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应约到南宁,甫出机场,主人便谦逊相告:南宁非旅游城市。论风景,不及近在咫尺的桂林;论人文,亦无世人景仰的古迹。王阳明、徐霞客虽然来过,但除了他们的文章,其行踪已无从稽考。嗟叹之余,颇显窘态。
自此于南宁盘桓数日,游参差城郭,串大小街巷。耳目所及,皆明媚生动的亚热带风光。考之问之,品之思之。一日筵席间,试将心中所想,言于主人:
中国之大,城市各异。北京凤阁龙楼,为辐辏八方之地;上海云蒸霞蔚,是风情万种之乡。西安称世,仍是盛唐气象;南京迷人,可追六朝烟雨。流光溢彩,是蕉风椰雨中的海口;暮鼓晨钟,是蓝天白雪下的拉萨。一样的茶楼,可品出成都的闲适,杭州的雅致;一样的辛辣,可分辩重庆的热烈、长沙的率真。南疆踏青,有广州花市、昆明芳讯;北国赏雪,有哈市冰雕、吉林雾淞。九省通衢,是白云黄鹤下的武汉;千古风流,是小桥流水里的苏州。兰州城外有大漠孤烟,绍兴城内有桨声灯影……诸多城市,各擅胜景。徜徉其中,游客心仪。
比之上述城市,南宁难以附会,既无石破天惊的山水家族,亦少鬼刻神镂的馆舍亭台。秦砖汉瓦,渺不可寻;文人题咏,亦告阙如。主人因此而气馁,我问何馁之有?倘若以此抱憾,更是谬莫大焉!
南宁东晋设郡,盛唐名邕。元朝改置,始称南宁。一千六百余年来,此城据百越,镇八桂。时而府治,时而省会。有兴有衰,衰而复隆。天时地利,气象自生。
秀山东耸,三叠而列嶂;邕江西来,七折而穿城。水之右岸,千楼矗立,虹霓中是生机勃发的大商埠;水之左岸,万户连环,彩云下是笑语喧阗的大民居。城外有山,山是万年不凋的翡翠;城内有湖,湖是千秋不化的春梦。天上起一片云彩,地上多一场酥雨;掌上接一颗露珠,眼前添一片新绿。山环水绕,树仙草灵,整个儿城市,更成为一座锦绣错综的植物园。
不必看顶狮山的古人类遗址,古斧和骨镞,是怎样洞开边陲的蛮瘴;亦勿考寿佛寺的建文帝故事,木鱼与念珠,又如何了结废帝的凄凉。民知恩而报,六公祠香火氤氲;地感时而华,八尺江雨雾迷濛。西村木寨,民淳事简;北流铜鼓,水远山长。棕榈林中,莫笑黑叶猴一夫多妻;凤凰树下,更有风流草尺蔓牵情。
千叠之绿,岂止在三春;四郊之美,更萃于一城。东山之上,奇花如簇;南湖之畔,嘉树成林。一千次凭欄,看一千重媚翠;一万次转身,看一万条画廊。美哉南宁,不愧是中国绿城;奇哉南宁,更成为华夏歌乡。
树、花、藤、草、叶,无不吐馥生姿;壮、瑶、苗、侗、彝、个个能歌善舞。芦笙坪、图腾柱;多耶舞、瑟琶歌。花炮节走风雨桥,是谁回眸一笑;盘王节跳蚂拐舞,看他勇冠三军。歌之咏之,人人都是青春一族;舞之蹈之,处处皆成长寿之乡。以歌会友,每年迎来四海宾朋;以舞饷客,此地成为十方乐土。
主人听罢,开颜一笑。答曰:先生之言,颇多溢美。然我南宁人民,的确既爱花树,又擅歌舞。花树比之古迹,少了沧桑多了秀色;歌舞比之山水,少了瑰丽多了天籁。缺此而厚彼,方显南宁特色。
主人朗笑,客子情怡。联袂出门,游兴如飞。观舞邕江边上,如看帝子临风;伫立古榕树下,如入天然氧吧。
2004年月10日6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