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分庭抗礼

1

凡浩来到周府时，周学熙刚从天津回来，看上去还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周学熙告诉凡浩，他带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凡浩听了连忙问，什么好消息？周学熙说，朝廷已经准奏，在咱们这里开办滦州煤矿！袁世凯大人说，现在已将开平煤矿三十里以外的矿藏都给了滦州矿，将来这滦州煤矿的规模可就不得了了，要比他开平煤矿大十倍！

凡浩听了兴奋地说，这样的滦州矿可就真有实力了！

周学熙说，是啊，就凭这样的规模，将来肯定能抵制他开平矿！

凡浩深有感触地说，周大人，您的话是对的，现在抵制外夷，只是空口声讨，哪怕诉讼也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只能强大自己，增强实力！周学熙频频点头，然后说，凡浩啊，你可以考虑一下，滦州矿虽是官矿，将来也要搞股份制，腰窝矿也可以加入进来！

凡浩说，好的，周大人，我会考虑！

周学熙笑笑说，开平公司的洋人听到这个消息，可要坐不住了！

凡浩也笑一笑，等着吧，让他们坐不住的事，还在后面呢！

此时开平公司的鲍尔温确实已经坐不住了。他刚刚放下电话，胡华走进来。胡华神色紧张地说，我这里得到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鲍尔温说，我已经听说了。胡华说，我说的是，滦州煤矿的事。鲍尔温点点头说，我刚放下电话，大清政府要在这里建滦州煤矿，这个消息我是早就听说了的，起初并没有注意，可是现在看来，它的规模太让人吃惊了，几乎是我们开平煤矿的十倍！而且我刚知道，直隶总督府让官银号为它筹措的资本银竟然是五百万两！投入这样大的资本，他们显然是冲着开平矿来的！看来，我们又要有一个强大的对手了！

胡华说，我曾经对阁下说过很多次，墨林公司得到开平煤矿之后，他们国内各界一直有很高的呼声，尤其伦敦的这场诉讼，更激怒了他们的直隶总督袁世凯，所以，我们现在是乘着一只漂在激流险滩的小舢板上，随时都有可能遇到不测的情况。

鲍尔温冷笑一声，哼，我还是相信我们大英帝国的坚船利炮！

胡华摇摇头说，不过，我也要提醒阁下，现在已经不是一八四〇年，更不是一八五六年，进入这个世纪以来，中国出现了一批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年轻人，他们学贯中西，知己知彼，这些年轻人与大清国政府的那些官员有着本质的不同，千万不可小觑啊。

鲍尔温说，赫伯特，你多虑了，我们要提高警惕，但没必要担心。

这时王永昌走进来。

鲍尔温说，王总办，我让你了解一下开平煤矿周围的情况，你了解得怎么样了？王永昌连忙说，已经摸清了，现在看来，我们可以尽早下手，先把咱们开平矿周围的小煤窑都买过来，这样就可以限制滦州煤矿的发展，这件事，可以让我去办。鲍尔温看一眼王永昌说，让你去办？王总办，坦率地说，我对你没有丝毫的信任感，上一次，你为我买的一对核桃居然赚了我这样多的银子，现在我还敢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你吗？

王永昌立刻急赤白脸地说，您……是听谁说的？

鲍尔温说，你以为我是洋人，就这样好骗吗？告诉你，我早已听说了，你从孟家的那个二少爷的手里只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这对核桃，却向我要了一百两银子，如果用你们的话说，这叫……叫什么？鲍尔温说到这里眨眨眼，回头看看身后的胡华。

胡华说，黑。

鲍尔温说，对，你也太黑了。

胡华笑笑说，嗯，这倒像是王总办

做出的事。

鲍尔温摇摇头说，我不得不说，墨林公司让你做开平公司的总办，应该是一个失误。

王永昌尴尬地笑笑……

2

吴大成把山下的小酒棚拆掉了，建起一个客栈。这客栈的规模虽不算大，只有两进院子，却很宽敞。前面是饭馆，官道上来往的客人可以打尖吃饭，后面则是住宿的旅店，备有客房。客栈大致有了些模样时，兰兰专门下山来看过一次。吴大成和彩莲陪着兰兰四处转了转，兰兰还算满意。兰兰对吴大成说，要专门安排一个单独的客房，这间客房要有两扇窗子，一扇窗子朝着外面的官道，另一扇窗子可以看到前面的饭馆。兰兰说，以后我下山时，就在这里住。吴大成点点头说，这我已经想到了，事先留了一个这样的房间。

还有，兰兰说，我以后……也许会把梦生放在这里。

彩莲立刻说，好啊兰嫂子，把梦生放在这你只管放心。

吴大成说，兰嫂子，你给这客栈取个名吧，响亮点的。

兰兰想想说，就叫……凤凰客栈吧。

彩莲说，凤凰客栈，这名字好，听着也吉利！

兰兰说，不过，开业先不急，找个时机再说。

吴大成点点头说，明白，我们听你的就是了。

……

翠喜匆匆来到小山街上的同乐茶园时，正是茶客最多的时候。翠喜走进来，朝茶园里环顾了一下，看一看没人注意自己，就径直来到楼上。王永昌已经等在屋里，一见翠喜就觍脸笑着迎过来，一把搂住在身上**乱捏。翠喜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说，这么急着叫我来干什么？王永昌不说话，两只手仍在翠喜的身上忙碌着。翠喜挣开王永昌，转身坐到床榻上说，我现在得小心了，我发现，他们孟家的人什么事都瞒着我，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尤其那个孟凡浩，整天和管家老蒯在书房里嘀嘀咕咕，出来时却一句话都不说。

