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新疑(1 / 1)

古玩圈 岩波 著 6256 字 2个月前

古玩街股份有限公司因为张先令的离去,各项工作一度停摆。最后在古玩街管委会帮助下,重新调整了领导班子,特别是吸纳国企干部出身的魏雨缪担任常务副总经理,工作才走上正轨。当然,因为魏雨缪没加入多少股份,他就没在董事会任职。他现在纯属为董事会打工。而张先令店里的日常业务,仍由铁杆副经理负责,工作一直在延续。副经理也是个做事讲计谋的人,他手里压着那么多高仿元青花,心里着急,便把目标锁定在王广林子身上。他和王广林子建立了合作关系,讲明,每卖出一件,就一定二一添作五。于是,王广林子被忽悠得两眼冒红光。他首先盯上了自己的梦中情人罗伊,其次盯上了曾经在他店里买了古旧家具的傻乎乎的周子期。周子期在买那张红木方桌的时候,和王广林子谈得不错,而且互相留了名片。“杀熟”说起来为人憎恶和不齿,对自己的亲朋好友怎么能下得去手?但骗子在行骗的时候却是六亲不认的。此为后话。

话说因为坚持服用“维思通”,加上于博彦对罗伊进行不间断的心理治疗,罗伊的精神病还真恢复得不错,眼下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这时,于博彦就考虑,是不是该给罗伊买房子了。他跑了市里好几家地点不错而且正在卖的楼盘,最后选中了离古玩街最近的一处。一百二十平米,价格是一百三十万,这个数也正是卖画以后的百分之十的提成数。现在小区里正在秋季栽树和铺甬道地砖,如果现在买下来,立马装修,然后晾一冬通风,等到明年开春,屋里一点甲醛气味都没有了,小区里面的大环境建设也该落停了,那时搬进来住便正当其时。细心的于博彦已经为罗伊筹划好了一切。

于博彦在为罗伊跑房子过程中,心里隐隐动了一下:罗伊一个人住一间大房子,安全吗?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对罗伊的一切都想操心了。他喜欢罗伊,罗伊窈窕的身段,姣好的容颜,细嫩的皮肤,全身洋溢的青春活力都让于博彦十分渴望。而最让他动心的,还是罗伊的朴实厚道。罗伊对生活几乎没有奢望,她对于博彦说,你给我买多大多小的房子都没关系,只要够我一个人住就行了。根本就不提:你一定要把钱花到某一位数字。于是于博彦似乎也看出,当初罗伊能够投入比她年龄大一倍还多的张先令的怀抱,完全是因为罗伊朴实、厚道、不挑剔的缘故。结过婚的人都知道,身边的女人如果特别挑剔,天天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能有舒心的日子过吗?要么怎么说“妻贤夫祸少”呢?能够娶上罗伊这样的女人,无疑是一生的福气。但眼下让于博彦说出娶罗伊,他还做不到。

一是宁海伦究竟算怎么回事,他现在还说不清。他自以为已经和宁海伦发生了关系,因此他不能擅自对宁海伦说“不”,他要把事情落实了,是不是宁海伦真的不喜欢自己,而另有所爱了。这是他所最关心最着急的问题。而偏偏宁海伦对他没交待一句话就走了。这件事让他心里一直悬着。换了别人该移情别恋早就移情别恋了,而于博彦却做不到。他还在期待着宁海伦能够突然打来电话。只要宁海伦说一声“咱们结婚吧!”他会立马到宁海伦家里入赘。距离产生美感,距离也产生思念,距离还加重吸引,距离更加重渴望。见不到宁海伦母女,反倒让于博彦原谅了她们过去的一切。

