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算计(1 / 1)

褚言卧寝里的香薰,是前几日宫里御赐的。

听闻当时景王御前请旨赐婚,愣是跪了两天两夜,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下熬得面如枯槁,几欲晕倒,皇帝瞧着实在不忍,左右思量许久方才应允下。

同时也赐了不少东西。

毕竟是圣上所赐,府里怠慢不得,也怕惹褚言不高兴,回头再朝景王撒个委屈,那他们可担待不了。所以基本上将赏赐的物件,尽数都送到了她的院里。

包括这香薰,与她以前用的简直是天壤之别。

好像是大业国朝贡时进贡之物,选用上好香料制成,不仅可芬芳室内空气,还可安神助眠,对身体有极大的益处。

这是褚言头一回用它,目的却不是陶冶情操或是安定思绪,她只是想遮一遮满屋子的血腥味。

待送走那些护卫,她再回到屋子时,迎面扑来的就是淡淡的香味,幽宁别致,将她原本疲惫烦闷的情绪安抚了不少。

卫千澜已经从衣柜里出来了,此刻坐在凳上,撕了身上的衣摆在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见褚言进了屋子,他先简单道了谢。

然后就一边在伤口上撒药,一边问出心里的疑惑。

“我分明哪里也没去,为何说刺客去了寒朝别院?”

他此刻露了半块胸膛,褚言瞧着有些尴尬,便转身往香炉里添香薰,闻言也没有回头,应付道:“估计是好心人相助吧。”

“好心人?”卫千澜不解,“他为何帮我?”

以前见着他,还挺高冷,没想到竟是十万个为什么。

褚言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答道:“不是帮你,是替我解围。”

她心里还补了句:那人也不可能帮你!

听完她的解释,卫千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褚言才舒了口气,觉着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就算完结了,开始思量如何向他问其他的事。

没想到卫千澜仍不罢休,没歇停一会儿,就又开口了。

“那这位好心人是谁?”他问道。

“……”褚言咬了咬牙,尽量保持面不改色,语气平缓,“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以防这人仍不消停,褚言不等他做出反应,就继续说话了,愣生生扭转了话题。

“你来褚府,是来探察有关清心堂的事吧?”

卫千澜此刻已包扎好伤口,将衣服整齐穿好了。听了褚言的问题,心里虽仔细掂量了一番,但最后还是没隐瞒她。

他道:“刘府被屠,还让清心堂背了黑锅,幕后黑手放鱼饵引着你父亲上钩,借他之手,查到了不少清心堂的机密。”

“机密?”褚言眯了眯眼,“那堂主的身份……”

“被查到了。”

果真。

“那上头知道了吗?”褚言继续问。

卫千澜知道她所指的上头就是皇帝,点了点头,“极怒,誓要彻查清心堂,但却没对外声张,想要私下解决。”

“这可是其他皇子的大好机会啊。”褚言若有所思,难道他们愿意就这样私下解决?

“圣命难违,有谁愿意跟皇帝作对?”卫千澜说:“况且,就算彻查下来,来当替死鬼的,就是你我二人,而堂主,顶多表面上大伤筋骨。”

褚言不解。

卫千澜继续道:“皇帝心思缜密,虽说他一直弃成王时瑾不管不顾,但心里边还是看重他的。倒是景王,面上光鲜亮丽备受宠爱,这万人皆知的宠爱却是牵制他的利刃。”

“而今,就是上头挥刀弄剑的时候。”

“皇帝知道他待你不薄,而你又是清心堂暗卫,这一次也算是行了一步险棋,赌上你的性命,让时凇昱主动将脖子递到锋刃上。”

难怪那天夜里时凇昱会说,这替死鬼如若不是她,便就是他自己。且本来就是奔着他去的。

“所以他才请旨赐婚……”褚言喃喃。

“没错。风向就此逆转,没人会再去注意本就不受宠的成王。”卫千澜道:“倒是众人忌惮的景王突然露了把柄,那一个个豺狼虎豹,可不就赶紧想着法子拉他下马么。”

“倒也正遂了皇帝的愿。”褚言冷笑一声,自语道:“如此顺理成章,一举两得。不,是一举三得。”

卫千澜跟着点点头,随后眉头突然一皱,不解道:“何来三得?”

皇帝借此机会,设局使清心堂备受打击,既巩固了社稷安定问题,顺带压制了景王,解救了成王困局。

此为两得,那第三得是……

“景王请旨,在殿前跪了两天两夜,这期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熬得不成人形。”褚言道,“而刘府才刚刚被屠,连凶手都还没查清楚,他这般行为,早就罔顾人伦,当受口诛笔伐。”

褚言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吸引别人注意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为何,皇帝还是会答应了他的请求?”

卫千澜抬眸看了眼窗外,顺着她的话回道:“激民愤,引起更大的不满。”

“所以说,宠溺是假……”卫千澜眯了眯眼,思量道:“皇帝年近花甲,身体状态每况愈下,眼下年老体衰,大不如从前……”

想到这里,他眸子骤然一紧,“莫非,他知道景王是天渡后人?”

褚言淡然道:“连你们堂主的身份都能轻易查到,天渡后人还算是什么秘密呢。”

“难怪啊……”卫千澜叹道:“难怪刚回京时,景王并不受宠,就在三年前遭了闻雪阁的劫杀后,皇帝对他态度的转变可谓颠覆天地,估计就是在那期间,知道了时凇昱的身份。”

当初天渡派的景象极为惨淡,最后走投无路,才将时凇昱送回京,也算是借着景王的名头保护他。

但皇帝待他一直不咸不淡,几乎是不管不顾,直到三年前,实在是伤重,险些丧命,天渡派别无他法,为了求皇帝倾力救下时凇昱,才告知了他的身份。

也就是从这开始,皇帝便待他疼爱有加,一直细心照料,府里还增派不少暗卫护他周全。

其实那时候,皇帝对他还有几分相惜之情,无微不至的关心里边,还是有真情实感的。

只不过,随着时光流逝,皇帝身体状况愈来愈差,身为帝王,位高万人之上,这种时候,难免不会动邪念贪欲,都想多活几年,最好是能通往长生……

在欲望与权利的催使下,和永生相比,血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下,他只是需要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而已。

使他完美地剥离这份亲情牵制,使时凇昱的消亡来得大快人心,来得理所应当,来得众望所归。

褚言打了个寒颤。

其实这些并不是她自己想来的,全是时凇昱亲口告诉她的。就在那天夜里,他来寻她。然后风轻云淡地讲出了这桩冰冷阴险的算计。

她久久回不过神。

生母为自己种下蛊毒,企图要他性命。生父却想利用他的血肉之躯,炼取长生术。

温情的背后尽是血盆大口。

这世间,使他留恋的还有什么呢。

想必支撑他一路走来的,就是恨吧。

无数的日日夜夜,辗转反侧之际,他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

褚言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心尖发酸。

她微阖了阖眼皮,觉得呼吸都有些沉重。

卫千澜看出她神色的异常,也知趣地没再说话。

二人又对坐良久。

当他们都开始发呆放空时,突然听得窗框轻微一响。

紧接着,一个黑色身影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