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对了,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高栋泡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移到江伟面前,随后,手指交叉着,往椅子里斜斜一躺。

江伟咂咂嘴,道:“胡海平交际太广,人际方面的调查还在进行中,暂时没有特别的发现。唯一的收获就是我们在胡海平所住的对面一幢楼找到了一位目击者。对方是个做生意的老板,上个周末刚好在家。对方说在周日那天,他站在窗户口看到对面有个人,爬到窗户外,把一块黄色的水泥板立在外面。”

高栋顿时打起精神:“立在几楼?”

“他说立在六楼的窗户外。”

“他能肯定吗?”

“是的,他家住就住在六楼,所以对方的位置和他是齐平的,这点他有印象。”

高栋微微一眯眼,果然是六楼,既然如此,那就完全证明了五楼的玻璃胶是反侦察伪装了。

江伟继续道:“对方说看到那人穿着工人的工作服,隔太远看不到长相,也不知道年纪,只知道是个男人。他以为是施工人员在修补外立面,所以并没有太多注意。”

高栋手指按住太阳穴,心里在快速算计着,他想明白了石板一面刷成土黄色的原因了。

这小区内所有建筑的整个外立面都是土黄色,并且,单元楼间虽隔了几十米,却能隔空相望。

如果凶手贸然把一块青石板立在外面的挡雨板上,虽然本楼住户看不见,对面住户却看得一清二楚了。如此突兀的一块青石板立在那儿,难保多事的家伙不会找物业来问问。

而把青石板的一面刷成和外立面一样的土黄色就截然不同了,对面住户隔空望来,几乎不会注意到这里有块石板。就像那个目击者当场看到有人在立石板,也以为是修补外墙的施工作业。

玻璃胶是为了误导警方对石板原本所在楼层的判断,石板涂黄色油漆是为了让对面住户不注意到。

现在摆在台面上的主要问题就剩两个:一是石板原本分成四块,粘合到一起是什么缘故?二是案发当时,石板是怎么落下去砸死胡海平的?

高栋思索片刻,道:“放石板的那个人有线索了吗?”

“还没,单元楼里每个住户都逐一询问了,全部否认自己和石板有关。”

“既然知道了石板是上周日放的,也知道了放石板的是个穿工作服的人,赶紧查监控,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江伟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江伟刚要起身走,高栋叫住:“还有,叶援朝的情况打听过了吗?”

“我差点忘了,这事我找人详详细细问了,老叶的犯罪动机还真有。”

“怎么说?”

“当初叶晴死后,他老婆要告状,几次都被他拦下来了,但他毕竟派出所事情多,也没法儿天天管着老婆。他老婆先是找了几次我们,局长不让立案,让人打发走。后来她多次找检察院,检察院说沈浩不是公职人员,不归他们管,沈孝贤他们更管不了,就算要管,也是要公安先立案,依旧打发她走。她闹了几次后,有一次王宝国下班开车上路,在路上被她拦下来,她死缠烂打不放行,王宝国发怒说再不让开他开车撞过去了。原本也只是吓唬吓唬她,王宝国稍微踩了下油门,把她往前推,谁知就撞倒了,结果头部着地。其实当时也没受什么伤,只是暂时昏迷了,王宝国随后打电话叫人送去医院,也派人传话给叶援朝,他要再管不住老婆,自己也别干了。这件事后来虽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我找人从派出所人口里问出,他老婆死后,叶援朝曾迁怒于王宝国,说要不是当初被撞了一下,他老婆脑子也不会坏,也就不会得上严重抑郁症,最后跳楼了。”

高栋冷哼一声,皱眉摇摇头,他不想对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做评价,他管不了宁县这么多,他的目的就是破案。

寻思半晌,高栋点点头,道:“叶援朝如果为了这个动机杀人,倒显得靠谱多了。上回说叶晴出事后,公检法都不管,才导致他老婆得抑郁症自杀。家破人亡后,叶援朝迁怒当事人,于是杀了王宝国。这动机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弱了。如果说他认为王宝国开车一推,结果把他老婆脑子撞坏了,又加上王宝国家里停电给了他下手机会,这才导致他第一个目标不是沈孝贤,而是王宝国,就说得过去了。那么胡海平呢,这哥们儿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叶援朝上头的事?”

