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难下贼船
1
美娟在这个下午带着女儿雅妮来到凤凰客栈。梦生正独自在客栈的门口玩，一见到雅妮立刻兴奋地跑过来。雅妮见了梦生也很高兴，两个孩子就手拉手地去玩了。这时吴大成夫妇迎出来。吴大成说，哟，是孟府的大少奶奶，这是……来吃饭，还是路过？
美娟说，带孩子过来玩玩，雅妮总想找梦生玩，今天就带她过来了。
彩莲沏上茶，端过来说，是啊，梦生也总嚷着想跟雅妮妹妹玩呢，开始我们还不知道他说的谁，后来才听明白，原来说的是孟府大少奶奶跟前的小姐呢。美娟听了笑一笑，坐在桌前喝着茶。此时，兰兰正坐在里面的房里，透过窗子朝外看着。
美娟像是随意地说，现在这凤凰客栈，名气越来越大啊。
吴大成说，哪里，也是仰仗大家照顾生意。
美娟问，昨天，我家二少爷来这里喝酒了？
吴大成与彩莲对视了一下，是啊……跟开平公司的王总办一起来的。
美娟笑笑说，我家二少爷，怎么会和王永昌在一起喝酒啊？
彩莲连忙接过话来说，是啊，我们也奇怪呢，两人好像还挺高兴呢。
美娟哦一声，他们……都说什么了？
彩莲说，哎呀，客人说话，我们怎么好去听呢，不过是说……入股啊什么的。
美娟稍稍愣了一下，入股？
彩莲说，是啊，好像是……开平公司在腰窝矿入股什么的，别的也没听太清楚。
美娟慢慢放下手里的茶盏，眉头微微皱起来……
美娟傍晚回来，立刻将老蒯叫到自己房里来。老蒯看一看美娟的脸色，就知道有事，走近了问，大少奶奶，在凤凰客栈……听到什么了？美娟沉着脸，对杏花说，你带着雅妮去园子里玩一会儿吧。杏花应了一声，就带着雅妮出去了。美娟又问老蒯，二少爷在家吗？
老蒯说，在，他刚回来。
美娟说，你去把他叫来。
老蒯小心地问，大少奶奶……什么事啊？
美娟说，你去把他叫来吧，我有事问他。
老蒯应一声出去了。美娟在窗前坐下来。一会儿，凡华走进来，老蒯跟在后面。
凡华说，大嫂，你叫我？
美娟说，二弟，你坐下。
凡华看看美娟的脸色，坐下来。
美娟说，二弟，你昨天下午，去河头花园见那个叫鲍尔温的洋人了？
凡华愣了愣说，是啊……大嫂，你是怎么知道的？
美娟又说，然后，你又和王永昌去凤凰客栈吃饭了？
凡华说，是……
美娟稍稍沉了一下，二弟，你如实告诉我，你跟鲍尔温，是不是谈什么事了？
凡华一下笑了，摇摇头说，看来大嫂就是大嫂，消息真灵通啊，这事儿，我本来想等大哥回来再说的，现在既然大嫂问，我就告诉你吧，我是跟鲍尔温谈了一档子事，而且是大事。
美娟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大事？
凡华说，我大哥不是把咱腰窝矿搞成股份制了吗，这回，我给咱拉了一个大股东！
老蒯在旁边一愣，连忙走过
来问，二少爷，你让开平公司，在咱腰窝矿业参股啦？
凡华说，是啊，而且还入了一大股呢！今天股银已经到账了！
老蒯一跺脚说，二少爷，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凡华翻翻眼皮说，怎么，我又做错什么了？
老蒯说，那开平公司不要说在咱这里入股，白给咱银子都不能要他的啊！
凡华站起来，哼一声说，我就知道，我干了什么事都没有对的！
老蒯说，二少爷，不是这个意思……
凡华说，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你们就是从心里觉着我这人不行！
美娟说，二弟，你这件事做的，是有些冒失了。
凡华索性站起来，看着美娟说，大嫂，你现在给我说明白吧，我孟凡华一下子就为咱腰窝矿业拿回上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我究竟错在哪儿了？你们也让我明白明白！
美娟耐心地说，这样大的事，你应该回来商量一下。
凡华气哼哼地说，我的错，不就是不该擅自做主吗？
美娟说，你先坐下，话不能这样说，第一，当初咱们腰窝矿业改成股份制时，你大哥就先讲明了，腰窝矿业决不让洋人参股，这是写进公司章程的，你没仔细看过吗？第二，开平公司的洋人一直盯着咱们的腰窝矿，做梦都想得到，现在你让他们入了这样大的一股，不就等于把腰窝矿切下一大块给了他们吗？你想一想，等你大哥回来，他能答应吗？
凡华张张嘴，一下说不出话了。
美娟叹口气说，现在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老蒯连连摇着头说，唉……二少爷啊……
凡华抬眼看看美娟，咕哝着说，大嫂，等大哥回来，你……替我说句话吧……
老蒯说，你让大少奶奶替你说什么呢？
