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考资料里的场景，里美觉得似曾相识，这是永和商事的小会议室。

该会议室一般供小组开会使用，如果有其他公司来人，也在这里招待。此时视频中，出现在这个小会议室的是樋口毅。

摄像头从正面捕捉到樋口毅的脸，他背后的窗外耸立着子公司永和QUBE的巨大办公楼。

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办公桌上，右手中拿着手机。里美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我要结婚了。对啊，和里美……也说不上有多好。你不要再取笑我了，没有那样的事。怎么说呢，她还是个孩子。不不，我指的不是身体，我说的是她的脑子。……身材？身材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惹火啊。胸超小的，你平时看到的不知道里面垫了多少层……”

画面到此静止了。里美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从阿毅的说话方式可以判断出，电话那边是某个和他同时进公司并在其他部门任职的同事。对方估计是听说阿毅要结婚了，所以打来电话，半是祝福，半是打趣。

当然，也不一定就是关系那么好的同期。现在这个世道，很少有人会向外人极力赞美自己的结婚对象，特别是男人。

这类似于某种遮羞方式吧。别人说你老婆真漂亮啊，你当然不能大大咧咧地承认下来，只能回答说：“漂亮什么啊，卸完妆我都不认识她了。”这算是心照不宣的社交潜规则。

“对啊，她可好了。长得漂亮，笑容甜美，性格也好，做起家务来又勤快又高效，对我还十分体贴照顾。”世上不可能会有这样回答的男人。他要真这样回答，只能说明他是个傻瓜。

女人或多或少也有类似的倾向。越是扬言自己男朋友完美的人，越是容易分手。

这些里美都明白，但还是觉得樋口毅过分了。

他说我孩子气，没有脑子。这是最低级、最恶毒的侮辱。他还对我的身体评头论足，说什么胸小，他是不是有病啊？

不管电话那端是关系多好的朋友，也不能说这样没有底线的话。

显示器上画面一转，又映出阿毅的侧脸。

“永和商事里的女偶像？哈，你们太高看她了。那张脸确实清纯漂亮，够得上偶像的水平，其实不是玉女系哦。我看她的经历绝对不少。她自己说以前就谈过三四个男朋友，鬼才信哪。……谁？H先生？啊，我听说过，我知道他俩的事。不过……”

画面再度静止。里美闭上了眼睛。

原来阿毅知道我和东山的事情啊。我刚进公司就被分配到了秘书课，当时的课长是东山。他工作能力出众，对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也都非常了解。作为新进员工，我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在公司和社会上生活所需的常识。

在我看来，东山是个真正的大人。我和他相差近二十岁，却不可抑制地被他的温柔所吸引。

我知道东山已经结婚，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互相喜欢。在公司年末聚会回来的路上，东山邀请了我，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晚。啊，也有可能是我邀请的东山。

在那之后，这种关系一直持续着。

对东山来说，和公司董事的外甥女搞婚外情，风险不小。一旦被人发现，职业生涯就算彻底结束了。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进公司才一年，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员工几乎每天晚上幽会四十岁的课长，一旦被人发现，必将会被打上轻佻浪**、不守妇道的烙印。

高风险和紧张感是维系这段关系的发动机和汽油燃料，它们反而带来别样的刺激。而且，东山身上有我历任男友都没有的浪**。他固然没有年轻男性的充沛精力，不能给我类似于运动的爽利快感，但能给我其他的幽暗的愉悦。

这段见不得人的感情持续了将近半年，最后无疾而终。我们没有提分手什么的，因为一开始双方就默认不会长久。

只是在此之后，我心中一直无法忘却东山。

并不是说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对方，只是偶尔地他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即使开始和阿毅谈恋爱，这种情况也一直不曾改变过。我把心落在了东山身上。

乃至最后决定结婚，我以为自己终于从东山的魔咒中解脱出来了，

不承想阿毅竟然已经知道了。

里美想吐。不，一切都完了。

“您感觉如何？”小丑的声音响起，“樋口先生提议说，互换参考资料分享信息，您意下如何呢？”

