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谁能承受一次剔肉刮骨的爱情(1 / 1)

女友晨晨结婚的时候委实风光了一把:婚纱是Vera Wang当季新款,钻戒是卡地亚Solitaire 1895经典款,送嫁的婚车宝马奔驰都算低配。

晨晨结婚的对象是个小有身家的生意人,曾有一位相恋多年、白手起家一起打拼的女友,在遇到了年轻漂亮有学历的晨晨后,立刻抛弃了前女友,抱得美人归。

未几年,朋友圈中辗转而来的晨晨的消息和相片,仿佛是记载了一朵花从繁华到凋零的过程。

从最初的每张相片都是两个人相拥的身影,有时候在欧洲,有时候在香港,有时候在泰国,到最后相片日渐稀疏,以至渐渐无声,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旁人不知其中原委却能感觉有事发生的人生感慨。

故事并不特别,不过是他“逢场作戏”“处处留情”,她日夜吵闹,闹得天昏地暗。后来他生意陷于困顿,结的新欢又恰恰可是他东山再起的助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提出离婚,丝毫不顾晨晨和年幼的孩子。

而朋友间连劝慰都不能有。当初她并非不知道他前女友的存在,也曾耳闻他的那些风流韵事。然而旁人的劝阻都成了她所谓的“爱情的考验”,反而越发地义无反顾,扎在爱里不能自拔。

如今的宽慰,说多了怕是要成了她眼中的幸灾乐祸。那一个尺度,拿捏不准,所以大家只能以沉默代替。

世上并非没有“浪子回头”,只不过可惜,大部分的人遇到的都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张爱玲遇到胡兰成的时候并非不知道他有妻子、有情人。她才情盎然,心高气傲,也无所谓名分,“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

然而既然爱上了,那宽泛的心也会随之收紧,紧到感情的世界里也只容得下一个自己和一个他。

但,他是她的唯一,她却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读他们的故事,才真正顿足捶胸地替她不值,也更觉心惊。

原来美貌、智慧、才学、家世,从来都不是幸福的保障。天资再聪颖的女子,也难保不在爱情面前跌跟头。

爱情婚姻里的幸福女子,除了一份好运气,更需要一份魄力——是选择时候的魄力,也是割舍时候的魄力。

女人的成长,往往都在被伤害后。那种成长,仿佛必须痛彻心扉才能催生出“生长素”。然而如果可以,没有谁愿意总是以这种方式成长,以这种荒凉来醒悟。

那日清晨,胡兰成走到张爱玲的床前,俯下身吻她。她回抱住他,无语凝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他的耳边只听到两个字“兰成”,涌出的泪水潮湿了他的面颊,也淹没了曾经的千言万语。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他们今生今世的最后一面。

数月之后,1947年6月,待到胡兰成脱离险境之后,他收到了张爱玲的诀别信,随信附上了30万块钱作为分手费。经过一年半,几百个日夜的灼心煎熬,她终于下定了分手的决心。

可人生要痛到怎样的百转千回之后,才能将所有的恨意、悔情、怨念,变成割断前后的生冷的话语:“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

连“爱”字写出来都觉得心虚,不能提。

收到诀别信后,胡兰成还想再修旧好,但她再没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了。

张爱玲那样高蹈于世的女子,其爱情之花也终于在尘埃里沾染了一身拂不去的尘埃,在寂寞里褪色、凋零。

张爱玲原名张瑛,祖籍河北丰润,1920年出生在上海。她是清末“清流派”大臣代表张佩纶的孙女,她的祖母则是李鸿章的女儿。

然而到她父母这一辈,已是江山已改,家道中落。她的父亲是典型的封建遗少,学识渊博,为人风雅又故步自封,独断保守。在时代的冲击下,总在鸦片的烟雾里寻找一点旧时虚幻的快乐。

她的母亲黄素琼是前清首任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的孙女,广西盐法道道员黄宗炎的女儿,是旧式将门出身的裹着三寸金莲,思想却受过彻底洗礼的新女性。

在中与西、新与旧的冲突、缠夹、倾轧交织的家庭里,她在夹缝中艰难生存。而这些经历却又给她后日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养料,成就了她二十三岁时候的一鸣惊人。

从胡兰成到赖雅,张爱玲选择的男人,都年长她许多岁。她的生命里,父爱和母爱都一直缺席。大约儿时的经历,让她对年长者有一种天生的渴求和依赖。

她四岁的时候,母亲黄素琼为了脱离令人窒息的家庭生活,和小姑张茂渊出国留学。

在她的生命里,父爱缺失,“父亲的房间里永远是下午,在那里坐久了便觉得沉下去,沉下去”。

母爱是小时候大洋彼岸寄来的漂亮衣服和新潮的玩具;是少女时对她学画画、弹钢琴、念英文的责严苛刻;是替她着色的小相片;是母亲离婚后奔波去小姑新潮的居所的兴奋;是做不到母亲的要求,会被当着客人面骂猪的时候的绝望;是达不到母亲的满意时母亲歇斯底里的失望和失控,以及戳心窝的刺耳责骂。

