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猪娃和胡椒(1 / 1)

6 猪娃和胡椒

她在小房子跟前站着看了一两分钟,琢磨着下一步该做些什么。突然,一个穿着制服的仆人(她之所以认为这是仆人,因为他穿着仆人的制服,如果仅仅看脸,她会把他当成一条鱼的)从树林里跑出来,用指节使劲儿地敲门。一个同样穿着制服、长着圆圆的脸庞和青蛙一样的大眼睛的仆人开了门。爱丽丝注意到,这两个仆人都戴着卷发,还涂了脂粉。她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就从树林里悄悄地探出头来偷听。

那位鱼脸仆人从胳膊下拿出一封几乎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信,把它递给另一个仆人,并用严肃的腔调说:“呈给公爵夫人,这是王后邀请她去玩儿槌球的请柬。”那位蛙脸仆人改变了一下语序,用同样严肃的语调重复了一遍:“王后的请柬,请公爵夫人去玩儿槌球。”

然后两人深深相互鞠了一躬,使得他们的卷发都缠在一起了。

爱丽丝看着这个情景,忍不住笑起来,为了不让他们听见,她不得不远远地跑进树林里。等一会儿再出来偷看时,鱼脸仆人已经走了,另一位则坐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

爱丽丝怯生生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敲门也没用,”蛙脸仆人说,“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同你一样都在门外;第二,他们在里面吵吵嚷嚷,根本听不到敲门声。”确实,里面传来的吵闹声可真不小--又是号叫,又是打喷嚏,还不时夹杂着打碎东西的声音,好像是盘子或瓷壶之类的东西。

“那么,请告诉我,”爱丽丝说,“怎么才能进去呢?”

“如果这扇门在你我之间,你敲门,可能还有意义,”那仆人根本没有理会爱丽丝,继续自言自语,“譬如你在里面敲门,你知道的,我就能让你出来。”他说话时,两眼一直盯着天空,爱丽丝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也许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对自己说,“他的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然而,无论如何,他总可以回答问题的——我怎么才能进去呢?”她提高嗓门,重复道。

“我打算坐在这里,”那仆人继续说他的,“一直到明天——”这时候,那扇门打开了,一只大盘子朝着仆人的头飞来,掠过他的鼻子,砸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上,碎了。

“——或者后天。”仆人继续用同样的口吻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我应该怎么进去呢?”爱丽丝又问了一遍,嗓门更大了。

“你一定要进去吗?”蛙脸仆人说,“你瞧,这是首要问题。”

这话倒不错,不过爱丽丝不喜欢人家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真让人受不了,”她嘟囔着,“这些家伙动不动就抬杠,简直让人发疯!”

那个仆人似乎认为这是重复自己想法的好机会,不过稍微改变了一点儿说法:“我打算从早到晚坐在这里,坐坐走走,走走坐坐,一天一天地坐下去。”

“可是,我该干什么呢?”爱丽丝说。

“随便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蛙脸仆人说完就吹起口哨来了。

“唉,跟他说话白费劲儿!”爱丽丝失望地说,“真是一个傻瓜!”然后,她推开门自己进去了。

大门直通一间大厨房,满屋子都是烟雾腾腾的。公爵夫人坐在房子中间一条三条腿的小凳上,抱着一个小孩。厨娘靠在炉子边上,在一口大锅里搅拌着,锅里好像盛满了汤。

“汤里的胡椒一定放得太多了!”爱丽丝挺费劲儿地自言自语,不停地打喷嚏。

空气里的胡椒味确实太浓了,连公爵夫人也时不时打上几个喷嚏。至于那个小孩,不是打喷嚏就是大哭,一刻也不停。厨房里不打喷嚏的只有厨娘和一只大猫,那只猫正趴在炉子旁,咧着大嘴笑呢!

“请问,”爱丽丝有点儿胆怯地问,因为她还不十分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先开口,“为什么你的猫那样咧着嘴笑呢?”

“那是柴郡猫,”公爵夫人说,“所以才会笑。猪!”