“你给阿毅看的是什么？”里美歇斯底里地叫起来，“我在那里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总之不是您的全部。”小丑回答道，“默契游戏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您要说我什么都晓得，那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把和您有关的一点点信息给樋口先生看了—”

“给我看！”里美的语气变得强硬，“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无所谓了。要想通关默契游戏，最好脱光了一起看。只能这样，难道不是吗？”

“那么，如您所愿。”

小丑打了个响指，显示器上画面一变。

△▽

樋口毅不可置信地喃喃道：“刚才那些算什么……”

小丑给他看的是里美和朋友在LINE上的群聊记录。文字已经从显示器上消失，却深深地钻进了他的心里。

萨米、塔希尔、opp、小优，似乎是营业部女员工组的一个群。

萨米是里美，至于其他几个人的昵称，他对不上号。

“恭喜恭喜！”

“预祝新婚快乐！”

“成功拿下绩优股，真棒！”

“Congratulation，撒花！”

群聊最前面是几条祝福的信息，然后是里美表示感谢的回复。

因为没有上下文，樋口毅不是很确定，猜测是里美跟同事们汇报了自己要结婚的消息。

这种小群多是闺密吐槽，别看前面一片喜气洋洋，后面指不定有什么残酷信息等着轰炸。

“嘿嘿，作战成功了呢。”这是塔希尔。

“只要看上，绝对弄到手！”这是另一个人。

“那当然！”里美回了个竖拇指的表情包，紧接着她开始发牢骚，“为了让他向我求婚，我费了不少精力呢。”

之后其他几个人紧跟上没有节操的发言：

“樋口毅太自以为是。”

“他觉得自己很受欢迎，鼻子翘得老高了呢！”

“反正最后也是被拿下了。”

后面的对话也一直在嘲笑樋口毅。

可以想象，里美和其他三个人应该是年龄相仿，大家在这个群里无所顾忌，什么话都会讲。

里美是这个小团体中第一个定下婚事的，其他三个人出于嫉妒很容易说出讽刺的话。而且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有些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想去嘲笑别人。

因此，她在小群里说他的坏话，诋毁他，樋口毅是理解的。这都是不得已的事情，她不可能一个劲儿地夸赞自己的未婚夫。身为成年人，即使是在LINE这个虚幻的网络世界中，也必须讨得他人的欢心，这就是现代社会的常识。

可是……他用力地用手指挤按额头，可是那些话真的太恶毒了：

也就看着年轻，还不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叔；天天把自己往年轻里捯饬；哎哟，把白头发都染黑了呢……

这之中，又数里美本人的话最露骨，列举了种种不满：

他睡过的女人估计不少，但那技术是真不行，中看不中用，几分钟就结束了……

樋口毅知道闺密之间吐槽往往喜欢走下三路，可是这样诋毁自己的结婚对象真的合适吗？即使作为玩笑，也太恶毒了。

“樋口毅看上去会出轨呢。”有个人说。

“呵呵，我觉得我会比他更快出轨哟。”里美答道。

接下来跳出了好多个微笑的表情包。

群聊截图就到这里，后面没有接着显示，樋口毅直觉会是更惨不忍睹的内容。

他并不认为以上全是里美的真实想法，有一部分应该只是为了炒热气氛特地夸张的。但毫无疑问，这些句子后面隐藏着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她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您不用太介意。”小丑的声音凭空出现，“得意忘形是人的天性，

更何况里美小姐是天生的宠儿，是人生赢家。现在的年轻人特别会察言观色，就怕自己不合群。好朋友都冷嘲热讽上了，自己怎么着也得有奉献精神，说些更露骨、更难听的话才是啊，都是没办法的事……啊，先不管这个，我们言归正传。刚才的LINE信息是第九问的重要参考资料，请您在理解这一情况后做出判断：您要看里美小姐看过的内容吗？同时，里美小姐可能也想看刚才那些截图—”

