的灵活性。

事实上,仅从战车的大小来看,由于主要目的是用于指挥而非作战,一号坑的指挥战车才是战国后期战车发展中的非主流。随着战车日渐式微,原先战车兵彼此间“错毂”冲杀的打法越来越少,减轻自重、提高灵活性才是战国战车发展的主流路线。

从目前出土的战车样式来看,远离中原腹心的楚国,其战车就远比中原诸国更加笨重,这是楚国战车发展速度较慢的体现,也正因如此,鄢陵之战时就有人评价楚国战车“王卒以旧……旧必不良”。

正是基于这一时期轻车兵相对于骑兵的种种优势,在战车日渐式微的战国晚期,秦国并未完全放弃战车这一兵种。相反,依靠机动性和火力优势,秦轻车兵成了秦军大阵中不可或缺的精锐力量。长平之战中,为了打开局面,白起指挥秦军诈败引赵军来攻,之后就是通过轻车、锐骑“张二奇兵以劫之”,这才截断了赵军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