“一开始叶援朝老婆也找过法院,要起诉。法院说她程序不对,公安都没立案,他们怎么受理?这案子别说他们县法院不会受理,就算告到市中院,告到省高院,还是一样结果,让她别白费力气了。可她不听,多次偷偷跑进法院,到胡海平办公室闹。一开始胡海平还是给叶援朝面子,不和她计较,每次打电话给派出所让他们带走。连着几次后,胡海平终于发怒,让法警把她拖走。谁知在争执的过程中,她又昏倒一次。”

“昏倒?该不会是打的吧?”

江伟摇摇头:“应该不会动手的,毕竟叶援朝好歹是派出所副所长。但叶援朝心里是否把这次昏倒和后来的精神病联系起来,就不得而知了。”

高栋冷笑一声,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多次跑到办公单位闹事,换谁都受不了,这些事也不能全怪王宝国和胡海平,毕竟他们前几次也是给叶援朝面子,让他管好老婆。但叶援朝派出所的工作也忙,哪能天天看得住。不过这事归根到底还是叶晴被沈浩撞死,几家单位都不管酝酿出来的。

当然了,谁让沈孝贤是纪委书记,监管所有其他单位,又是县委班子主要成员,为官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又有省里的硬关系摆着,县级单位哪个敢动他儿子,就算告到市级单位,他儿子最后八成还是安然无恙。所以责任也不尽在王宝国和胡海平等人的身上。

如果沈浩他爹不是纪委书记,换作一般人,就算是个大老板,开车把派出所副所长女儿撞死,怎么都得按故意杀人罪死刑了。

这就是现实。

高栋没能力也没心思管他们宁县的“现实”,他要做的就是破案,只要能破案,管他们县里谁是谁非,跟他都没半点关系。

就像他让江伟放了陈翔,并不是他有多大的同情心,不想一个孩子的前途毁了,而是连着两起敏感案子的侦办期间,他已经下令周边媒体都不能报道了,要是因一个随便能处理的小案子把媒体引来,最后把这两起命案捅出去,那才是大问题。

所以这种时间点,他压根儿懒得理会放走陈翔会跟宁县其他单位闹不睦,别给他添乱就行。

现在的情况,把叶援朝作为假定嫌疑人,和目前的侦查线索是不矛盾的。

先杀王宝国,再来胡海平,叶援朝有这方面的动机。

他做过侦察兵,又干过刑警,有杀人的能力。

而且,王宝国和胡海平的住址,他都清楚。

但他也仅仅是有嫌疑而已,最关键的是证据!

在没有证据指向的前提下,贸然就把叶援朝列为第一嫌疑人,顺着这条线查,如果和他无关呢?

那么就会犯了案件侦破中的头号问题:方向性错误。

高栋向来的办案技巧中有一条: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前提下,尽可能少或者不下方向性结论,只有强证据支撑下做出的必然性推论,才是无错的方向。

这套他擅长的办案方法有着强大的容错率,可以尽可能地利用人力物力,减少做无用功。

这也是他破案率远高于其他刑侦专家的原因。

高栋寻思许久,显然,表面上看,叶援朝是个嫌疑人的“合适人选”,却没有证据,尤其叶援朝的鞋码不符,并且在王宝国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的物证,所以他不能贸然下结论。

“最近叶援朝的表现和过去一样吗?”

江伟点点头:“我找人偷偷问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喝酒,也不太管事。”

高栋心里刚对他重新泛起的怀疑又减少了一层。因为连续杀人案中,凶手杀人后,往往会进入杀人的亢奋期,生活状态多少也有所改变。例如叶援朝最近突然不喝酒了,生活积极向上了,那就更符合嫌疑人特征了。可叶援朝状态依旧颓废,这与嫌疑人有矛盾。

当然,也有可能是叶援朝故意伪装的,这是在演戏。高栋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挠挠头,道:“12月6日傍晚,胡海平死的时候,叶援朝在哪儿?”

“执勤表上没有叶援朝,他是不是在家现在没法儿确认,需要调查一下吗?”

高栋点点头:“我上一回已经派人跟他当面确认两次了,如今再去查,恐怕不太好办。如果人真是他杀的,这回问一定是问不出的。”

“那怎么办?”

高栋道:“他的事你们县局不方便参与,我自会酌情考虑。你这头还是跟市局的人一起,抓紧时间查上周日的监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