“我要看。”樋口毅半是自暴自弃地大声回答，“你们是不是偷拍了我和其他男的喝酒时谈论里美的视频？给里美看的是那种视频吧？”

小丑的嘴角高高吊起，微笑起来：“我无法回答您呢。”

“我确实和别人谈论过里美。”樋口毅说，“她以前是校园之花，有很多男的都过来打听。可就算在酒桌上，我也不曾那么恶毒地诋毁过她。我很清楚，对于女性，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绝对不可以说。”

“哎哟，真没想到您竟然会这么说，我太惊讶了。”小丑夸张地张大嘴巴，“您的意思是自己非常有良知和风度？我相信您说的，不过就算是您这样的优秀人才，心中也藏着不能为外人道的过去吧……啊，又失礼了。我真是太多嘴。既然您和里美小姐都已经同意要分享信息，那么请看显示器吧。”

画面切换，上面出现了在小会议室里打电话的樋口毅本人。

△▽

“不！”里美忍不住用手掩住嘴巴，“这些截图是怎么回事，你

们从哪儿拿来的？”

我加了公司里的工作群，还加了几个平时闲聊吐槽用的小群。此时显示器上这些群聊正是营业部第一课到第三课和我同龄的几个女同事组的小群。

萨米是我自己，塔希尔是平田悦子，opp是以E罩杯自傲的野田葵，最后一个小优是原山结花。

除了营业部的这个群，我还加了秘书课同事组的群以及关系好的几个同期员工组的群，只是最近都没怎么在那些群里活跃。

工作环境一旦变化，针对职场的不满、牢骚也跟着变化，这个部门很难理解那个部门的痛苦。渐渐地，我变得只和营业部同事聊天了。

无意义的唠叨，小小的牢骚，购物信息，美味餐厅，以及男女关系。这些是我们的主要话题，只是话题偶尔会脱离掌控。

我是群里第一个订婚的人，且对象还是阿毅—这位公司中的希望之星。和他结婚，等同于向其他女人宣告：现在我高你们一等。

小姐妹们对此心知肚明，并且明白想要吐槽只能趁此机会。我也已经做好被人半真半假地挖苦、嘲讽的心理准备。

说实话，我没心思当老大，也不打算炫耀自己，觉得随意敷衍一番，糊里糊涂地和小姐妹交往是最轻松的。出于这样的考量，我特地以低姿态在群中汇报了这个消息。只有将结婚喜讯掩饰成一场笑话，才有利于我们今后长久的交往。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些聊天记录会被曝光，并且因此伤害到阿毅。这和我的初衷不符，我从未这么打算过。

事实上，在群聊的后半段，我又补充说了阿毅的很多好话，还说上面提到的想出轨只是开玩笑，其实非常开心自己能和阿毅结婚。

小姐妹们也理解我先抑后扬、喜欢阿毅的心情，都再次真心地道了恭喜。

“这算什么？！ ”里美仰起脸大声质问，“你们只截取对你们有利的部分，重新编辑！听见别人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是个人都会生气，阿毅看到这个自然也不例外。你们明知会这样，才故意给他看的吧？”

“您说重新编辑吗？”小丑用食指搔了搔脑袋，“这个有点儿冤枉呢，我确实只拿到了部分的聊天记录。我可从没有破坏您在樋口先生心中美好形象的意图。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份信息—”

“我要和阿毅通话。”里美按下代表讨论的白色按钮，“我要现在马上跟他解释，把这个误会解开。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阿毅，这些不过是女生之间无关痛痒的玩笑话……”

“我已经向樋口先生转达了您要讨论的请求，”小丑打断了里美的话，“不过我有一个忠告：第九问的题目还没出来，而您二位讨论的机会只剩下一次，您确定此时此刻要在情绪这么激动的情况下和对方通话吗？个人认为，还是在第九问出来后再联络比较好呢。”

