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经金尧如先生介绍而认识了中国画家高尔泰、蒲小雨夫妇,当时我们一见投缘。隔天,夫妇再度携画来访,我看过画作,对高教授的画风极为欣赏,便鼓励他为佛教画一百幅禅画,他欣然允诺。这次到美国来,心里一直想着要去拜访他,终于在早上通过电话,约好下午见面。
高教授,江苏高淳人,一九三五年十月出生,现在是国际著名的美学家,甚至集画家、小说家、艺术家、文学家、哲学家等各种称号于一身。自幼师承名家习画,曾以油画《早春》荣获兰州美展首奖,先后在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从事佛学、美学与文学艺术理论研究。
一九八二年起,他陆续应聘于兰州大学、四川师范大学、南开大学、南京大学教授哲学与美学。一生除了研究、教书、作画,同时写书,他的著作极为丰富,先后发表过《论美》《美是自由的象征》《中国艺术与中国哲学》《关于人的本质》《文学的当代意义》等文章,以及《死亡晚会》《孤寂的旅程》等小说,并于一九八六年荣获大陆国家科委颁授“有突出贡献的国家级专家”荣衔,他的传记被收录于美国《国际名录》和英国《世界名人传》中。
才华横溢、成就斐然的高教授,有着一颗温厚善良的心,他的文章、画作中充满了自由、人道主义的思想,但也因此使他一生历经了二十多年的劳改生活,并曾二度入狱,几次在生死间挣扎……今天见面,他谈兴极浓的述说了自己与艺术和苦难密不可分的一生。期间,绘画还曾救了他的命。
一九五六年,他先后发表《论美》《论美感的绝对性》,主张“自由才是美的本质”,被视为离经叛道,因此被打成右派,押送到甘肃酒泉夹边沟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当时生存条件恶劣,不但劳动多,而且食物少,百分之九十的人被饿死,乃至被折磨而死。当时的他,已因营养不良、双腿肿胀而无法走路。此时正逢兰州市为庆祝国庆筹备十周年画展,需要有人画像,已在画界小有名气的他,便被甘肃省委书记张仲良派人接到兰州作画,因此幸免于难。
一九五九年画展结束后,再被押往另外一个夹河滩农场继续劳改。到了一九六二年,他的画和文章受到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常书鸿的赏识,上报文化部,因此调往莫高窟的敦煌文物研究所研究佛学、佛教艺术、临摹敦煌壁画,前后共达十年。其间,他所临摹的第三窟“辩才天”及第四六五窟的“说法图”等巨幅画作,至今中国每到其他国家举办敦煌展览,必定展出。
谈到临摹,不禁引发高教授的一番“临摹甘苦谈”。他说:一般人认为创作才是艺术,临摹不过是匠师的技巧而已。其实,在一定的意义上,临摹比创作还难。一个人走过雪地,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这就是创作。另一个人跟在后面,一步一赶,每一步都要把脚放入前人的脚印里,这就是临摹,这样走起来显然要吃力、困难和缓慢得多。
临摹的要求是画像要与原作相像,所以它的基本方法就是机械性的复制。但这仅仅是临摹的起点,平凡的画家只能在这个起点上原地踏步,有才能的画家从这里出发,可以走得很远。
谈话中,高教授不时以艺术的论点和佛法相印证,直觉得他的“悟性”很高,而他的一番艺术理论,也令我有“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以他今日的成就,“国宝级专家”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只是,像他这一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学者所受的苦难,只能说:这个时代对不起他们!
临别前,承他捐赠画作二十五件,赞助佛光大学义卖活动,计有——
一、油画:盘古开天、夸父追日、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吴刚伐桂、钟馗捉鬼、乡愁(一)、乡愁(二)、绿色的呼号。
二、木雕:同胞。
三、敦煌壁画摹品:九色鹿、黑观音、托莲菩萨、弹琴半身伎乐、吹笛半身伎乐、吹螺半身伎乐、击钹半身伎乐、飞天(一)、飞天(二)、击鼓舞伎、黑伎舞、持莲少女。
四、工笔重彩人物画:水月观音、观音·童子。
五、书法:曾来德书法条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