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昂带着手下一名记录员和一名当地刑警去林小峰家,他特意跟两人嘱咐过,等下他来询问,谁都不要透露林小峰已经是通缉犯了。
他看了资料,林小峰是本地人,三十三岁,老家在离县城较远的一个乡,父母在老家从事渔业相关的小行贩,家庭收入较低。他自身只有高中学历,当过几年兵,在部队学过汽修,退伍后,回白象县做过小生意,给摩托车修理店打工,后来自己开了个汽修铺,但经营不善,坚持两年多后关门了,此后应聘到工商所当司机。
老婆是他们乡的,叫苏春伊,结婚五年,有个四岁的儿子。苏春伊没有具体工作,家庭收入基本靠林小峰。林小峰是四年前来工商所当司机的,照理他工资也就一千多,但他家居然去年在县城买了套房。
县城新房八千起步,他家面积不大,七十平左右,但好歹也要六十多万,就算按揭也要拿出几十万,还有装修也是笔大支出,对此,张一昂产生了一点不解和怀疑。
来到林小峰所住的小区外面,张一昂看了眼,是个近几年新造的小区,虽然地段不是很好,但听当地刑警说,这小区的房子也要卖到八千多。
他又拿出林小峰照片看了眼,这家伙面容白净,看着很斯文,不像当过兵的样子,据说性格也同长相一样,比较内向。不过嘛,这张脸好歹也是个帅哥,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来犯罪呢?张一昂叹息一声。
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林小峰家中,只有他老婆苏春伊在家。张一昂在房子里张望一圈,看着装修和家具家电,判断大概也要花上十多万块钱。又打量了一下苏春伊,她看着三十岁不到,姿色平平,神态颇有几分疲惫,眼眶有红印,似是哭过的痕迹。——不过也可能是在演戏,张一昂心里想着。
苏春伊请三位警察坐下,给他们倒了水。
“你儿子不在家吗?”张一昂客套寒暄。
“去幼儿园了。”苏春伊说话时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林小峰父母有来过吗?”
“他们……”她咬咬嘴唇,似乎很艰难地说,“出了这事,我还没告诉他爸妈。林小峰……他……他找到了吗?”
她所问的“找到”,自然指是否找到尸体。七个人里面六个人的尸体都找到了,剩下一个还活着的概率自然渺茫。
眼见她眼泪就要落下来,张一昂马上道:“先别着急,我们的调查还在进行中。这不,需要你们多多配合,提供更多的线索,才能帮助我们早日找到真相,你丈夫的生死现在还没有定论,还有希望。”
“希望……”她哽咽起来,“要是还活着,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张一昂仔细注意着她的表情,道:“这么多天过去,你家里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咬着嘴唇用力点头,然后缓缓无声地哭了。
张一昂略显尴尬,咳嗽一声,道:“你手机里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短信?或者是陌生人的奇怪短信?”
她软弱无力地摇摇头。
“那么你上网吗?有人给你留言或发什么消息吗?”
她还是摇摇头。
“那你的生活里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不同寻常!”她痛苦地说了句,声音并不响,但听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好吧好吧,”张一昂无奈点头,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塞给她,安抚了一阵,又说让她控制情绪配合他们的调查,对她,对他们的工作都有好处。费了好大劲,终于让她停下不哭了,张一昂接着似是无意地问,“你们家房子看起来挺清爽的,这有多大?”
“七十六平。”
“哦……挺贵吧。”张一昂东张西望,显得漫不经心地问。
遗憾的是,苏春伊在一旁低声抽泣着,没理他。
无奈,他咳嗽一声,道:“你们这房子按揭的还是全款的?”
“问这个做什么?”苏春伊仿佛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不,随便问问,”他转换了一个话题,“那件事……嗯……我们还想再做进一步调查。在那之前,你有没有注意到林小峰接触过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有比较密切的联系?”