二是周子期突然对于博彦追得紧起来了。马家驹彻底离开周子期以后,她一个人住在空落落的大房子里,感觉非常寂寞难熬。她也曾找来古玩书籍,特别是也买了一大本赵汝珍的《古玩指南》,在家里恶补,想找到于博彦钻研古玩的感觉。但唯其如此,她对于博彦的思念就越加严重。凭她的长相,除了马家驹那种别有用心的人以外,没有男人主动追她。在杂志社,和她年龄相当的男人没有没结婚的,只有一个因为性功能障碍而和老婆离婚的肥胖男人现在空着,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了周子期也都躲着。好像她身上有瘟疫。她现在看明白了,要找回婚姻,就只有华山一条路,那就是找回于博彦。可是,她一天给于博彦打八个电话,苦苦邀请,于博彦却说什么也不肯到家里来,没办法,她只能拿古玩做媒介钓他。可是,她一个杂志社的小编辑,手里并没有多少钱,想买古玩怎么办?只能找老爸借。于是,周子期找老爸借了三十万,而且还说是于博彦借的。老爸不知道她们早就离婚了,老岳父一直喜欢于博彦,便二话没说就把三十万借给了周子期。

而周子期没完没了地给于博彦打电话,就又勾起他心底的旧情。过去有句话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说的就是知识分子因为肚子里墨水装得太多,办起事来就左顾右盼,思前想后,瞻前顾后,左右摇摆,于是往往优柔寡断干不成大事。眼下,于博彦就蓦然间想起自己与周子期过去的一切。想当初自己是处子身,周子期也是百分之百的处女。两个人义无反顾地搂抱着走向床榻的那个镜头,相当清晰地留在他的大脑里,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尤其现在马家驹死了,把周子期和马家驹的秽事一股脑带走了。周子期似乎变得清白起来,变得又像自己的老婆了。只要假以时日,他就会抚平心里的创伤,重新走向周子期的床榻。

所有的原因,都让他对罗伊不敢造次。而且,通过对宁海伦和周子期的联想与分析,他蓦然间得出一个结论:他确确实实是爱罗伊的。如果罗伊现在强行要求他上床,他很可能会半推半就。就在这个节骨眼,周子期来电话了,说她花三十万买了一件元青花缠枝牡丹纹兽耳罐,你赶紧来欣赏一下吧!于博彦一听就感觉坏了,周子期上当了!他说:

“真品元青花兽耳罐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也买不下来;而如果是假货高仿,那就连三万都不值!”

周子期一听就要哭,说:

“博彦,你快来看看吧,东西就摆在咱家呐!如果是假的我可承受不了,我那三十万是找老爸借的!”

于博彦急忙跑到周子期家里。一看那个兽耳罐果然是个高仿。论品相绝对不错,胎釉、色调、构图都堪称一流,但假的就是假的。他说:

“元青花现在在国内所见很少,像样的元青花更是几近绝迹。连我都轻易见不到,你怎么会说买就买来一件呢?哪有这么简单?”

周子期此时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曾经的老公,两眼急得要冒火,表面却要十分镇静,因为弄不好就适得其反,于博彦会抬脚就走,那自己的三十万就扔得太不值了。她此时此刻打定一个主意,只要于博彦能与自己重温旧梦,就算牺牲三十万,也值了不是?于是,她呐呐地说:

“我最近一直在读赵汝珍的《古玩指南》,对古玩已经产生很大兴趣,可以说,今天的我已经不是过去厌恶古玩的我,所以,我渴望得到更多指点,请你讲讲元青花问题好吗?”

于博彦不知道周子期的真实目的——想当初他多么希望周子期也喜欢古玩,从而理解自己支持自己。但一切都来得太晚了。两个人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过,浪子回头金不换,周子期能够重新唤起对古玩的重视和珍惜,甚至走进收藏者、爱好者的圈子,不也是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开始吗?也许因为曾经是滚在一张床榻之上的老夫老妻的关系,现在他在冥冥之中对这一点充满期待。他非常耐心地告诉周子期:

“纵观咱们国家历朝历代的陶瓷作品,可谓洋洋大观,浩如烟海。但是,元代瓷器,特别是青花瓷器,却特别稀少。不仅馆藏稀少,民间也难寻觅。而元代瓷器的创新是以前各朝各代所无法比拟的。元代瓷器的实物遗存证明了元代正是从老窑古瓷向现代瓷器发展的一个过渡时期。创烧出了无以伦比的青花精粹,釉里红,宝石蓝釉,青釉,孔雀蓝、绿釉……可谓是冠盖前朝,诸多珍贵瓷种令后人望尘莫及、望洋兴叹!”

