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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静妃用过顾采薇的药之后，着实好了许多。三皇子甚至隐隐生出希望，自己的母妃就此痊愈。

一日散朝后，宋铎去静妃宫里请安。

“伯涵，你来了。”静妃笑着让他起身。“坐吧，子镇刚走。”又让人上茶上点心，还特意吩咐不要甜的。

她坐在软塌上，精神看起来很好，略施粉黛，笑意盈盈，看不出丝毫病态。

“姨母身体好多了。”宋铎撩起长袍坐下。“来之前，问过顾氏，她说包您无忧，我还不信。”

静妃用了然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拿起茶盏慢慢拨了拨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轻轻放下，不急不徐地说:“伯涵，你本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孩子。”

说着，挥挥手，屏退左右。

待大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宋铎站起身来，走几步跪在台阶下，恳切地说:“姨母，伯涵心悦顾氏，望姨母成全。”

“伯涵，”静妃并没有叫起，站起来，缓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说，“这七阶台阶，姨母走了足足二十年才走上来。现在的宋家，声势显赫，内有高居贵妃之位的我，外有声名赫赫的两代将军。可是当初风雨飘摇，差点倾巢的悲苦，又有谁知？你二舅父身死，你外祖父遭人排挤，距离丢官毁家只有一步之遥，你母亲在裴家受到刁难……”

宋铎头伏在地上，沉声说:“当年若不是姨母以一己之力扛起宋家，无论宋家还是文扬，都没有今日。更别提姨母抚育、关切我十几年，伯涵不敢忘怀。”

静妃轻轻笑了一声，长长的裙摆拖在后面，像展翼的蝴蝶:“我这般说，不是想居功。我是宋家女儿，享受了宋家的富贵，就该为宋家做出牺牲。二十多年，纵使这深宫高处不胜寒，我从未后悔过当日的选择。伯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铎缄默，身形一动不动。

“起来吧。”静妃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他一把，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伯涵，你改裴为宋，那你就是宋家的孩子。你做的任何事情，都应该考虑到宋家。”

“姨母，伯涵事事以宋家为先。但是娶顾氏，在伯涵看来，与宋家利益本不冲突……顾氏她本性善良，知书达理……”

“可是她是外室之女，身份卑微，配不上你。”静妃说道，脸上不复温婉的笑意，带着凌厉。“伯涵，你不能任性。若是你实在喜欢，我同意你纳她入府。你怎么宠爱她都可以，只要不宠妾灭妻，随便你喜欢。你舅舅那边，我自会去说，你三表姐虽然是武将之女，却很识大体。前几年随你大舅母上京，你也见过，长相虽比顾氏有不足，但也算好颜色，更何况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姨母，我的婚事，又干三表姐何事？”宋铎想过静妃会反对，但是没想到，她会抛出这样的炸弹。

“当年，你入军营，我请大哥悉心栽培你，并且许诺，若是他得封将军，就亲上加亲。后来你年少扬名，我也后悔当年的贸然之举。所以鼓动皇上为你赐婚，不想那孔家小姐竟然敢当众拒婚，赐婚一事不了了之。你舅舅那边，我实在也没有推脱的理由来。本来若是子镇不出这档事，我就要跟你提起的……”静妃把当年之事一一道来，“我与你母亲，才是一母同胞，你大舅舅，虽然也认在你外祖母名下，但是终究差了一层。若不是你二舅舅身死沙场，宋家也不会抬举他。我们之间虽也有血缘，但是还是太过单薄，需要联姻。不仅仅你，就是子镇，也有一个侧妃的位置给宋家表妹。”

宋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从来都知道，和舅舅之间不亲，维系彼此关系的，不是那微弱的血亲，而是利益。但是他从没想过，要自己和宋家联姻。如果这事情放在认识顾采薇之前，他觉得所有女人都一样，娶也就娶了，可是现在，他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姨母，您别忘了，我现在也姓宋，怎么可以娶同姓？”他找出一个干巴巴的理由，同时想起顾采薇曾经说过的，表兄妹结婚容易生出傻子，可是那只是两人之间戏言，纵使他相信，此刻也万不能作为理由。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的事情，这京中谁人不知？我在皇上面前，讨个恩典，替你和若尔赐婚，没人敢胡乱议论。”静妃眼里闪过精光，“若尔也是个好姑娘，虽然亲娘目光短浅了些，但她性格柔顺，日后定能后院和睦。”

宋铎才知道，三表姐原来叫“若尔”，可是这他根本不关心。

他再次下拜:“姨母，此事等您身体康健再议可好？沈洛湛再有几日即可回京，顾氏与之联手，有把握医治您。”

“生死由命。子镇与你，都各自长大，成就一番功业。子镇已儿女成群，你的婚事是我一桩心事，能看见你娶妻，无论是你母亲，还是我，都会很欣慰的。”

宋铎紧抿嘴角，半晌说道:“姨母，别的事情伯涵都能听您的，可顾氏于我有救命之恩，非但如此，我心悦于她，并不想与任何其他女人在一起。”

“即使这可能是我临死前最后一个要求，你也不答应？”静妃咄咄逼人地问。

宋铎叩首:“伯涵不敢，姨母必长命百岁。”

“娶了媳妇忘了娘。”静妃幽幽地说，“我看你是被顾氏迷惑了心神。伯涵，你不要逼我赐死她。”

“娘娘慎言！”宋铎抬起头来，目光深沉，似有无尽寒冰。

“好！好！”静妃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望着宋铎，眼神里满是失望，“这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走，你给我走！”

静妃捂着腹部，面色苍白，瘫倒在椅子里，头上涌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来人，传太医。”宋铎有些惊慌地冲门口喊道，“姨母，您不要生气。顾氏说，您不能生气上火。您认识她日子还短，日后相处下来，自会喜欢她……婚事可以暂缓，等您接受她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