“他……我不是很清楚。”
“怎么会呢,你们是夫妻,应该会了解他的一些生活细节吧?”张一昂说这句话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这很重要吗?”苏春伊终于停止了哭泣,看向张一昂。
“当然,我们怀疑那件事是熟人干的,所以要特别调查车上所有人在这之前都和谁联系了,这对破案很有帮助。”
“嗯……”她陷入思索,“好像之前我老公有好几次很晚出去,他说外面有事情,但没说什么事,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那段时间,他好像有心事,问他也不说,每天闷在那里,只是回家上网。对了,我记得他们出发前一天晚上,他将近十二点才回来,我问他去哪儿了,他说跟朋友喝茶去了,我不信,再问他他不肯说,为此我们还吵了一架。谁想到……谁想到这次吵架后就……”她又开始啼哭了。
张一昂这次不再顾及她的情绪,急忙问:“你觉得他有心事,情绪不好,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大概几个月了。”
“具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吗?”
“我也说不好,可能……可能去年国庆过后。”
张一昂顿时眼前一亮,他已经得到了部分想要的信息,他更觉得林小峰是凶手无疑了。去年国庆后,也就是9月17号工商所毒杀案过后没多久,也许那个时候开始,朱梦羽找上他,用那段视频威胁他,要他做某些事,他当然惶恐不安,又没法儿告诉老婆,只能闷在心里,经过了几个月的筹划,终于抓住机会,把所有可能的知情人全部杀了。
从案发前林小峰的情绪状态看,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几乎百分百了,还要确认他的动机。
张一昂继续问:“听说林小峰在进工商所前开过一家小型汽配店,后来关门了,为什么关门了?”
“这个……这有什么关系。”
张一昂虚伪地笑道:“你不明白我们的调查工作,我们的调查需要把每个人的个人情况也详详细细汇总,才能更快破案。”
苏春伊虽然面露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关门也是没办法的,本来我也在一家商店当营业员,那时我们结婚快一年,我怀上孩子了,就把工作辞了。可是他的那家店旁,那几年接连开了好几家修车店,生意越做越差,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店转了。刚好他看到工商所招司机,他开车技术好,就去应聘了,后来就进去了。”
张一昂微眯了下眼,道:“汽配店生意难做,除了旁边新开了几家店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他原因?嗯,他这人内向,我早说过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早就劝他找份其他工作了,毕竟以后要养小孩——”
张一昂不想听这些啰唆的后续,直接打断道:“那时你们店每年要向工商所交多少钱,工商所有为难你们店吗?”
“这个怎么说呢,反正每年年审的时候挺烦的,要花钱,还有一些罚款。”
“罚款多吗?每年要交多少?”
“大概千八百块钱,”苏春伊疑惑道,“这个和调查也有关系吗?”
张一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你觉不觉得,或者林小峰觉不觉得,当初汽配店关门,是因为每年工商所收的钱太多了。”
“这怎么会呢?这个有关系吗?”苏春伊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调查问的内容很奇怪,似乎不是在问案子的事,而是在问林小峰个人。
张一昂笑了一下,继续他的谎言:“不要误会,这是我们警方调查的必要步骤,请你回忆一下,你或者林小峰是不是觉得汽修店关门跟工商所的乱收费有关?”
苏春伊敏感地看着他,摇摇头,道:“其他店也都要交这些钱,这是没有办法的。”
张一昂加重语气问:“林小峰的个性就是这么逆来顺受吗?”
苏春伊越加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咄咄逼人,微微不满道:“怎么能这么说,我老公也是工商所的人,尽管他是个临时工,可也不能说单位的坏话啊。”
张一昂冷笑一声,道:“我们现在怀疑林小峰涉嫌这次的命案,今天要对你家里进行搜查,你需要配合。”
“什么?”苏春伊脸色大变,叫了起来,“怎么是这样?你们警察怎么能冤枉人?我老公也失踪了,现在死活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说?我知道了,你刚才不是在调查案子,是在调查我老公!上回工商所死了个人,你们就怀疑我老公,问过他,这次你们还要冤枉他!”
“上一回?你是说汪海全被毒杀的案子吧?”张一昂冷哼一声,“上回调查被他逃过去了,现在已经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他杀了汪海全,这次的案子也是他做的!”
说完,张一昂让那名当地警察控制住苏春伊,随后拿起电话让在远处等待的搜查警员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