凡华沮丧地说，这一说我才明白，看来我这次……是捅了大娄子，可我……也是好意啊，其实当时……我也觉出这件事有些不妥，可架不住王永昌那小子一个劲儿地说……
老蒯说，二少爷，你这回这娄子可捅大了！
凡华腾地站起来说，我明天去找王永昌！
2
凡华想来想去，当天晚上就将王永昌约到小山街的同乐茶园。王永昌刚刚吃得酒足饭饱，一边用牙签剔着牙来到同乐茶园的包厢，挑门帘进来，见凡华正气哼哼地坐着。王永昌先是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就笑着问，二少爷，什么事儿啊这么急，我那儿正忙着呢。凡华一见王永昌立刻说，王总办，昨天说的开平公司入股那事，咱还是另议吧。
王永昌一听就笑了，另议？这合同都签了，你说另议就另议？
凡华说，合同签了管什么，银子我不要了，退给你们就是了。
王永昌扑棱了一下脑袋说，二少爷，看来你在这商界，真比你大哥差远了，你以为签合同像你在小山街上买狮子头哪，想买就买，回家在手里掂了掂觉着不合适了拿回来还能退？
凡华说，那你说怎么着，狮子头回家还玩了呢，这银子我可是一厘都没动！
王永昌在桌前坐下来，摇摇头说，二少爷，不是这么档子事，如果你大哥还能从永平府回来，你问问他，让他给
你讲一讲，跟洋人签合同是说着玩儿的吗？白纸黑字，这叫落地生根！人家洋人讲的是法律！你当是咱大清国哪？拿着契约当儿戏？
凡华一下目瞪口呆了。
王永昌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儿，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算了二少爷，甭胡思乱想了，告诉你，你这回可是给腰窝矿业立了一大功，如果你大哥这场官司回不来，这腰窝矿业以后就是你二少爷的了，咱往后还有更大的买卖要一起做呢，你就等着吧！
这样说罢，就起身挑门帘走了……
凡华垂头丧气地回来。一进院子，老蒯连忙迎过来说，二少爷，你可回来了，大少奶奶正等你呢。凡华看看老蒯问，什么事？
老蒯说，你快进去吧。
凡华来到客厅，美娟正沉着脸坐在桌前。美娟看凡华进来，将桌上的一本软缎封皮的证书朝前推了一下说，二弟，我正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凡华走过来，拿起这本证书看了看。美娟说，你什么时候答应开平公司的洋人，给他们当这个顾问？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凡华嘟囔着说，那天……也就是这么一说，想不到他们把证书送来了。
美娟说，这件事，等你大哥回来，我看你怎么向他交代？
凡华慢慢抬起头，忽然说了一句，我大哥，还回得来吗？
老蒯立刻在一旁说，二少爷，你……这是什么话？
美娟一笑说，你以为，你大哥回不来了吗？
凡华的嘴里又咕哝了一句什么。
美娟点点头说，好吧，那你就等着吧。
3
凡浩不知不觉中，已在永平府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每天倒也清闲，除去教一教哈大人家的少爷读英文，只是翻看一些闲书。但凡浩的心里还是惦念着腰窝矿。出来这样久了，不知家里会不会又出什么事。这天下午，哈大人突然带着人来到小院。凡浩正在教哈少爷读英文。哈少爷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上去很有英气，人也聪明，跟着凡浩学习这段日子，英文的水平已经大有长进。哈大人进来立刻示意随从，不要打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待凡浩歇下来，才走过来对儿子说，好啊，你先去吧。
哈少爷向凡浩鞠了一躬就出去了。
哈大人说，孟少爷，好消息啊，你的案子终于可以具结啦。
凡浩听了一喜说，哦……太好了！
哈大人说，你的面子确实不小啊，过去一直是直隶总督府过问，这一回，干脆是京城那边传下话来，说是周学熙大人办滦州煤矿，要有你辅佐，这样也好，本府开释你就有理由了！
凡浩说，多谢哈大人！
哈大人说，只是……我也有喜有忧啊。
凡浩说，哈大人，忧的是什么？
哈大人说，我这小少爷的洋文，以后就没有人教了啊。
凡浩说，令郎的英文已大有精进，现在的水平去美国留学，应该已经没有问题。
哈大人说，这都是你教得好啊，我今天设家宴，一来酬谢，二来也是为你饯行！
凡浩立刻说，哈大人，如果这样就不打扰了，凡浩已经归心似箭，就此告辞吧。
哈大人点点头说，也好，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