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褚言脚下一停,低眸看了眼伏在地上身子微颤的老头,若有所思。
“你快起来吧。”男子抬了抬手,面色并无波澜,“本来时辰就晚了,不怪你。”
男子面色正如他的语气一般无二,没有丝毫情绪,甚至看上去非常和善。
褚言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的眉目缓缓滑落,从明净如水的眸子,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薄的嘴唇,然后是线条分明的下颚,往下便是深深的锁骨,若有似无地隐在衣领中。
只想让人继续一探究竟……
“多谢王爷体谅!多谢王爷——”
老头欣喜若狂地打断了褚言的遐想,激动地在地上猛磕了好几个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起身说:“草民这就替王爷医治……”
褚言看着一脸谄媚的老头,不由抄起胳膊,倚在门框上,斜乜了他一眼,“您不是顾不得他人的死活么。”
“你这小丫头真是……”老头笑容一滞,瞪了她一眼,然后又恭敬地朝男子笑道:“那也得分轻重缓急不是……既是凇昱王爷来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老头献完这段殷勤,就赶忙去药柜拿药了。
褚言这才放下胳膊,朝男子看了一眼,随后迈着悠然的步伐,在他对面缓缓坐下。
“凇昱王爷?”
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褚言此刻早就卸下了方才不屑,换上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你看,咱们这也算是一同经历了生死,所谓生死之交,说的就是我们呀。同命运共患难,简直是可歌可泣,催人泪下,感人肺腑……”褚言叹了一口气,一副被自己这番话感动到的模样,扶额摇了摇头。
男子明显一怔,对她这一番言语颇为惊异。
却见褚言突然抬起了头,伸出一只手,粲然一笑:“你好我叫褚言咱们交个朋友吧!”
语速惊人。
男子眉头轻蹙,看了褚言许久,又低头看了眼她递过来的手。良久,才迟疑地取下自己那只捂住伤口的手。
正打算握上去时,突然在空中一顿,“我手脏……”
“没关系。”
褚言已经主动抓住了他满是血污的手,并且递上去一个甜美的笑。
男子的掌心很凉。
褚言的手却很暖和。
丝丝暖意通过皮肤的接触,一点点传给男子,莫名就叩响了心中的某条心弦。
这抹温暖似是一团暖阳,只不过此刻一不小心跌入了寒天雪地。
“您贵姓呀?”
“……”男子愣神了许久,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说道:“免贵,姓时。”
“时凇昱……”褚言点了点头,信手拈来夸词:“名字不错。”
石松欲?
松缓欲望?什么鬼名字??
随后褚言才放开了时凇昱的手,转头朝药柜旁的老头喊道:“老头儿,药找到没啊?手脚这么慢,还想不想活命了?”
“来了来了!”老头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两三个小瓶,外加一卷纱布,边走边瞪褚言,“什么老头老头的,老夫有名字!”
“哦。”褚言撇了撇嘴,没再看他,反而凑到了时凇昱受伤的胳膊前,吹了吹气,满脸心疼,“不疼不疼,待会就好了。”
“……”
这是在哄小孩儿么……
而且还那么假。
虽然无奈,但时凇昱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看着直接被这个小丫头无视,老头不由急了,“……你倒是问问是什么啊?”
“啊?什么?”褚言假装疑惑地问道。
“问我叫什么。”老头把漆盘一丢,瞪着褚言,把胡子捋了一把。
……这虚荣心真是惊世骇俗。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这老头好生无趣啊,”褚言撇了撇嘴,一副觉得索然无味的模样,“但我觉得……”
“妙手先生,您还是快给凇昱王爷疗伤吧。”褚言指了指旁边面色越发惨白的时凇昱,好心提醒道。
“你怎……哎呀,草民该死,王爷,草民这就为您止血!”
在老头替时凇昱清理伤口时,褚言已经抱着胳膊又退到了门框边,轻轻倚了上去。
看着时凇昱裸露的半只肩膀开始沉思。
这小说是三年前看的了,能记住几个角色已经相当不错了。而且,像自己这个凑人数的角色,她都还有印象,但对时凇昱这个人真的一片空白。
可见这人更是没出场几次,甚至作者还没写到。
但就这个身份,又是王爷,又是被追杀,还有昏迷了三年。
听上去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自己也刚过来,无依无靠,孤立无援,总不能凭自己一己之力单打独斗。
这个时凇昱看上去也不是很难相处,脾性温和,抱大腿当个朋友也是极好。
正是这时,时凇昱也抬眸看向了她,露了个淡淡的笑。
说不清什么感觉。
这人看着的确是温和软萌,但同时又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让人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医师手脚倒快,不出一柱香就处理好了伤口,还递了两小瓶药,“这药是草民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制而成,功效极强,不出三五日伤口便能长好。还望王爷您笑纳。”
这老头看着虽不靠谱,但医术是真的厉害,曾经救过城中孟员外的小女儿,那女娃原本气息将决,却被老头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后来孟员外还专门设了宴席,专程感激老头,送了不少金银珠宝。
这才名声大噪。世人都敬称一句“妙手先生”,
但老头这人,虚荣心极强,而且并非是个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的君子,反而自那以后,更是抬高了医诊费,使普通民众都望而却步。
所以后来世人对他的评价也褒贬不一。
此刻时凇昱已经包扎好,刚穿好衣服,褚言这才放下胳膊,正准备走过去。
她刚站直身子,便听见门外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窗户上出现半截人影。
“时,凇,昱!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是个嗓门清亮的男声,含着满满的怨气。
褚言扭头看去时,窗户上已经没了人影,不待她反应过来,身后的门便被人粗鲁地推开了。
来者气势汹汹,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娘的……你知不知道,我去你王府找你,你那些废物奴才竟然说你在睡觉,一个个眼睛都瞎了,不知道自家主子去了哪,简直都该拉去砍头!”