王永昌问，那个蔡美娟怎么样？

翠喜哼一声说，她自从生了孩子，倒老实了，整天只在屋里带孩子。王永昌点点头说，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现在看来，要想让洋人把他孟家的腰窝煤矿弄过来，恐怕暂时是做不到了，不过，我们前面已经准备了这样长时间，总不能就此罢手，我又想了一步棋。翠喜瞥他一眼说，你又想出什么棋了？自从我去孟家，你的哪步棋管用了？王永昌歪嘴笑笑说，我这一回的这步棋，保管让他孟凡浩把腰窝矿丢了，都不知是怎么丢的。

王永昌说着，附在翠喜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翠喜听了频频点头，想想又说，就怕孟凡华那个软蛋，没这个胆量。

王永昌一笑说，你现在要想控制孟凡华还不容易，让他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翠喜说，这倒是……

3

翠喜从外面回来时，美娟正抱着女儿雅妮站在窗前朝院子里看着。只见翠喜贴着墙根匆匆地朝院子里走来。杏花过来，从美娟的怀里接过孩子，也朝窗外看了一眼，哼一声说，那女人回来了，我真不明白，她总这样莫名其妙地出去，二少爷怎么也不管一管呢？

美娟说，二少爷……还有让我担心的事呢。

杏花问，二少爷怎么了？

美娟说，已经有些日子了，我觉得，二少爷的身上有些不对劲儿。

杏花说，是啊，我也觉出来了，可究竟怎么回事，又说不出来。

美娟摇摇头，没再说话。

这时翠喜回到自己房里。凡华立刻迫不及待地迎过来问，带回来了？

翠喜说，看你馋的，给你！

说着将一个油纸包扔给凡华。凡华如获至宝地抓到手里。翠喜又拿出一枚钥匙，在凡华的眼前晃了晃。凡华看了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翠喜说，这是花园里亭子间的钥匙。

凡华仍不解，你拿亭子间的钥匙干什么？

翠喜问，亭子间里有什么？

凡华顿悟，哦……

翠喜说，这回你可要小心了！另外，我还得跟你说，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来钱的长久之计才行啊。凡华翻起眼看看翠喜说，我能有什么来钱的长久之计？翠喜趴到凡华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凡华立刻一惊，连连扑棱着脑袋说，这可是玩儿命的办法，又去跟我大哥说？你快算了吧，就我大哥那脾气，我还是多活两天吧。

翠喜不屑地看看他说，看你那熊样子，还没到哪儿就先尿了！

凡华迟疑了一下，又看看翠喜说，你这办法儿……真的能行？

翠喜说，你只管放心吧，保准能行！

凡华说，那……好吧，我跟妈说去！

说罢又犹豫了一下，就起身出去了……

4

凡浩在这个早晨来到上房给母亲请安。孟夫人正在跟一个女下人说闲话。抬头看见凡浩进来，就说，凡浩啊，你来得正好，我正想跟你说个事，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凡浩说，妈，什么事，您说吧。

孟夫人说，我觉着，凡华也不小了，整天这么晃荡着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就把咱的腰窝矿分给他些股份，也教教他，再给他在矿上找点事做，兴许慢慢的……

凡浩立刻问，这事，是凡华跟您说的吧？

孟夫人说，倒也……不是，我这么想啊。

凡浩沉一下说，您……让我想想吧。

孟夫人立刻又说，先说下，你可不许再跟他闹，他现在怕你怕得要命。

凡浩说，他有怕的人，还整天这么胡折腾呢。

孟夫人叹息一声说，别忘了你爸的话，他真有不对的地方，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管教归管教，还是耐心一点。凡浩点点头说，是，妈您放心，不过我得先看看，凡华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凡浩说着，看了母亲一眼，最近，我觉得凡华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孟夫人问，什么事啊？

凡浩说，现在还说不好。

……

古董商邹百义这几天觉得右眼皮直跳，于是意识到，可能是要发财了。这时，他推开胡华办公室的门，探头探脑地进来。胡华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抬头看到邹百义的样子就笑了，站起身说，邹老板，看你来我这里的样子，一定是又有什么好东西了吧？

邹百义来到桌前，将手里的一个包袱放到胡华面前说，您还真说对了。

一边说着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件瓷器。

胡华小心地拿起来看了看，立刻抬起头说，这是……雨过天晴？

邹百义说，是啊，跟我上次给您的那件，正好凑一对，难得吧？

胡华问，又是从……孟府出来的？

邹百义说，对啊，不过这回那位孟二少爷一再叮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现在我出手给您，都没敢告诉他，他跟我说好，是让我倒到外埠去的。

胡华一边欣赏着不住地点头，喃喃着，好，好啊……

邹百义笑笑说，这次您放心，不会有假了。

胡华看看他问，你有把握？

邹百义说，我这回再走眼，这些年在这行里就白混了。

说着与胡华相视，两人都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