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殃及池鱼

1

煤河上的一条游船在河心漂着。船上一条长长的桌子，摆放着各样干鲜果品和酒水。滦州的小煤窑矿主们聚集在这里，大家说笑闲聊，欣赏着煤河两岸的风光。凡浩和周学熙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商议着后面的事。周学熙问，最近，开平公司那边有什么动静？

凡浩说，王永昌让人捎话过来，说是也想在滦州矿业公司这边参股。

周学熙说，我听说了，他是以个人名义，还是开平公司的名义？

凡浩笑笑说，这他倒没说，不过要我看，意思还不是一样，这显然是鲍尔温想出的又一步棋，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绝不会答应，不过是想探一探咱们的虚实罢了。

周学熙想想说，不过……这也是一个信号，说明鲍尔温最近还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我们要多加防备才是，尤其是王永昌这种人，俗话说，家贼难防，更要小心。

凡浩说，是啊，所以汉奸才最可恶，他比洋人更了解我们。

周学熙朝船上看一眼，对凡浩说，我来跟大家说几句话吧。

凡浩立刻站起来说，各位，现在请周大人讲几句话！

众人立刻静下来，都转过身来朝这边看着。

周学熙含笑站起来说，各位滦州矿业的同仁，今天大家拨冗赏光，缉之不胜感激！我与凡浩商议，特意用这样一个方式请大家来聚会，这也就意味着，今后大家同舟共济，注定要在一条船上！好，我现在正式宣布，滦州矿务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

在座的众人立刻鼓起掌来。

周学熙接着说，今天在座的各位，就是我们滦州矿务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一届股东，滦州矿务公司从筹建之初，它的宗旨和目的，我不用细说各位也心知肚明，所以，大家都堪称我们滦州矿业的开山元老，也是我们滦州血性男人的代表，缉之在此，感谢各位！周学熙说到这里，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接着说，我们滦州矿业股份有限公司的第一届股东大会，三日内召开，会上的一个主要议题是，通过滦州矿务股份有限公司的招股章程。在这里，我先向大家透露一项重要内容，我们的章程开宗明义，第一条就是，本股份公司不接受大清国以外的任何实业和资本参股！说白了就是，不允许洋人入股！

凡浩站起来说，好！我看这一条，现在就可以通过！我们要让那些洋人知道，这个滦州煤矿是大清国的矿产，也是我们滦州人自己的矿！

众人立刻又鼓起掌来……

2

游船回到码头已是下午时分。凡浩和周学熙登岸，告别众人，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码头里边走来。周学熙兴奋地说，凡浩啊，这一次筹建滦州煤矿的事，多亏有你一直帮我谋划啊。

凡浩笑笑说，周大人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事。

周学熙有些感慨地说，年龄不饶人啊，这一干具体事就觉出来了，已经有些吃力。

凡浩说，周大人今后如有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的，尽管吩咐就是，我一定尽力。

周学熙说，好，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成一个忘年至交，不会跟你客气的。周学熙说着来到自己的马车前，看一看凡浩说，你要去哪里，让我的车送你一下？

凡浩说，不用了，周大人，我想再走走。

周学熙点点头，就坐上马车走了

。

凡浩朝街里走来。一个女人牵着一个男孩迎面走过来，凡浩站住了，朝这男孩看了看，忽然想起在凤凰客栈看到的那个男孩。仿佛一下子孩子亲在自己脸颊上的感觉仍然湿润润的……

小山街到了傍晚越发热闹起来。凡浩在街上走着，不觉来到仁和书寓的门前。他想了一下，遂迈脚走进来。书寓的竺老板一见到凡浩立刻大惊失色，走过来说，孟少爷，您……以后还是……别来这里了。凡浩听了奇怪，看看竺老板问，怎么回事？

竺老板说，小桃红姑娘……已经不唱了。

凡浩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竺老板叹口气说，您……跟我来吧。

竺老板引着凡浩来到书寓后面的一间房里。凡浩走进来，立刻愣住了。只见小桃红姑娘面色苍白，骨瘦如柴地躺在**，脸上有一道夸张得有些吓人的伤痕。

凡浩连忙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

小桃红见了凡浩，立刻转过身去掩面抽泣。竺老板走过来说，就是前些天的事，您孟少爷那天刚刚来过，前脚走，后脚枣杠子就带着几个人来了，一进门就问，孟少爷最捧谁。我当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告诉他了，结果当天晚上，小桃红姑娘的场子就让人给砸了，从那起，天天有人来，只要小桃红姑娘一上场，下面就有人闹事，后来小桃红姑娘气不过，跟他们理论起来，一下把这些人惹恼了，就被打成了这样。

凡浩看着小桃红姑娘，半天没有说话。

这时小桃红慢慢转过身来，对凡浩说，孟少爷，我知道那些人砸我的场子是冲着您，可我认识您……不后悔，我知道，您是个难得的好人，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其实从您第一次来，我就知道，您不过是借着我，想另一个女人，说着惨然一笑，这女人，有福气啊……