周子期似乎听得非常入神,似乎进入了于博彦的思路,认真地问:

“难道是元代历时短暂,遗存有限吗?”

于博彦斩钉截铁地回答:

“否!从1271年忽必烈定国号为元至1368年,共计十五朝,经历近百年,可谓是疆域广阔,横跨欧亚,文化远播。”

周子期又问:

“那么,就是产量有限了?”

于博彦回答:

“否!从目前挖掘出土的元代古窑址看,遗存十分丰厚。而且历年来从海外各国的遗存上或是从海外贸易沉船打捞出水的瓷器上看,都是中国元代海外贸易的主流产品,品种丰富、数量巨大。”

周子期又问:

“难道又是元代各朝黎民百姓不普及使用瓷器,统统输出国了?老百姓都用泥盆、陶碗盛水用饭吗?”

于博彦回答:

“否!从遍布全国各地、地层出土和藏家手中各种元代精妙瓷片更证明元瓷使用地域之广、数量之大、涵盖广泛,是其它杂瓷根本无法比拟的。”

周子期还问:

“难道是元瓷轻薄易碎,不经久耐用,破损严重,影响遗存吗?”

于博彦回答:

“否!可以说没有任何一朝的瓷器有元瓷这般敦实厚重,瓷质坚固、耐用。你提的问题和我做的回答是每一个熟悉元代瓷器的藏家所不争的共识。”

周子期确实已经被于博彦带入了他的思路,问的问题也越来越有针对性:

“既然元代瓷器如此优秀,又产量巨大,使用广泛,坚固耐用,输出众多,那为什么当今元瓷如此珍罕,反差如此巨大呢?”

于博彦说:

“这就要从元末明初的历史背景和社会层面去分析了。元代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统治了近百年的特殊历史时期,野蛮而残酷,其间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异常尖锐。元末明初,由于改朝换代,明太祖朱元璋为了剿灭元朝文化理念,破除元人民族习俗,采取了许多强制措施,使元代文化蒙受了一次大的劫难。那些深刻印有元人文化印记的瓷器也在劫难逃,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可以说,从明初至今,元代瓷器如此珍罕,而历史文献记载又如此稀少,各类元代瓷器在元代百年历史长河中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烧造而成的,都尚待考证说明。正因为元瓷的珍稀,才更有探索价值!”

周子期说:

“其实,我在读大学和读研的时候,也从文化层面思考过中国古代的瓷器问题,特别是当我知道瓷器与中国的紧密联系以后,曾经打算写一篇《瓷器与中国古文化的关系》的论文,可惜,因为兴趣不足还是没写。早在东汉时期,古人就在昌南(现在的景德镇)建造窑坊,烧制陶瓷。到了唐朝,由于昌南土质好,先人们又吸收了南方青瓷和北方白瓷的优点创制出一种青白瓷。青白瓷晶莹滋润,有假玉器的美称,因而远近闻名,并大量出口欧洲。而十八世纪以前,欧洲人还不会制造瓷器,因此中国特别是昌南镇的精美瓷器很受欢迎。在欧洲,昌南镇瓷器是十分受人珍爱的贵重物品,人们以能获得一件昌南镇瓷器为荣。就这样欧洲人就以‘昌南’作为瓷器(china)和生产瓷器的‘中国’(China)的代称,久而久之,欧洲人就把昌南的本意忘却了,只记得它是‘瓷器’,即‘中国’了。这种事实多么鲜明地显示了瓷器与中国文化的关系啊!”

