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它们。
但她无法对它们视而不见。她觉得自己又听到了那熟悉而瘆人的吼叫。她现在一听到这样的叫声就会联想到恶魔。但空气中回**的并不是那种高亢的哀号,而是另外一种噪声。
“你听得到吗?”她简短地问了一句。
崔斯坦点点头,表情阴沉。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千个人在窃窃私语。尽管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却来势汹汹。
“这是什么?”她颤声问道。她的头来回转动,扫视着天空与悬崖,想找到声音的源头。
“不是从上面发出来的,”崔斯坦告诉她,“在我们下面,你听一下地面。”
对迪伦来说,这个要求太古怪了,但她还是凝神静气注意聆听可能会从她脚下发出的声音。一开始,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嘎吱嘎吱地踏过散落在路上的沙砾和小石子时发出的声音。可是现在当她特意倾听时,才发觉那些古怪的嘶嘶声真的来自脚下。
“这是怎么回事啊崔斯坦?”她问道,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
“恶魔。它们正在我们脚下聚集,瞅准了机会就会发动袭击,它们会成群结队从地下冒出来。这是它们一贯的伎俩。”
“为什么呢?”迪伦轻声问。
“我们现在位于荒原的中心,”崔斯坦解释说,“这是成千上万的恶魔潜伏的地方,阴影在这里几乎永远不会消失。它们知道在这里有机会得逞。”
“它们要等什么样的机会?”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一旦我们在阴影里走得够深,它们就会袭击我们。在这里,它们无须黑夜。”他的声音非常严肃,但那种恐怖的语气比他说话的内容更让迪伦觉得不寒而栗。
“我们该怎么办?”
他惨笑一声说:“什么都不做。”
“难道我们不应该赶紧跑吗?”迪伦并不怎么擅长跑步。尽管她身材不胖,但身体并不怎么好。她没有锻炼的习惯,学校开设的体育课更是一种折磨。她一直觉得自己要是被人追赶,就只能拼命地跑。她悲哀地想,看样子现在是时候逃跑了。
“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要跑。保存一下体力,把它们用在紧要关头吧。”他说着,淡淡一笑,笑容转瞬即逝。
“紧紧抓住我,迪伦。别放手。我告诉你该跑的时候,马上跑。你沿着这条路,穿过山谷就有一间安全屋。你只管朝着屋子跑,千万别回头。进了门你就安全了。”
“你会在哪儿呢?”她焦急地小声问。
“就在你身边。”他冷冷地说。
迪伦睁大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惊恐。她尽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攥着崔斯坦的那只手由于太过用力,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地下的隆隆声似乎越来越响,整个地面都仿佛在冒泡、融化,好让恶魔们全都钻出来。她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分辨清楚地上的图案,然后就意识到,那就是阴影。她看到周围的山谷正变得越来越黑,悬崖似乎也在不断向他们靠近,不禁呼吸越来越急促,大气也喘不匀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阴影深处,还有多久那些恶魔就会破土而出呢?
空气似乎在瞬间就变得冷飕飕的,一阵寒风顺着山谷的岩壁而上,吹得迪伦的头发盖住了脸。耳边是风的低语,和地面上的噪声相应和。她清晰地辨认出了其他恶魔的吼叫声,那哀号声就在他们的头顶。它们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在那一刻她感觉时间似乎在一片混沌的边缘停止了。她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血管中肾上腺素汹涌澎湃。她的肌肉似乎也兴奋起来,随时准备接收她的命令。她深吸一口气,灌进肺里的空气让她的耳朵里呜呜作响。
她还没来得及把这口气呼出去,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时间就一下子跳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刹那发生了。无数恶魔像黑色的小蛇般突然冒出来,地上顿时黑烟滚滚。它们在空气中翻滚扭动,气势汹汹地发出嘶嘶声。成百上千,成千上万,铺天盖地,遮蔽了她的视线。迪伦目瞪口呆地傻看着,她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恶魔从迪伦的胸口钻了进去,在里面抓来抓去,然后又从她后背钻了出来,她的心一下子结成了冰。不知什么东西卡在她的头发里,又扯又拽,头皮上一阵阵刺痛。还有利爪牢牢钳住了她的肩膀和胳膊,使劲拖拽着她。
“迪伦,快跑!”崔斯坦的声音穿过喧嚣与纷乱,直达她头脑正中。
跑!她自己也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跑!可是她动不了,腿完全僵硬了,就好像它们已经忘记了该怎么挪动。她以前看的那些恐怖片里有些人遇事会吓得四肢瘫软,结果沦为抡着斧子的杀人狂的牺牲品,她还总是嘲笑人家,可现在轮到自己了,她吓得完全动不了。
他猛地拉起迪伦的手,她这才跌跌撞撞地迈开步子。快跑、快跑、快跑,她不断默念着,铆足了力气随他沿路飞奔。恶魔们尖叫着在她周围盘旋,但好在它们暂时没法跟上她的脚步抓住她。