“不，我要在出题前解释清楚。”里美再次按下白色按钮，“现在这样，我们的心都散了。你不是也说过吗，双方没有了信赖关系，给出的答案不可能一致。”

“您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小丑点点头，“不过您也知道，如果不是双方都同意，讨论无法成立。我可以把您刚才所说的话原原本

本地转达给樋口先生听，但不保证他不会拒绝，届时还请……”

“你去告诉阿毅，”里美双手合十，“你去告诉他，我最爱的是他，最信任的也是他。就算有误会，说开了肯定都能理解……”

“如您所愿。”小丑恭敬地低下头。

这时，里美清楚地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等到那时，喂……”

△▽

“里美小姐要求进行第三次讨论。”小丑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正如我之前跟您说明的，刚才的信息是第九问以及第十问的重要参考资料，而目前，您二位已经共享了信息。在共享信息后，里美小姐要求马上与您通话讨论。”

“她说要谈什么？”樋口毅擦拭着脖颈上淌下的一道道汗水。明明空调都开了，汗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他甚至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心虚还是燥热。

“请问您考虑好了吗，要不要讨论？”

“我们只能通话，不是吗？”樋口毅的声音虚弱而无力，“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只会互相怀疑，在这种状态下去回答剩下的两道问题，给出的答案不可能一致。为了在默契游戏中顺利通关，我们现在只能通话讨论，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

“有一个词叫‘战术’，还有一个词叫‘战略’，”小丑说，“刚才您所说的是从战术观点做出的判断。我认为您应该把眼光放得更长

远一点儿。第九问的题目还没有出来，有可能这道题目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误会、矛盾，您和里美小姐就能得出一致的答案。”

“那你让我怎么办？”

“至少等第九问的题目出来后，再考虑要不要讨论，不应该是这样吗？”小丑探出身子，“到那时候也不迟。现在，您和里美小姐的思维都有些混乱。您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我说的有道理。当然，我非常理解你们想立刻解开误会的心情。”

一架纸飞机飞到小丑的身前。

小丑打开纸飞机看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垂头说道：“不好意思，我多话了。在默契游戏中，玩家本人的意志优于一切。如果您二位都想马上通话讨论，我是没有权力阻止的。里美小姐已经按下白色按钮，接下来就由您自己判断。请您考虑后做出选择。”

之后，小丑闭上了嘴巴。

樋口毅痛苦地抱住头：“我该怎么办？”

讨论的机会还剩一次，而题目还有两道。

我们可以在任何时候讨论，甚至是第十问出来之后。不用想都知道，那才是资源的最合理利用。

可是，答案不匹配已经累计两次，再来一次就彻底完蛋了。不能想象，届时小丑这帮人会做些什么。

心中只剩下不祥的预感。或者说，我确信将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此时，我和里美之间充斥着对对方的不信任，以及为自己的辩解。里美认为我们应该马上交流对话，尽快重拾信任关系。这个想法是对的，

就算是我自己，也迫切地想这么做。

目前的问题是，要不要在这个时间节点使用掉讨论的机会。

假设不立刻讨论，而选在出题后，那双方都会认为对方所说全是借口，全是谎言。万一这时第九问的题目恰恰与我和里美之间的信任有关，该怎么办？我们无法承担出现第三次答案不匹配的后果。因此，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马上讨论？

被极度的高压裹挟着，甚至连正常呼吸都变得不可能。

里美之所以提出要现在讨论，就是因为败给了这股压力。她觉得只要能和我通上话，心情多少会轻松一些。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现在立刻讨论是有好处的。小丑称刚才那些内容为参考资料，实际上不过是罪犯们恣意窜改的信息。只要我和里美讲明白这一点，误会很容易就能解除，这样就不难在第九问中给出一致的答案。

然而，如此一来我们在第十问时就没有“讨论”这张王牌了。玩游戏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将王牌一直保留到最后。