于博彦说:

“你说得不错!”

周子期又说:

“事关瓷器,还有其他说法,比如:因为外国人觉得中国就像瓷器,一摔就破,一攻就败,所以把中国叫瓷器。再比如:在八国联军进军中国的时候,China被人译为‘拆’和‘拿’,意思就是能拆则拆,能拿就拿。这话听起来也不是没用道理。”

于博彦听得哈哈大笑,说:

“子期,你什么时候学幽默了?我建议你继续研究瓷器与中国文化的关系,这肯定是个引人兴趣的大课题!”

周子期还真被于博彦说得动了心——这些年来,自己把学业荒废了,因为长相丑,眼睛只盯在男人身上了,为了攫取男人的心殚精竭虑,其实,钻进学问里面也是乐趣无限的!而且,假如自己重新开始做学问,就会向于博彦求助,他学历高,手里的书籍和资料多,他不能不帮自己,如果能经常与他耳鬓厮磨,复婚还不是指日可待吗?

周子期想到这个问题心里便暖暖的,脸上就阳光灿烂。而于博彦此时却较起真儿来:

“你这件高仿是从谁手里买的?”

周子期眨了眨眼睛,说:

“干嘛?你还找人家去呀?打的愿打挨的愿挨,这是两相情愿的事,你别多事了啊!”

于博彦说:

“不对,这叫欺诈!咱蓝海古玩街的张先令和北京潘家园的王玉兰已经被判刑了你知道吗?他们俩犯的就是欺诈罪!”

周子期说:

“不不不,博彦,咱花钱买个平安,只要咱自己看着好,那就叫值。你甭管我是从谁手里买的了。”

于博彦急了:

“不行,你是我老婆,我不能让我的老婆吃这种亏!收藏家协会副会长的老婆花三十万买一个假元青花回家,这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吗?”

周子期对于博彦这话非常爱听,她一下子就心花怒放,二话没说就扑进于博彦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使劲亲吻。于博彦被动地接受着,似乎对自己的前妻也没有了忌讳和约束。两个人亲了一会儿,周子期才说:

“是王广林子卖给我的,他说这是咱古玩街的价,如果上拍卖会,能拍出多少钱那就不好说了,耧不住的话上千万也备不住。他说,香港的佳士得拍卖公司和苏富比拍卖公司各收购了他手里的一件元青花,价格都在三百万以上。”

于博彦说:

“不排除香港的行家也会打眼,但你这件兽耳罐以我的眼光千真万确是假货,必须退回去。如果王广林子不接收,我就起诉他!”

周子期现在已经完全被于博彦所俘虏,她此时心悦诚服地、心甘情愿地、死心塌地地、服服帖帖地愿意跟着于博彦做任何事。她还想搂着于博彦亲吻,被于博彦推开了。他对她的放纵还是有限度的。他帮她把兽耳罐装回大锦盒,用一块布料兜着,就拉着她出门了。

此时,王广林子正在做罗伊的思想工作,他说:

“罗伊,今天我已经对我老婆写了离婚协议,我老婆连班都没上,在家里思考这个问题呢。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要是唬你我就不是人揍的!”

罗伊微微哂笑,说:

“愿意离你就离呗,现如今中国的离婚率年年上升,别人想挡你也挡不住啊!”

王广林子瞪大了眼睛说:

“你别不当回事,我可是为了你才离婚的!我离婚的目的是娶你啊!”

罗伊冷静地说:

“去你的!别在我跟前开这种玩笑,我有对象。”

王广林子撇撇嘴说:

“得了吧,那个马家驹早就死了,你当我不知道!”

罗伊说:

“我现在的对象是于博彦,他已经打算给我们俩买房子了,买完房子就装修,晾一冬,明年开春我们就结婚。”

王广林子说:

“得得得,你别做春梦了,人家于博彦和宁海伦好得像一个人,怎么会娶你?”