身边的景物随着她的飞奔快速移动着,虽然还没看见安全屋,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找到它了。可她在全力冲刺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没法这样跑太久,她感觉双腿火辣辣的,已经不太听使唤了。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均匀,每吸一口冷气胸口都撕心裂肺地痛。她的胳膊还在匀称地摆动,奋力地让她继续跑下去,可步子却越来越慢。恶魔们的利爪已经抓住了她,使劲地把她往后拽,她的脚步更慢了。她知道,除非小屋就在眼前,否则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有东西使劲拉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强,几乎把她向后带倒。迪伦的肩窝一阵剧痛,不由得叫了起来。片刻后,她才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赤手空拳。
“崔斯坦!崔斯坦!救命!”她在喘气的间隙有气无力地说。
“迪伦,快跑!”她听到他在大喊。他不在自己身边。他去哪了呢?她不敢回头看,生怕摔倒。她全力以赴地按他教的去做—跑,尽力跑,越快越好。
那是什么?在她正前方,大约有四百米的距离,朦朦胧胧有一个正方体。那一定是安全屋了。她如释重负地呜咽起来,尽力绷住了自己本已疲惫不堪的肌肉做最后一搏。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她小声嘟囔着,命令自己的身体继续前进。这一刻她忘记了疼痛,反而比刚才跑得更快了,她逼着自己以冲刺的速度跑完剩下的几米。门已经敞开了,在等着她进入。
“崔斯坦,我看见小屋了!崔斯坦!”马上就有几个恶鬼朝她俯冲下来,撕开口子钻进她的身体里,最后这几个字就噎在了喉咙里没说出口。这些恶鬼似乎是无影无形的,但她能感到它们在抓她的心脏。她变得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连自己的腿也很难控制了。
“不,”她喘息着说,“不,不,求你了。我应该在那儿!我得去那儿!”
可她根本动不了。那一双双冰冷的手抓着她的内脏,扭来扭去,寒气入骨,让她气息全无。她的每一寸身体都渴望停下来,躺在地上,任恶魔们把她轻轻拖到那漆黑一片的地方让她安眠。在那里,她可以安息而不用再苦苦挣扎。
突然,崔斯坦的话回**在她的意识深处,“你只管朝着屋子跑,千万别回头。进了门你就安全了。”她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他对她说话的真切样子。
她全凭意志又一步步地向前挪,朝着那扇开着的门。每一步都很痛苦,每一次呼吸都是钻心的疼。她的身体在呐喊,叫她停下来,叫她放弃。但她却仍然坚定、顽强、奋力地向前。她一寸寸地接近那扇门,尖叫声、咆哮声和嘶嘶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恶魔们加紧进攻,对她又拖又拽,又撕又扯。它们在她眼前转来转去,企图弄瞎她的双眼。就在离大门还有几米距离的时候,她双膝跪倒,筋疲力尽。她使劲地把眼睛合上,强迫自己承受疼痛的肺部呼吸,开始往前爬行。手下的地面异常冰冷,小石子磨着她的手掌,刺入她的膝盖。她不顾一切地往前挪,只想着往前挪。
她穿过门槛的一刹那,噪声立刻消失了,体内的寒气也化作隐痛。她现在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
“崔斯坦,我们成功了!”她哑着嗓子说,连把头从地上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有回答。身后也没有呼吸的声音,小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她的心一下子又变得冰凉,比刚才还要寒冷十倍。她吓得不敢转身。
“崔斯坦?”她低声问。
她翻身仰面躺了一会儿,因为太害怕再看到恐怖景象而紧闭双眼。最后,了解真相的渴望还是压倒了内心的恐惧。她勉强让眼皮睁开,打量眼前的景象。
不。
她顿时失声痛哭起来。门前空空****,窗外夜色如磐。
崔斯坦没有突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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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伦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门口,崔斯坦随时都可能会走进来。虽然他可能经受了狂风侵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一定会安然无恙。他会平安出现,接着掌控住局面。这是必需的。她的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把僵硬的肌肉扯得生疼。她的体力已经在过度劳累中耗尽,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但感觉却像是过了很久,寒气开始从地上侵入她的身体,钻进了骨头深处。她颤抖的四肢开始僵硬,她知道必须要挪一下地方了。
她从地上坐起来,肌肉一阵剧痛,她不由发出一声呻吟。她仍然不敢把目光从门口挪开。只要她一直看着那里,崔斯坦就随时可能会到来。她的潜意识深处有个声音告诉她,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但是她仍然执着于这个信念,因为要让她的恐惧感不至于涌到嗓子眼,然后失控尖叫,这是唯一的法子了。
迪伦尽力支撑起颤抖的双腿,借助门框的帮助,她终于站了起来。她紧紧抓着那块摇摇欲坠的朽木,又恐惧又疲劳,连一丁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