也许她只想要一段即便刺鼻却有人间烟火气息的亲情,然而她得到的却是言语不可描述的创伤,在夹缝里仰望人世间似乎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亲情。

有一回,她因为擅自到母亲家住了几天,回来后被继母责打,被父亲毒打,继而是长达半年的幽禁。

当她终于逃出家投奔了母亲,迎接她的也只是浅薄的温情,加之母亲越发拮据的生活,她眼看着来请求收留的弟弟被拒绝后落寞的身影,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母亲给了她两条路:嫁人或者读书。她毅然选择了读书。

她开始学习一切生活的技能,洗衣、做饭、搭公车、买菜、省钱。

她如履薄冰地不敢辜负母亲的期望,除了努力学习还是努力学习,终于以远东区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英国伦敦大学。

但战火最终阻断了她留学的梦想,张爱玲只好转入香港大学学习。而母亲这时候再一次选择为她自己而活,不再负担她的学费,去了新加坡。

在香港大学的时候,她过得异常辛苦,半工半读,精打细算。但即便如此,她仍能门门功课都考第一名。然而探访她的母亲,私自将她的800港币奖学金输掉了,这也输掉了她们之间那一点微薄的母女情:母亲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她下学期的生活费和学费怎么办。

她的文章,不着痕迹地写尽世俗的尖锐冷漠。她笔下的女子,清清冷冷、世故、斤斤计较、精明、算计,点点滴滴都能寻到她从前生活的影子。

1941年香港沦陷,香港大学因此停课,次年张爱玲返回上海开始写作,从此登上了文坛。

1943年的一天,胡兰成在《天地月刊》读到了张爱玲的小说《封锁》,一见便为之倾倒。从主编苏青那里要到了她的地址,从南京到上海,他只身登门,但被张爱玲的姑姑挡了回去,他只好留下了自己的地址。

他没料到,第二天会收到张爱玲的约见电话。

“彼此知名,虽然初见,情分先熟。”这一次见面,两人一见如故,什么谈起来都有意思。从文学到生活,事无巨细,件件桩桩说起来都那样有生趣。

她送给他的照片背面写着:“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的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是怎样的舌灿莲花、腹满诗华,才会让出身名门的她低到尘埃里,开出欢喜的花?

胡兰成1906年出生在浙江乡下一个贫困的家庭里。纵然她生长在没落的贵族家庭里,胡兰成也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她的世界。

他不过只读过中学,所谓的“名士风流”也都是后来刻意的养成。如同他听贝多芬的音乐,即便是不喜欢也刻苦去听,努力听懂。

他赤手空拳在贫困的社会底层里挣扎打拼。1932年返乡时,原配妻子去世,他无力下葬,身世多艰中唯“放弃正义感,一心只想向上爬”。他也终有所得,在汪伪政府历任中央执行委员、宣传部政务次长、行政院法制局局长、《中华日报》总主笔等要职。

曾经的苦难磨去了内心的纯正,只剩下“利欲”二字熏烤着心,贪婪地享受着曾经奢望过的一切。权力和女人,都是曾经穿过破衣烂衫的身体上不可或缺的锦袍。

他遇见她时,他在上海已经有妻子全慧文,在南京也有情人应英娣。他贪恋张爱玲的才华,爱慕那由内而外溢出的高贵和优雅,惊诧于她居所的华丽。他是最懂她的美的人,“她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

爱情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事情。一个是感情世界空白、正渴望爱情的小女子,一个是实践出真知的情场高手。

多情、狂妄自大、**不羁又集合着渊博的学识,给他添上奇异的风采,再辅以处心积虑、恰到好处的言谈,独辟蹊径的挑剔,立刻就俘获了张爱玲。

她败下阵来,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她也许以为自己会不同,她笔下精于算计的女子,从来不是她自己,她却毫无例外地同她们一样逃不过最悲凉的结局。或许她不屑于感情的算计,享受着剑走偏锋的爱情带来的冲击和新奇。

不得不说,他是懂她的人。他们整日整夜地聊天,那种“偶于蹊路相逢处,正似故人初见时”的快意和欢乐,“一夜就郎宿,通宵语不息”。

她孤傲清高,许是世间特立独行的女子,都会爱上让世人侧目的男子,如同她所说:“做一个特别的人做的特别的事,大家都晓得有这么一个人,不管他人是好是坏,但名气总归有了。”