最后这个字说得如此凶狠,把爱丽丝吓了一大跳。不过,她马上发现这话是冲着小孩子说的,并非针对自己,于是她又鼓起勇气,继续说:“我还不知道柴郡猫总是这样笑,真的,我压根儿不知道有猫会这样笑。”

“它们都会,”公爵夫人说,“起码

大多数都会笑的。”

“我连一只都没见过。”爱丽丝非常客气地说,为自己和她挺谈得来感到高兴。

“你太孤陋寡闻了,”公爵夫人说,“这是个事实。”

爱丽丝不喜欢这句话的腔调,心想最好还是换个话题。正想着的时候,厨娘把汤锅从火上端开,随即拿起手边能摸到的东西砸向公爵夫人和小孩。先是火钩子,然后是平底锅、盆子、盘子,一个个像暴风雨似的飞过去。公爵夫人毫不理会,甚至打到身上都没有反应。而那小孩本来哭得就很凶,也就看不出这些东西打到他身上没有。

“喂,当心点儿!你在干什么?”爱丽丝吓坏了,拼命地喊着,“哎哟,他那小鼻子可完了。”说话间,一只特大号的平底锅紧擦着小孩儿的鼻子飞过,差点儿就把他的鼻子削掉了。

“如果每个人都不管别人的闲事,”公爵夫人嘶哑着嗓子嚷道,“地球就会比现在转得快多了。”

“这倒不见得有什么好处,”爱丽丝说,她很高兴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知识,“想想看,这会给白天和黑夜带来什么影响呢?要知道,地球绕地轴转一圈要用二十四个小时。”

“说到斧头,”公爵夫人说,“把她的头砍掉!”

爱丽丝担心地瞧了厨娘一眼,看她有没有听到这个命令。厨娘正忙着搅汤,好像根本没听到。于是,爱丽丝又继续说:“我想是二十四个小时,要么是十二个小时,我……”

“唉,别烦我了!”公爵夫人说,“我最受不了数字了!”说着又去照料孩子了。她嘴里唱着一首催眠曲,唱一句就把孩子猛摇几下:

对你的小孩儿要恶声恶气,

只要他一打喷嚏就揍他;

他这么做是为了瞎捣蛋,

因为他知道这样会惹人烦。

(合唱:厨娘和那小孩也加入了进来):

哇喔!哇喔!哇喔!

公爵夫人唱到第二段时,把小孩儿猛烈地扔上扔下,那可怜的小家伙哭得更凶了,以至于爱丽丝几乎都听不清唱词了:

我严厉地对我的小家伙说话,

他一打喷嚏我就揍他;

因为在他愿意的时候,

就可以好好地闻胡椒啦!

(合唱)

哇喔!哇喔!哇喔!

“过来!你要是高兴的话,就抱他一会儿!”公爵夫人说完,就把小孩扔给爱丽丝,“我要去同王后玩儿槌球了,得准备一下。”她边说边急忙地走出房间。厨娘把一口油锅冲着她的后脑勺扔过去,差一点儿打着。

爱丽丝好不容易才接住那个小孩,这是一个长相奇特的小东西,胳膊和腿向四面八方伸展着。“真像只海星。”爱丽丝想,她接住他时,可怜的小家伙像蒸汽机一样喷着气,一会儿蜷曲起来,一会儿又伸开,就这么一直不停地折腾了一两分钟,搞得爱丽丝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把他抓住。

她刚找到一种抱住他的办法时(像打结一样把他缠在一起,然后抓紧他的右耳朵和左脚,就不会再松开了),就把他带到屋子外面的露天地方去了。“如果我不把这小孩带走,”爱丽丝想,“不出一两天她们就会把他弄死的。把他扔下不管岂不是和杀人一样吗?”最后一句话她说出声来了,那小家伙呼噜了一声作为回答(这会儿他已经不打喷嚏了)。“别呼噜,”爱丽丝说,“这不是好孩子说话的样子。”

那小孩又呼噜了一声,爱丽丝很着急地看了看他的脸,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他鼻子朝天,根本不像人的鼻子,倒像个猪鼻子;那两只眼睛也太小了,根本不像孩子的眼睛。总之,爱丽丝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副模样。“也许是因为他在哭吧。”爱丽丝想着,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瞧瞧有没有眼泪。

没有,并没有眼泪。“如果你变成了一头猪,”爱丽丝严肃地说,“听着,我可就不会理睬你了!”那可怜的小家伙又哭了一声(或者说又呼噜了—声,很难说到底是哪种),然后他们就一声不吭地走了一会儿。