罗伊表情认真地说:

“宁海伦失踪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一个电话都不给于博彦打。好什么好?关系好还这样?现在于博彦对我非常体贴、关心、爱护,我知道他非常爱我,只是因为他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不愿意表白而已。”

王广林子不说话了。他非常气馁。他昨晚确实对老婆写了离婚协议,老婆坚决不同意离婚,哭了半宿。但他已经铁定了离婚的信念。随着罗伊病情的完全转好,他越看罗伊越喜欢。他感觉他娶罗伊是手拿把掐的事儿——罗伊说到底是得过精神病的人,一般男人是看不上精神病人的,所以没人跟他抢罗伊。而罗伊又确实是个非常可人的小女子。昨晚他兴奋了半宿想这件事。此时他灰心了,暗骂于博彦真不是东西,兔子专吃窝边草!于是,他铁定了要向罗伊推销元青花的念头。赚罗伊的钱,就等于赚于博彦的钱!对于博彦这种人不赚白不赚!他便向罗伊说起要低价匀给她元青花的事,他说:

“罗伊,我这件元青花本来是想送拍卖公司参拍的,如果参拍的话,能卖上几倍价格去真指日可待,大赚一笔是铁定的。但我想匀给你,因为我爱你。这钱我想让你赚。由此,你可以看到我的真心。”

谁知罗伊头脑异常清醒,她说:

“于博彦对元青花研究很深,在博物馆曾经开过专题讲座,回头等他来了鉴定一下,咱们再谈买不买的问题,可以吗?”

王广林子心里那个气啊,如果于博彦来了,这件元青花还踹得出去吗?自然就泡汤了!于是他说:

“罗伊,于博彦不是给你自主权了吗?二三十万的主你也不敢做吗?那于博彦是个纸上谈兵的老学究,他并不真懂元青花,只怕是把好东西真东西都看漏了!前不久,我和张先令的副经理去了一趟香港,佳士得公司和苏富比公司各收购了我们一件元青花。人家那两个公司是不是够权威?人家都敢要,你怎么还非得等于博彦鉴定?我劝你抓住这个发财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要是不要,我就匀给别人了,我的朋友是很多的!”

罗伊对此毫不为之所动,还是说:

“我不管别人权威不权威,我只等博彦,博彦让我买我就买,博彦不同意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罗伊张口闭口就是“博彦”、“博彦”的,连“于”字都省略了,直听得王广林子心里发酸,暗想罗伊跟着于博彦学精明了,学狡猾了,学得不可爱了!也罢,你不买,我还不卖呢!他一跺脚,“呸”了一口便转身走了。

王广林子刚回到店里,于博彦和周子期就来了。而且,他看到了于博彦手里的大锦盒,知道今天完了,撞了鬼了!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表情木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于博彦和周子期。于博彦把大锦盒放在柜台上,解开布兜,掀开盖子,取出兽耳罐,问王广林子:

“还用我再给你讲一遍如何辨识真假元青花吗?”

王广林子不接招儿,既不说话,也不看那个兽耳罐。于博彦又说:

“周子期是个刚入门的古玩爱好者,你怎么能欺骗这样的人呢?下车伊始就被狠咬一口,让她以后怎么能对古玩保持兴趣呢?”

王广林子还是不说话,他是想耍肉头阵了。于博彦正色道:

“我劝你息事宁人,把这个兽耳罐退了,否则我如果起诉的话,你会在蓝海古玩街声名狼藉,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张先令和王玉兰为什么被判刑你不会不知道吧?对他们的前车之鉴怎么能视而不见呢?你想瞒天过海,对别人行,对周子期不行,因为她是我老婆!”

啊?眼前这个丑女竟是于博彦的老婆?王广林子吃惊地看着于博彦和周子期,心里快速地做着反应和盘算:如果这两个人真是夫妻,罗伊就被蒙在鼓里了;那么,自己追罗伊就很有成功的希望!他蓦然间高兴起来,立即发出开心大笑,说:

“你们是夫妻!哈哈,是夫妻!我怎么就有眼无珠不知道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立马就给你们办退款!但于博士,咱守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对你有个小小要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要对谁都讲我王广林子在倒腾假元青花。怎么样?”

