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1)

后续部队的到来,给阵地带来一场欢乐的忙乱,划分防地,安排警戒,运伤员,分慰问品,足足乱了个把小时。亚热带的雨来得猛,走得快,夜半露出半个月亮来,把山川大地罩上一派银蓝色,水珠闪着游动的荧光。

人们安顿下来之后,陶玉成想起随大队还来了一位炮兵观测员,他叫连长把他喊来。徐明这时从树影中钻出来说:“首长,我在这里。”

“今天白天敌人的炮火对我威胁很大,现在部队密集了,更需拔掉这个钉子,你头一项任务是把敌人炮阵地测准。”

“我请求准许我到敌后去观测。”

“连长,派一名步兵配合他。”陶玉成说。

“就派我吧!”郭小龙也从树影下钻了出来,“我保证完成任务。”

陶玉成想起来了,这个观测手就是曾替郭小龙来请求参战的那个战士。

“噢,你们是从小伙伴,对不?”

“我的错误就是他纠正的,”郭小龙说,“我要求复员就没和他商量,就怕他说服我留下。结果我去找了他,还是叫他说服了,留下了。”

“那你现在一定还埋怨他吧?”陶玉成笑了起来,“这种朋友,净给人出馊主意!”

“我感激他,他把我留下,叫我明白了许多事,别问什么原因,首长,原谅我那天不讲礼貌的愚蠢行为吧!”

陶玉成笑着拍拍郭小龙的肩,命令他们出发。徐明背起报话机和郭小龙顺着一片凤凰树的暗影下了山南坡。为了掩护他们,连长又派出一个战斗组去敌军前站佯攻骚扰。

佯攻的枪响时,连部的报话机接到命令。运伤员的人向“前指”报告说陶副师长耳朵挂了花,“前指”命令陶玉成立即回指挥部。

“我去,”陶玉成对通讯兵说,“可请求叫我稍等一会,等等前观人员的报告。”

“前指”同意了。陶玉成命令通讯兵打开机器监听前观的信号。他自己就蹲在猫耳洞外等候,没有多大工夫,他就垂下头熟睡过去。象所有的老年人那样,萎缩着身体,松弛的面部肌肉显出了在醒时还不大明显的皱痕,嘴半张着,发出象叹气似的呻吟声。

通讯兵推醒他时,他正在做一个又长又乱的梦,可一睁眼又全忘了。

“什么事?”他一醒过来就又恢复了军人的姿态,把胸挺了起来。

“前观信号。”

陶玉成马上把身体向猫耳洞挪了挪,接过通讯兵手中的耳机,只听里边一个年轻的声音呼道:“座标1221,座标1221,要萝卜,要萝卜,1221……”

陶玉成拧了一下机钮喊道:“北极星座明白,北极星座明白,你们迅速隐蔽好。马上要撒萝卜了。我代表祖国命令你们保存好自己。”

当陶玉成往“前指”的路上走时,背后炮响了,那是在敌人的炮群中爆炸。兴奋之余,他想起一个困扰人的题目:郭小龙为什么哭呢?应该了解一下,打完这一仗,自己该退休了。退休前总要把郭小龙安置好吧,是动员他继续服役呢?还是照顾他的家庭呢?

一九七九年七月十三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