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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坦维等在校门口,想要和我一起回家。尽管她最后放弃了,但是我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感觉很不安,时不时地要回头检查身后。

我快走到阿卡迪亚大街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当看到诺亚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时,我激动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只发了条很简短的问候:你好啊,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但是我完全不在意,立马回复了他。

就这样,我们一来一往地发了几分钟信息。其实我们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相互说了下各自在学校的情况而已,但我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真的开始了。

我在厨房烧了锅开水,正准备往锅里下意大利面的时候,邦妮摇摇晃晃地从后门走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条扎染的摩洛哥式长裙,脚上是一双镶着假宝石的人字拖,头上还戴着一顶塌塌的草帽。她看上去红光满面、两眼放光,再配上她手里拎着的鼓鼓囊囊的购物袋,不用说,她刚才购物去了。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嘿,你回来啦。”她边说边把那几个袋子往餐桌上一堆,完全不顾上面已经堆得跟小山似的。

我等着她接下来能问问我开学第一天的感受,但是哪怕我身上穿着明晃晃的校服,她也完全没想起来我已经开学了这件事。

“袋子里是什么,邦妮?”我只能换了个话题,尽量语调平稳地问她。

“哦,都是些吃的,”邦妮用手捋了捋头发,含糊其词地说,“现在利德超市有些东西在搞大促销。”

我看向其中一个袋子,里面那堆瓶瓶罐罐让我十分无力:“青豆和米我们都还有,”我指着里面的六桶东西,说道,“还有这些酱油,我们得用到什么时候?这里起码有十瓶了吧。”

“我喜欢把中餐外卖里的虾片蘸酱油吃。”邦妮噘着嘴说。

“那买一瓶就可以了。”

“但是第二瓶半价。”

“那也买两瓶就行了啊。”

“等两瓶用完了之后再买,不就没有打折了吗?”邦妮啧了一声,冲我摇摇手指,“亏我还以为你挺聪明呢,罗·斯诺。”

谁告诉她我聪明的?我一直都把成绩单拿给她看,但是我怀疑她从来都没仔细看过。如果她真的认真看过我的成绩单,就该知道我所有的科目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均水平,从来没有哪一科特别优秀,也没有哪一科特别差。

这时,我看到有条香烟摆在了至少六盒什锦水果罐头上,“你不是说要戒烟的吗?”我拿起来问她。

“我正在慢慢戒呢,”邦妮说着,一把抽走我手里的烟,紧紧护在胸前,“这一条够我抽上一个月了。”

呵呵,是吗?我光是上周就至少给她清了五次烟灰缸。

我接着看另一个袋子,发现里面装满了各种问候贺卡。厌恶的情绪开始在我心底翻涌。我抓了一把卡片在手里翻看,上面印着什么“祝贺你通过驾照考试”“深深地为你的损失感到难过”,甚至还有一张“光明节快乐”!

“邦妮,这次这些卡片又是给谁的?”我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保持冷静了。

“就是给些朋友的。”邦妮又开始含糊其词,随手拿了瓶酱油看上面的标签。

“哪些朋友?”

邦妮和我根本就没几个认识的人。邦妮早就和亲人断了联系,她所谓的朋友不过是那些跟她一起唱歌的女人,她们在她的生活中像过客般来去匆匆。我根本不知道她还能和谁有特别的联络。

“我还不知道。”邦妮说。

“那你为什么要买它们?”

“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它们就能派上用场呢。”

我翻过一张贺卡,看了眼价格:“这张卡片竟然要3.75 英镑!”

“啊,是吗?”邦妮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它里面肯定有很多装饰,是不是很好看?”

如果邦妮真的把这些贺卡送出去,或者哪怕把它们仔细收好放起来,我也不会对她有这么大意见。但是她从来都做不到,她只会随便找个地方,把它们往哪儿一扔,和那些她时不时往家里捡的垃圾一样,根本不管它们的价格。

我把剩下那些卡片的价格都看了一遍,加在一起算了下:“邦妮,你光买贺卡就花了40 多英镑。”

“我都跟你说了,有备无患。”说着,她从我手里抢过那些贺卡,然后塞回袋子里。

“这些东西你是用现金还是刷卡买的?”

“刷卡的,怎么了?”

“这周五我们就要扣水费了,再加上你买的这些东西,到时候就超过我们的透支额度了。”

天哪,我真的太讨厌自己现在的语气了,听上去就像个唠叨的中年大妈。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我只有14 岁,我才是那个应该被告诫不要乱花钱的人,该去关心账单的人应该是邦妮,不该是我。一股熟悉的愤恨又涌上了我的心头。

“好了,别这么紧张兮兮的行不行?”邦妮笑吟吟地说,“反正买都买了。而且,我这周连着有三场演出,周五、周六和周日。还有,皮普下周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会重新合作,你等着看吧。现在,我们的讨论到此为止,我的小便快憋不住了。”

她说完,也不等我反应,把那包卡片往地上一扔,就哼着歌跑进了门厅。

我死死攥着拳头,难过得想大叫。我恨不得把那些酱油通通摔到外面的水泥地上。

但是我知道我不会、也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做了之后,最后去清理那些的人还是我,所以,何必呢?

锅里的水烧开潽了出来,发出“吱吱”的声音,我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赶紧关小了火。

我听到邦妮毫无顾忌地在那边放声高歌,唱的是《牧师之子》。我把通向门厅的门关上,隔绝了她的噪声后,伸手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在听完三遍不同的语音菜单后,电话那头终于通过了密码验证,转到了人工服务。

“你好,”我操着一副成熟的嗓音冲电话那头说道,“我叫邦妮·斯诺,我想再提高下银行卡的透支额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