于博彦点点头,说:

“这个我可以做到。我不会主动地到处宣扬这种事,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身为收藏家协会副会长,如果有人拿着元青花找我掌眼,我就不能说违心的话,我会如实地告诉人家,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王广林子连连点头:

“好吧,就这样,走,周子期,你跟我去银行。”

此时他想,反正你想跟谁讲我也挡不住。只要你不娶罗伊就行。眼下这个问题对我最重要!他爽快地带着周子期去办了退款。

然后,他就又找罗伊去了。他见了罗伊什么都不说,只是欣赏着罗伊的容貌嘿嘿地笑。罗伊感觉莫名其妙,就说:

“笑什么?天上掉馅饼了?”

王广林子说:

“对!正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而这个馅饼不是别的,是个美女!”

罗伊说:

“别在我跟前说胡话,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王广林子神秘地凑近罗伊,说:

“于博彦这王八蛋把事情瞒得多紧啊,差点把你都糊弄了!你知不知道他是有妇之夫?他老婆就是周子期!这还是因为我卖给周子期一件元青花才把事情暴露出来!否则你不还是被蒙在鼓里吗?”

此时罗伊就笑了,她说:

“你啊,真是孤陋寡闻!他们两口子早就离婚了你不知道?”

啊?是这样?王广林子的笑容僵在脸上,问:

“他们离婚你怎么知道?”

罗伊满脸自信,笑盈盈地说:

“我问起过博彦家里的情况,他都如实告诉我了。”

王广林子相当失落,他眼里蓦然间就有了泪水,说:

“罗伊,我祝你幸福。但我永远不放弃希望!”

罗伊笑盈盈地目送王广林子离去,她此刻心情非常好,就给于博彦打手机,她想告诉他,她今天没有擅自主张买王广林子的元青花,她很想把自己的感情向他倾吐一下。现在已经到了应该倾吐感情的时候了。但于博彦的手机却打不进去。她反复打了好几次都不行。她十分纳罕,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啊!

因为此时,于博彦正在接宁海伦的电话。宁海伦刚刚给于博彦打来电话,而且把话说得很长。她说:

“博彦,我真恨你,但我又恨不起来!我真爱你,却又爱得苦恼!我这些日子带着老妈到海南旅游去了,本想散散心的,谁知,职业习惯使我无意中考察了海南的红木市场。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在蓝海建一个红木家具厂。因此,我没和你商量,就订购了一批海南黄花梨。你知道现在海南黄花梨多少钱一斤了吗?一个叫马勇的媒体朋友告诉我:被‘寒风’吹了一年多的红木市场终于从一片萧条中回过神来,开始逐步回暖。被藏家视为红木收藏风向标的海南黄花梨已经从去年的900元一斤回升到现在的近4000元一斤。不少藏家认为红木价格‘拐点’显现,开始抄底入货,现在为红木而来海南的人络绎不绝!一家红木家具店的负责人反映,节后这里的红木家具的交易量明显回升,该店有时一上午就能接到几个订单,上周最大的一笔订单在150万元左右,是一套越南黄花梨木做成的顶箱柜和博古架。随着家具市场人气回升,红木价格也开始回暖,一些行家趁机抄底入货,红木价格普遍回弹20%。为此,我走访了好几个家具市场,发现古典红木家具市场迎来一股采购热潮,销售不断攀升。一套用越南黄花梨做的四出头官椅,去年底开价3万元也无人问津,如今还价5万多元,老板还不肯卖。一位顾客抱怨地说,去年底勇敢地出手就好了,老以为木头价格还要跌。红木家具市场的稳步回暖带动了红木原材料市场畅旺。目前广东市场越南黄花梨大料报50万至52万元一吨;随着印度原生林资源日渐减少,小叶紫檀老料已几乎绝迹,印度小叶紫檀稳中有升,大料从36万元一吨报升至43万元一吨,小料也从28万至30万元一吨上调到35万至36万元一吨。博彦,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动手了?”