樋口毅伸向白色按钮的手被理智用力地拉拽了回来。

小丑的建议是对的，应该在第九问的题目出来后再决定要不要讨论。这样，成功应对最后一问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些。

“快给出第九道题目！”樋口毅攥紧手腕，对着显示器喊，“我要根据题目内容再决定到底要不要讨论。你去跟里美说，刚才视频中和我通电话的是一起进公司的同事。那些话都是无聊的玩笑话，只有傻子才会沾沾自喜地跟别人说自己女朋友这好那好的—”

“我是司仪，”小丑轻轻地摇摇头，打断了樋口毅，“我的任务

只是推动游戏顺利进行。我并不介意帮您转达一些必要的小信息，但是您刚才所说的那些必须由您亲自向里美小姐说明。游戏中的讨论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需求而存在的。”

“让她相信我，这句话你总可以帮我转达吧？”

“这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小丑说，“不过您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可以帮您向里美小姐转达：您将在第九问的题目出来后再考虑是否讨论。里美小姐是一位聪明的女士，想必会理解的，我相信她会认可您的方案。”

“你是默契游戏的司仪，”樋口毅用手指着显示器，“后面还有人在指挥你。他是谁，他在哪儿？”

他阻止了打算张口的小丑。

“如果说你是司仪，那么他就是导演。”樋口毅用力地捶着桌面，“是刚才那个给你扔纸飞机的人吗？之前你跟我说要么两个人都看参考资料，要么都不看，要想在接下来的游戏环节中处于有利地位，只能二者选其一，这时有人让你闭嘴。他是嫌你透露太多了吧？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丑耸了耸肩：“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呢。”

“我认为你是有意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樋口毅从椅子上站起来，靠近显示器，“自从默契游戏开始，你啰啰唆唆地说了一大堆，其实好几次向我们透露了有用的信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能肯定你是我们这边的，对吧？求求你，帮帮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没有能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吗？”

“我只是司仪，”小丑重复道，“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保证默契游戏公平公正地圆满完成是我的工作。您认为我向您透露了有利的信息，那是您的自由，但我绝对没有故意这样做过。倘若一个司仪做这种事，会导致整个游戏无法开展下去。”

樋口毅用手撑住显示器外的防护玻璃：“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小丑没有回答，只是说：“请您回到座位上。就在刚才里美小姐给出答复，表示将按照您所说的，在第九道题目出来后再考虑要不要讨论。我认为您二位做出了冷静且正确的选择。”

樋口毅抓起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那就这样吧。给出第九问的题目，根据题目内容，我有可能不会使用讨论的机会。最后到底怎么决定，等看了题目再说。”

“真是睿智的选择。”小丑点点头，“为了获得胜利，忍耐是必须的。好的，接下来为您揭晓第九问的题目，请看显示器—”

小丑的身影消失，樋口毅看到显示器上出现一行文字：

在确定要与对方结婚后，您出轨过吗？

“出题的人是傻子吗？”樋口毅简直无法忍受，“没有比这更没有意义的问题了。”

这道题目问的是在产生结婚意愿后有没有出轨过，只要考虑我向里美求婚后发生的事情即可。更精确地说，应该是指正式定下婚约之后。

不管哪个，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之前的第四问“我曾不忠于对方”是一道是非选择题，“YES”或“NO”，答案二选一。

虽说是二选一，但题目其实并不明确，有可辩解的空间。它可以指我和里美交往期间有没有花心过，也可以指在过去整个人生阶段我有没有脚踏两只船过，具有一定的迷惑性。故而，小丑特地做了补充说明。