凡浩立刻睁大两眼，看着小桃红。

小桃红又笑笑说，我能为您的心上人做一回替身……也值了，我知道，您是做大事的人，您能这样眷顾我一个在江湖上吃开口饭的，我……心满意足了……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那说的是你们男人，我不敢高攀是您的红颜知己，可真有那一天，容我报答您吧……

竺老板在一旁走过来说，小桃红……是个好姑娘啊，所以，她现在遇上这样的事，就是不能唱了我也会让她在这里养着。凡浩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交给竺老板说，就让她踏踏实实地住在这里吧，等银子用完了，我会让人再送来。说着又对**的小桃红姑娘说，以后不要再干这一行了，将来，等养好身子，找个好男人嫁了吧，去过安生日子。

凡浩说罢，抓起小桃红的手用力攥了攥，就转身出来……

3

枣杠子把几个市井闲人聚到小酒馆里，让伙计烫了二斤烧酒，切了一块猪脸肉，又炒了几个菜，就坐在桌前喝起来。这几个市井闲人是同盟把兄弟，号称陈龙、马虎、张豹，被人们称为“街上三雄”。这时，街上三雄几杯酒下肚，相互看了看，就都乐了。

张豹说，枣杠子，说吧，今儿个究竟又有什么事儿啊？

枣杠子说，没什么事，不过是想几位了，让你们过来聚聚。

马虎说，算啦，你枣杠子怎么回事，我们还不知道？说吧！

枣杠子这才放下酒盅说，好吧，既然你们都是如此爽快的人，我也就开门见山，咱是当着明人不说暗话，

前些日子，我曾借给几位每人一百两银子，还记得吧？

陈龙一听就笑了，对马虎张豹说，我就说吧，今儿喝的是催债的酒！

枣杠子摇摇头说，你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催债不假，可不是我催债。

陈龙问，那是谁？

这时王永昌一挑门帘，笑着走进来。

枣杠子说，看吧，真正的债主子来了！

马虎说，哦……王总办，敢情我们拿的，是您的银子？

王永昌笑着说，怎么，我的银子不好拿吗？

陈龙点头说，您王总办的银子还真不好拿。

王永昌说，那好，既然你们知道我的银子不好拿，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现在，你们只要给我办一件事就行，至于银子一时半会儿拿得回来拿不回来，我不在乎。

街上三雄相视了一下。

陈龙说，您说吧，什么事。

王永昌说，当初枣杠子把银子借给你们时，想必已经说清楚了，这些银子是让你们拿去借给孟家二少爷的，而且要高高的利息，将来本银收回，利息归你们，是这么说的吧？

马虎说，对，是这么说的。

王永昌说，好，你们现在就去找孟家二少爷要银子，一块儿去！

陈龙眨眨眼说，我们……一块儿去要银子？

王永昌说，一块儿去！甭管他说什么，就是逼着要银子！

张豹乐了，说，要账的事儿好办，不还就敲折他一条腿！

王永昌微微一笑说，好啊，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

凡华在街上一路狂奔着跑回家来。一进大门，刚好撞上老蒯。老蒯上下看看凡华。凡华自从戒掉鸦片，气色比过去好了很多，身上也干净了。但这时，竟连脚上的鞋也跑掉了一只。

老蒯有些奇怪地问，二少爷，你这是……又怎么了？

凡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外面甭管谁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说罢急急地进去了。

翠喜见凡华神色慌张地回来，看看他问，你在外面，这是又惹着谁了？

凡华嘟囔着说，真是奇了怪了，过去的几个债主子，突然一块儿来逼着要账！这街上三雄哪是好惹的啊，两句话过来就亮出刀子，看着都瘆得慌！

翠喜问，街上三雄？你欠了他们多少银子？

凡华说，连本带息，总得有小一千两啊！

翠喜听了啊的一声说，怎么……这么多？

凡华说，都是抽大烟时欠下的债。

翠喜说，这要是让你大哥知道了……

凡华苦起脸说，是啊，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啊！看来……现在只有一条道了。

翠喜问，什么道儿？

凡华说，把我手里这点股份卖了！先说救命吧。

翠喜看一眼凡华问，卖给谁呢？

凡华想想说，现在这滦州小煤窑的矿主，都跑到周学熙的滦州矿去参股了，我卖给谁，我大哥也会很快知道，如果这样……就只能去找那个王永昌了……

翠喜说，你还是……卖给那个叫胡华的美国人吧。

凡华立刻说，对啊！王永昌跟我大哥是死对头，真把股份卖给他，我大哥要是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卖给胡华还好一点，我看着……这个美国人还有点可靠。

翠喜说，别犹豫了，就这样定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