这仿佛也是她爱情的写照,爱上的人,不管人好人坏,只要爱,什么都不重要。

胡兰成很快和妻子离婚,1944年仅凭一纸婚约,在张爱玲好友炎樱的证婚下与张爱玲成为夫妻。

“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那被用烂了的华丽而直抵人心的句子,原是出于胡兰成之手。那一年,他三十八岁,她二十三岁。

在他风头正劲的时候,他四处推广炫耀他的妻子,享受着征服带来的快乐。然而再优秀夺目的妻子,也阻挡不了他滥情的心。他的岁月确实美好,却没给她安稳。

1944年胡兰成去湖北办《大楚报》,很快在武汉就有了新情人——护士周训德。1945年他回到上海,将小周的事情向张爱玲和盘托出。

即便痛入骨髓,她仍选择了沉默,因为“男人要是夸别的女人一声好,心里总是不舒服的,但又不能老发作,那么他下次就不跟你说了,再说脾气是越发越大的,忍一忍就好了”。

但他却说她“糊涂得不知妒忌”,越发狂妄。

日本投降后,作为汉奸,胡兰成逃到浙江,却仍不改风流的本性,和收留他的斯家守寡的庶母范秀美做起夫妻来。

一旦入了爱情,曾经那个不求名分的女子也在尘埃里沾染了世俗的灰尘,千里寻夫。

张爱玲日夜担心他的安危,一路寻到了温州,想让他在小周和自己之间做个了断。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三个人在旅馆的尴尬相遇,而这个时候,小周正因为胡兰成受着牢狱之灾。

他的辩护可气又可笑。他问她,早先在上海也曾说过小周的事情,她虽然不开心,却也无话可说,为何现在当了真。

他说爱她如待自己,宁可委屈爱玲,也不委屈小周,如像克己待客一样。他的推脱滴水不漏,左右圆满。登峰造极的推诿,叫人无话可说,只剩听者无奈的心凉。

他的《今生今世》里,玉树琼花的华丽文采背后,是从一而终的凉薄和按捺不下的得意——他最爱的始终还是自己。后来他在日本流亡中,不仅和房东太太一枝关系暧昧,更数度与其他女子同居,他最后的妻子是另一个汉奸吴四宝的遗孀佘爱珍。

她视他为平生唯一的知己,而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子,都是他生命的点缀,她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或许是最耀眼的一个,却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连在他书中派分的篇章都与他人无异。

再怎样好的女人,终究还是女人,被辜负了会委屈。对于他的滥情,她何尝没有费尽心力,自圆其说不过是自欺欺人。

谁的心容得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再怎样迟钝,也会被那慢半拍却排山倒海而来的痛楚惊醒。离开温州的时候,天空落着凄凉的雨,浇在心头,“倘使不得不离开那儿,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是萎谢了”。

这一句话,一语成谶。

她的爱情萎谢了,“汉奸胡兰成”也成了她一生抹杀不去的污点。就算她本不在乎,可人从来无法真正脱离时代而独活,她毫无例外地受到了冲击。

而她的文学之路也跟着萎谢了,她不再笔耕不辍,写字的笔也变得散漫而迟钝,那样独标于世的张爱玲的文字留在了曾经的“孤岛”之上。

1952年张爱玲孤身去了香港,辗转三年,笔下的作品再也没了往日的惊艳,另一段短暂的感情也无疾而终,最终她决定前往美国。

然而在美国的文学之路,同样艰难阻塞。

她萎谢在大洋彼岸,嫁给了一个年长她三十多岁的美国男人赖雅。她的后半生为生活所累,也耽误了回香港发展的机会。

十一年的平淡的婚姻生活后,赖雅去世,她独留世间,离群索居,最终枯萎在了美国公寓的地板上。

剔骨刮肉地去掉一段感情,固然是痛彻心扉,但却是病体转安的必经之路。要么在一点一点的磨损里消逝生命,要么就痛痛快快痛一回,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总是有人相信,浪子碰到好姑娘会回头是岸。其实这世界上没有终结浪子的女子,多的是终结女子的浪人。

在那些游戏感情的男人的人生哲学中,只有“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的各取所需。浪子回头,也仅仅是因为他想回头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好姑娘,仅此而已。

谨记,“尔能负心于彼,于我必无情”。所以,在完全投入爱情之前,何妨势利一点,自动远离那些危险分子。

即便被伤害了,也要学会成长。这世界上没有一种痛苦是时间不能磨灭的。把那个人留在昨天,和昨天的你在一起。

如果时间仍不能让痛苦消失,那只是因为你不曾努力和痛苦说再见,也没有试着从伤害里学习成长。

多少女子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摧毁了属于自己最美好的时代。爱若成了低到尘埃里的卑微,还怎么期待他的耐人寻味。一杯白开水,或许可以解渴,但也仅能解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