爱丽丝正想着:“把这小家伙带回家里,怎么办才好?”他又大声地呼噜了起来,爱丽丝马上警觉地朝下看了看他的脸。这回不会错了,他不折不扣就是一头猪。她觉得,如果再抱着他就太可笑了。

于是,她把那

小东西放了下来,看着他一声不吭地跑进树林里去,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如果他长大的话,”爱丽丝自言自语,“一定会变成很可怕的样子,不过如果做猪的话,倒是一头漂亮的猪。”然后,她把自己认识的孩子挨个儿想了一遍,看看谁变成猪会更像样些。她刚想对自己说:“只要能知道变化的办法——”忽然,她发现那只柴郡猫正坐在几码远的树枝上,她被吓了一跳。

那只猫看见爱丽丝只是咧着嘴笑,“样子看起来还很和气。”爱丽丝想,“不过它还是有很长的爪子和紧密的牙齿,应该对它尊敬点儿。”

“柴郡猫,”她怯生生地说。因为她还不知道它喜不喜欢这个名字,然而,它的嘴咧得更大了一些。“哦,它很高兴,”爱丽丝想,然后接着说,“请您告诉我,我应该走哪条路?”

“这要看你想上哪儿去。”猫说。

“去哪里我都不在乎。”爱丽丝说。

“那你走哪条路都没关系。”猫说。

“只要——我能走到一个地方。”爱丽丝又补充了一句。

“哦,那当然,”猫说,“只要你走得够远,一定能走到一个地方。”

爱丽丝感到这话毫无反驳的余地,于是就试着换另外一个问题:“这周围都住着什么人?”

“那边,”猫说着,把右爪子挥了一圈,“住着一个帽匠。那边,”猫又挥动另一只爪子,“住着一只三月兔。你喜欢拜访谁就去拜访吧,他们俩都是疯子。”

“我可不想到一群疯子中间去。”爱丽丝答道。

“啊,这可没办法了,”猫说,“这儿全都是疯子,我是疯子,你也是疯子。”

“你怎么知道我疯了?”爱丽丝问。

“肯定是,”猫说,“不然,你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爱丽丝认为这个理由一点儿都不充分,不过她还是接着问:“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是疯子呢?”

“好,首先这样来说,”猫说,“狗不是疯子,这你同意吧?”

“就算是吧!”爱丽丝说。

“好,那么,”猫接着说,“你知道,狗生气时就汪汪叫,高兴时就摇尾巴;可是我,高兴时就狂吠,生气时就摇尾巴。所以,我是疯子。”

“你那是喵喵叫,不是狂吠。”爱丽丝说。

“随你怎么说,”猫说,“你今天同王后玩儿槌球了吗?”

“我倒是很喜欢玩儿槌球游戏,”爱丽丝说,“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邀请我呢!”

“你会在那儿看到我!”猫说完,就突然消失了。

爱丽丝对此并不太惊奇,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看了看猫刚才坐过的地方,发现那只猫又突然出现了。

“顺便问一声,那个小孩变成什么了?”猫说,“我差一点儿就忘了。”

“变成一头猪了。”爱丽丝平静地回答,就好像猫再次出现是很正常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猫说着又消失了。

爱丽丝等了一会儿,希望能再看见它,可是它再也没有出现。于是,过了一两分钟,她就朝着三月兔住的方向走去。“帽匠嘛,我以前见过的。”她对自己说,“那三月兔一定有趣得多,而且现在是五月,也许它还不至于疯得太厉害——至少不会像三月份那么疯吧!”就在说这些话时,爱丽丝眼睛往上一抬,又看见那只猫,它正坐在一根树枝上。

“你刚才说的是猪,还是书?”猫问。

“我说的是猪,”爱丽丝回答,“希望你不要老这么突然地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这样把人搞得头都晕了。”

“好的。”猫答应着。这回它消失得非常慢,开始是尾巴梢,最后是那张咧嘴的笑脸,那张笑脸在身体消失后好久,又停留了好一会儿。

“哎哟,我常常看见没有笑脸的猫,”爱丽丝想,“可是还从没见过没有猫的笑脸呢。这可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事儿了。”

她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三月兔的房子。她猜想这一定是三月兔的房子了,因为那烟囱像长耳朵,屋顶还铺着兔子毛。房子很大,所以她咬了口左手的蘑菇,使自己长到两英尺高,才胆怯地走过去。她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要是它疯得厉害,怎么办才好呢?我还真不如去看看帽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