与之相比，第九问限定了“在确定要与对方结婚后”这个前提条件。

那么，不管事实如何，答案肯定是没有。就算我或里美在确认要结婚后又和别人搞到一块儿，可能承认吗？不可能的。第九问没有任何辩解的可能。

所以，只要在答题板上写下“NO”或者“没有”就能万事大吉。这种事，小丑那帮人难道不清楚吗？

我知道里美在与我订婚后和其他男人见过面，也不打算指责她，反正我自己也和别的女人上了床。婚礼越来越近，准新人很容易鬼迷心窍做出糊涂事。我和里美也不例外。

里美可能察觉到了我和奈奈的关系，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断了。我并不是说断了就可以被原谅，但说真的，那都是结婚前的事了，只要我和里美都不声张，就相当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然而，还有一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的事，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我和她是一夜情，当时双方都喝醉了。完事后，我们从情人旅馆出来，各自回家。本该干脆利落的事，没想到却留下了隐患。

里美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吗？看她平时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发现，但

也有可能是故意装的。

那个女人一直存在，而我对她做了道德上都无法原谅的事。

这件事只要泄露出去一丝半点儿，我的人生也就毁了。所以，绝对不能说，绝对不能在答题板上写“YES”。

浑蛋浑蛋浑蛋浑蛋浑蛋！

我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樋口毅双手捧住混乱的脑袋。

△▽

里美盯着显示器想，答案只能回答“没有”。

在确定要与对方结婚后，您出轨过吗？

这道题目，任何人都不会回答“有”的。

默契游戏的正确答案，从来和事实没有关系。它只看重玩家的答案是否一致。所以，即使其中一方真的出轨了，也没有必要去认真思考。

此时她心里在想的是其他事情：要尽快和阿毅说上话。

第八问中作为参考资料出现的影像一直无法从她的脑海中消逝。

那些群聊记录被编辑过，掐头去尾地呈现出来，阿毅看到后，肯定会产生误解。

我知道，小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我和阿毅之间埋下不

信任的种子。按照目前的情况，如果什么都不去做，就会彻底如他们所愿。为了防止发生这种糟糕的局面，只能是马上通话消除误会，可阿毅拒绝了和我讨论。他认为要在第九问题目出来后视情况而定。

冷静下来仔细思考，阿毅的做法是对的。问题还剩下两道，而讨论的机会只剩下一次。

不管最后一道题目会是什么，都需要在答题前统一战线，所以讨论应该留在那时候。

里美再次看向显示器，发现还剩不到十二分钟。她拿起答题板，写下答案：

我不可能出轨。

△▽

和里美定下婚约、互换订婚礼后一个月，樋口毅参加了一个酒局。

酒局是大学时代同一社团的好友们听说他要结婚了特地组织的。既是向他表示祝福，也是提前为他开单身派对。

参加酒局的全是男人，可以想象肯定会闹得无法无天。不过偶尔来一个这样的夜晚，也挺不错的。

那天是周五，大家果然无所顾忌，也不客气，最后所有人都喝醉了。喝完后不尽兴，又转战去另一家店喝。之后去卡拉OK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时有人提议去夜总会。

大学时，我们一周会去夜总会玩上两三次，上班后反倒没怎么去了。

所以在那一刻，我们是多愁善感的，被来自过去某种悠远时光的情绪包围了。

以前我是社团的团长，现在就要成为某个人的丈夫，可见青春确实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们都感到了一种伤感。

在伤感中，所有人一起去了大学时经常玩的位于六本木的夜总会，把身体交给音乐肆意起舞。不知道是谁勾搭上了三个女大学生，于是大家又一起坐下来喝酒。

直到这里，我都记得很清楚，可后面记忆就断片了。等我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和一个挑染了几缕茶色长发的女孩单独在一起。

在那种情况下，只能顺水推舟，将身体交给本能。气氛正好，女孩长得又很对我的胃口，我们一起出了夜总会，去往位于芋洗坂的情人旅馆。

当时，我的心中浮现出了对里美的愧疚感，想着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毕竟，结婚之后，堂堂永和商事的商业精英是绝对不可能和在夜总会里搭讪上的女大学生上床的。