梁沂承一身锦衣华服,脚上穿着卷云流纹的锦靴,从亮闪闪的项圈到雕刻精美的腕环,再到腰间坠的镶金白玉佩,无不显露着富贵的气息。
彼时,他下颚微扬,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扬,眼神尖锐,微薄的嘴唇紧抿着,显得有几分刻薄。
“……你这是什么装扮?不会是自己溜出去的吧……这怎么还受伤了?!”梁沂承眉头一皱,朝时凇昱疾步奔去。
“梁二公子好。”老头淡淡一行礼,面上并无喜色,毕竟来者是大名鼎鼎的事儿精梁沂承,再世故圆滑的人也不想遇到这个刺儿头。
只想和平地伺候好他,然后安安稳稳送走这座瘟神。
“老头儿今天终于肯积德了啊。”梁沂承睨了他一眼。
“……草民应该的。”
“这怎么回事啊?严重不?”梁沂承低头看了眼时凇昱的胳膊,虽然现在已经包扎好了,但肩膀上的划痕与衣服上血腥味还是说明了一切。
“我没事。”时凇昱摇了摇头,“你有没有带银子,给人付一下……”
“付什么付,平时黑心得很,也该轮到别人来宰他一顿!”梁沂承打断了他,回头还瞪了老头一眼。
老头面色铁青却只能佯装笑意,不敢言语。
却见梁沂承的目光突然越过老头,往后看去,眼中腾起疑惑,最后落在了褚言身上,“那是谁?跟她有关系吗?是不是与那些人一伙的?”
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问斩,果真是将军小儿子的风范。
飞扬跋扈,娇纵成性。
“够了,”时凇昱语调微凉,但眸光依然柔和地看向褚言,“方才是这位姑娘救了我。”
“救你?”梁沂承眯了眯眼,满脸怀疑,“估计没安什么好心吧!你这人心思太单纯,见个笑脸都以为人家跟你好呢。这女子看上去,面相就凉薄的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是另有所图……”
听着前面的话,褚言还有点心虚,毕竟被人说准了图谋,但是后面的话……
像是得了害妄想症一样去恶意揣测别人,还进行人身攻击,这就不好了吧,而且还……
还当着面说坏话?
“……这位公子,我还在这儿呢。”褚言抿唇一笑,礼貌提醒道。
“我就是说给你听的。”
“???”怎么还这么欠?
只见梁沂承架子一端,斜睨着她,“你叫什么?”
褚言的脾气也上来了,但见她面色一冷,淡淡地呵气道:“你管我呢。”
极其挑衅。
梁沂承没想到竟然收到这份回答,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冒犯,面容气得几乎扭曲,“我管……”
“住嘴。”
“你干嘛打……”
梁沂承气愤地看向将他打断的时凇昱,本打算质问,却见那人面色已变,眸色更是难分喜怒,不由乖乖噤了声。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对褚言进行千刀万剐。
褚言则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随后就转向他处。
对付这种人,既不能顺着他,也不能逆着他,只有无视他,那才最具有杀伤力。
室内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
“回府吧。”时凇昱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刀光剑影。
梁沂承这才调整好神色,搀扶起他,二人朝门口走去。
“草民恭送凇昱王爷和梁二公子——”见他们要离去了,老头可算是眉开眼笑,连忙冲上去替他们打开了门。
刚一开门,就听到了隐隐的马蹄声,伴随着细碎的铃铛声。
只见门口此刻停着一辆华轿,装饰得华贵十分,轿身挂满了琉璃珠串,彼时闪着莹莹的光,看上去富丽堂皇,累赘至极,四个角还挂着铃铛,彼时在微风里“丁里咣啷”直响。
褚言觉得,只能用“绚烂夺目”来形容。
“……”
“……”
“……”
“怎么样,这就是我今日新购的马车,好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