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唱家朋友欲拍MTV,邀我们几个人为他即将演唱的歌词提意见。我们挺认真,也挺投入,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提起来。不想三提两提一旁惹恼了词作者。那词作者气咻咻地说是这不行那不行,你怎么不写?你不是会写一手拿着煎饼吃,一手拿着人民日吗?他让我写歌词,等于让评论家写小说,让医生跟病人生一样的病。可我不想将气氛搞僵,遂说了一句可惜没人给谱曲,若将那玩意儿谱上曲子,满大街的人就那么行进速度地唱起来,也怪好玩儿是不是?众人哈地就笑了。笑完了,朋友们说,哎,说不定还真行,你满脑子的乡情亲情恋情,也不缺诗情画意、意境意蕴什么的,为何不能写?来一个!我这人心慈耳软,不经激,也不经劝,我不会干不能干不想干也说了不干的事,你要拿好听的话劝我三遍或用不怎么好听的话激我两遍,我差不多就能答应下来,哪怕千难万难,我都会自作自受,干成了说不定还会故作轻松,没事儿呀,小菜一碟,嗯。比方说,那回有人让我帮他打官司……算了,不说了。总之我是答应试一试就是了。

这一试,就整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觉,翻来覆去的就把那歌词的事情来考虑。我寻思,歌词这玩意儿,还真是很重要,你将一首歌词写好了,能吃一辈子。你介绍某人的时候说这是著名词作家小张三你知道吧?人家说,不知道呀,没听说过!你再说,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你会唱吧?那就是小张三写的。对方差不多就会肃然起敬。你以后也就甭再写了,你就吃吧。

我寻思,歌词这东西,还真是特别具有时代性,你一唱某首歌就能想起某个年代及彼情彼景。比方说,有一年我害牙疼,独自在宿舍里坐立不安走来走去,这时院子里有人唱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究竟谁怕谁。那首歌那时还刚开始唱,结果我一下子就记住了。此后每当听到有人唱这首歌,我就想起当年害牙疼的情景,有时甚至牙根儿还隐隐作疼。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歌曲,过去我们唱送郎参军,唱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现在要唱《常回家看看》。你将这首歌放到六十年代唱,那就绝对不可以。他这里当兵刚走,你让他常回家看看,他一年回来甭多了,若是回夹两趟,进步的问题基本上就黄了。

我寻思,歌词这东西是否可以不押韵?比方过去的语录歌,还有那个老三篇不但战士要学,干部也要学,老三篇最容易读,真正做到就不容易了。最后一句的旋律还怪好听。噢,领袖一级的人物可以,一般词作者恐怕不行;可也不尽然,比方《一封家书》就不合辙押韵。

我寻思,一首歌词只能强调一种观点,不能将两种对立的观点同时唱出来,也不能模棱两可。唱计划生育,你不能第一段唱只生一个好,第二段唱生两个也可以。坏家伙姚文元在批陶铸的一篇文章里说,有一首歌叫人民公社好,就是好、就是好,难道还要唱它同时有缺点吗?倒也反映了一点规律性的东西。

我寻思,港台的些流行歌曲,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将一些暖昧的感情和不好说出来的感觉给挖掘出来了,有时还带点挑逗性。比方分手时说分手还不让人家忘记了,明天她就要做别人的新娘今天你还跟她胡啰啰了,多年来我对你深切的关怀,为何你至今还不明白了等等。还有一些挺好听的歌,歌词却让人不明白,那个《中华民谣》我就不明白说的是什么,还有那个带着你的妹妹,带着你的嫁妆一块嫁过来我也不明白,是一种风俗吗?没听说过。

我寻思,如今人们是喜欢实在一些的东西了,哪怕就是大白话,只要贴近普通百姓的生活,调度起他们的情感和情绪,那就受欢迎。如《我的家乡并不美》了,《一封家书》了,《常回家看看》了等等。彭丽媛近几年唱的些歌曲,主旋律是主旋律了,大气也大气了,可就是唱不开,也能说明点问题。

……如此一排除,方向有了,词儿也差不多了,你差不多能想象出我会写点什么东西了吧?但我不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