我没想给自己正名，只是觉得所有男人都会经历类似的情感，并且打算今天之后就收手。

最糟糕的是，我还清清楚楚地告诉了秋江自己的真实名字，并透露自己是永和商事的员工。万一秋江把我的事情告诉了别人，那我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不过退一步说，看秋江的表现，她应该也是情场老手了。因此，

双方都只能保持沉默。

还好，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秋江。

想到这里，樋口毅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小丑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是一直盯着自己的。监听、监视应该都有，跟踪的事恐怕也没少干。不管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做了什么事情，那些人都一清二楚。

小丑尖厉的声音响起：“还剩最后三分钟。”

显示器上的数字一刻不停地在变化着。

△▽

“时间到。”小丑欢快地宣布道，“写完答案了吗？请先将答题板扣在桌上，看向显示器。”

“等一等。”里美举起一只手问道，“如果这一题我们的答案不匹配，会怎样？”

小丑回答道：“哦，那就游戏结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里美摇了摇头，“游戏结束后会发生什么？我问的是这个。”

“全部都会终结，”小丑恭敬地施了一礼，“并会对您二位进行相应的惩罚，仅此而已。惩罚很简单，不需要特地说明。如果您一定要我说点儿什么的话，那我只能说，这种消极的心态非常不好。”

“消极？”

“您只需要考虑游戏通关的情况就好。”小丑微笑着，“如果一

直想着失败后怎么办，只会招来坏的结果，世上的事情总是如此。那么，现在揭晓答案，请举起答题板面向显示器。”

小丑展开两只手，里美慢慢地将答题板面向显示器。

与廉价的小号声同时响起的，是小丑的一声“完美配对”。

“简直太令人感动了，两位自从确定要与对方结婚后，就再也没有出轨过。呵，这也是正常的事。只要认定对方才是自己终身的伴侣，那么即使还没举办婚礼，其实也已经和夫妻一样了。此时再与其他异性发生关系，道德层面就过不了关。话虽这么说，现在这个世道真是可悲可叹，现实中—”

“我求求你，别再说了。”里美把答题板扔在地板上，“第九问算结束了吧？问题只剩最后一个，只要我和阿毅顺利完成，就可以从这里出去，对不对？”

“您说得很对呢！”小丑重重地点点头，“另外，我们还会奉上豪华礼物以及两千万日元的奖金。我发自内心地为您和樋口先生祷告，希望你们能够顺利完成最后一道题目。”

“在第十问开始前，我要先和阿毅通话讨论。”

里美按下白色按钮。

“真是明智的选择。”小丑点点头，“您也可以选择在第十题的题目出来后再行使讨论的权利，只是到时候，万一您二位不小心涉及具体的答案，我又不得不重新出题目。这是游戏的一般规则。”小丑继续说，“因此，在现在讨论是最合适的—或许，也可称之为最终作战会议。樋口先生似乎也是这么理解的，因此就在刚才发出了讨论

的申请。”

里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之前也说过，”小丑轻咳了一声，“最后一次的讨论时长为三分钟。

前两次都是三十秒，这次可是足足增加了六倍。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

贴心的特殊服务了。”

三分钟。

里美看向显示器。有了这三分钟，自己应该就可以和阿毅分享信息，

并统一接下来的作战方针。

一定要冷静。她紧紧咬住后槽牙。不能感情用事，不能冲动，哪

怕一秒钟也不能白白浪费掉。

三分钟，一百八十秒钟。

她要和阿毅在这段时间里商讨出对策，完成最后一个问题。不能

去想其他有的没的，只专心思考这个问题。

“可以进入讨论环节了吗？”小丑问，“又或者，您还需要时间

再整理整理思路？太久不行，不过我可以给您几分钟时间。另外，樋

口先生那边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随着小丑的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显示器画面一分为二，右边出现

了阿毅的脸。他看上去虽表情僵硬，眼神中却没有迷茫。

“两分钟。”里美说，“你跟他说两分钟后我们开始讨论。”

小丑应道：“好的。”

显示器上又出现数字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