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秋,太阳下山早,现在将近八点,天上已然全黑。
婆婆在今天接连哭昏几次,如今已在楼上睡去。
甘佳宁一天没吃饭,只是觉不着饿,她强忍着悲痛给儿子做了饭,喂下后,又哄着睡着。
安顿好儿子,甘佳宁坐在床头,伸手摸着儿子的脸蛋,她心里苦,她不知道这是倒数第几次能这样看着儿子了。
自从她做下了那个艰难的决定,她就知道,日子已经不多。
坐了好久,她眼中一抹寒光闪过,站起身,搬出凳子,来到衣柜前,站上后,费了好大力气从顶上拉出一个箱子。
她把箱子轻轻放在桌子上,慢慢打开,露出了一箱子的实验室设备。
自从结婚后,她就没做过化工研究的工作,但作为昔年学校里同学口中久负盛名的“化工女王”,她对化学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即便离职后,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也带着这些设备留作纪念。
她曾经以为这些东西都将成为尘封的收藏品,作为她曾经刻苦、曾经钻研、曾经狂热,但已经逝去的青春的回忆,直到将来儿子念了初中,念了高中,如果那时她还记得从前的知识,可以拿出来,给儿子做化学的课业辅导。
没想到,现在就要用上这些“老朋友”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拿出一个没有把手的大口子搪瓷杯,感受着杯上的温度,回忆着学生时代的故事。
搪瓷杯里套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烧杯,她一个个小心地拿出,摆放在桌子上。还有酒精灯、试管、烧瓶、坩埚、蒸馏管、温度计、天平、量筒、铁架台……
看着这些,她真心笑了。
太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
好吧,用这些来做什么呢?
黑火药,就是古代中国最传统的火药。成分很简单:硝酸钾、硫黄和木炭。这几样东西很容易弄到。不过黑火药威力太小,爆炸范围也小。当然,想威力大也行,做个大炸药包就行了,可是这太容易被人看出。
思索一会儿,还是用TNT吧。
TNT即三硝基甲苯,是所有基础炸药中,威力最强,性质最稳定的。而且她昔年毕业论文写的就是三硝基甲苯制作的工艺改良。
制造炸药的步骤,如电影般,一幅幅画面在她脑中滑过。
制造TNT,需要甲苯和超高浓度的发烟硝酸,以及浓硫酸。甲苯好办,很容易从其他石化类产品里提取。发烟硝酸是禁售品,市面上只有65%浓度的浓硝酸,只有浓度达到86%以上,才能称为发烟硝酸。工业上制作很简单,有专业的机器设备。她自己只有这些简易的设备,要提取出来,不是不可能,只是麻烦点。
无论多麻烦,也需要做。
大多数化学物质,都是过去的化学家在实验室里制出来的,他们用的也只是酒精灯、烧杯等简单仪器,所以只要想做,无非步骤多点,麻烦点,终究是能做出来的。
好吧,这几天偷偷去买材料,做TNT吧。然后再做一根引爆的火雷管,一切就完成了。当然,做这些味道会比较大,好在她的卧室和楼上婆婆的卧室分列两头,她卧室的窗外隔很远才是别人家,半夜小剂量慢慢做,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她曾经干了好几年化工行业的工作,知道好几处能买到中学化学实验品的地方。
只要拳头那么大,足够炸死他们所有人了。
当然,或许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她苦笑一下。
她不懂电路知识,没本事做遥控炸弹。她唯一的机会,恐怕要送出自己的命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小心地敲了三下门,随后传来一个男人声音:“甘佳宁在吗?”
“谁?”她谨慎地问了一句。
“呃……是我,徐增。”
甘佳宁把桌上的东西快速放回箱子,盖上盖子,拿一块布遮住,随后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开了灯,打开大门。
徐增买了点水果,走进后放在桌上,一眼眼瞟着甘佳宁,有些手足无措。
“是你呀,坐吧。”甘佳宁拉了凳子给他。
徐增摸着额头,犹豫良久,道:“我听说你家出了事,所以……所以过来看看。”
甘佳宁感激地看着他,真诚地道:“我真的谢谢你。”
“嗯……你我相识多年,其他客套的话我也说不来,我只希望你能挺过去。”
“嗯,我会的。”甘佳宁眼神飘忽,语气有点怪。徐增倒没注意这许多,只当她是伤心过度。
徐增想了想,道:“对于……对于这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吗?准备怎么处理?”
甘佳宁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处理?人都死了,我还有婆婆,还有孩子,我能怎么样?”
徐增点点头:“嗯,那也是,首先要保重自己。你这边有什么要求?我跟镇上虽不熟,但也可以托人帮忙。你想镇上怎么样,我会想办法替你争取的。”
甘佳宁缓缓摇摇头,谢绝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明白。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多要点钱了,我想镇里总会答应的。”
徐增抿抿嘴,看了眼手表,道:“好吧,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一定帮忙。时间不早了,你……你今天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甘佳宁柔弱地点点头:“那我不送了。”
“好。”说完,徐增转身走出了何家。
坐在车上,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甘佳宁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软弱的小女人,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坚强?
也对,家里顶梁柱死了,她公公听说在何建生小时候就已去世,婆婆近六十岁,受不住丧子之痛,儿子年幼,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只有她一人。她如果再不坚强,这个家靠谁再撑下去?
她说要跟镇里多要点钱,可她们家经济底子是不错的。虽说男人没了,但家里以前做汽车配件,有个小工厂,攒了不少钱,有房有车,县城和市区买了好几套。现在男人刚死,怎么会首先想着赔钱?
他转念一想,甘佳宁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她一个女人,无力回天,还有个孩子要照顾,接下来的日子,不就指望多点钱嘛。
嗯,只要这一关她挺过去,过了这个阶段,他再想办法从中撮合,希望他那位老友跟甘佳宁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想着,他心下释然,开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