这还真是极有价值的信息,宁海伦的决策也很有见地!以于博彦的眼光,海南黄花梨价格回暖才是正常的,跌破一千块钱是反常的,因而也是不能长久的。海南黄花梨的回暖意味着红木家具的回暖。蓝海市虽有两家红木家具厂,但他们干得差强人意,效益不好,已经打算转产了。而红木家具也正是于博彦非常喜欢的项目。他立即对宁海伦说:

“我同意你的意见,你赶紧回来吧,咱们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办家具厂的问题。”

宁海伦“嗯嗯”了两声说:

“我回去的第一件事是跟你把婚结了,我已经实在熬不住了!博彦,你别笑话我!这是真的!而且,博彦,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是处女。你是结过婚的人,是不是不会过于在乎这一点?”

于博彦心里蓦然间涌上一股热浪,宁海伦不是处女还不是因为自己吗?他想说,这事怨我,我怎么会在乎呢?你赶紧回来吧,咱们立马结婚。但此时此刻周子期和罗伊这两个女子的影像在他眼前晃了起来,眼下她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一时间陷入沉默。娶谁?

宁海伦见他不回话,以为他对她不是处女心存芥蒂了,就说:

“博彦,是不是处女的事回去以后我会向你解释,我也是万般无奈,我很后悔,但我越是后悔,我越是应该嫁给你,否则,我就不想活了!你在听我说话吗?你怎么不回话?”

于博彦长久地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宁海伦见于博彦不回话,心里来气,便把电话撂了。宁海伦现在非常后悔与张先令染那一水。自己当时怎么就一意孤行没把张先令看那么坏呢?于博彦不说话弄不好就是在乎她不是处女,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不是要冤死了?但是,就凭于博彦那个固执劲儿,就算你用处女换回了九百万,于博彦也不会说你好!宁海伦悔青了肠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于博彦解释!

这时,实验中学的校长看到于博彦在蓝海古玩圈声誉鹊起,一跃而做了收藏家协会副会长,而且口碑非常好,便回心转意,要把于博彦召回去。他知道历史教研室老师郑实与于博彦是好朋友,便委派郑实去说服于博彦。

郑实想了一下,感觉于博彦虽然现在开古玩店收入也不少,但终归不如在学校做特级教师有个铁饭碗来得轻松,而且,随着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工资不断上涨,做中学教师的优越性是显而易见的,干古玩店有今天没明天,怎么比得了呢?于是,他来到古玩店找于博彦。但于博彦没在,是罗伊接待了他。罗伊给他沏了一杯普洱,请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说:

“郑老师,我听博彦说过,他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帮了他,我替他谢谢你啊!”

本来郑实进门的时候没怎么认真看罗伊,感觉左不过一个精神病人,就算好了,也好不到哪去。可是一听罗伊说话,感觉还真是好得很好了,真让人刮目相看。于是,他就扭过脸看罗伊,一看还真感觉于博彦眼力不错——这罗伊青春靓丽,正是豆蔻年华,怪不得于博彦舍不得撒手!便和罗伊攀谈起来:

“罗伊啊,听博彦说,你干古玩店时间不长,长进可不小!”

“哪里啊,全靠博彦手把手教我呢!过去我对古玩也知道一些,但毕竟没有亲自干过经营,经营这种事是必须亲手干才有体会,只是看着别人干,只是听别人说,那都不行,一遇事肯定犯糊涂,我干古玩店以后,下车伊始就不断地打眼,不停地赔钱。现在想起来都不好意思!可是,博彦信赖我,放开手让我干,赔了钱全记在他的账上!这件事我一想起来就感动,郑老师,你见过博彦这么好的人吗?”

郑实把手腕上的手表褪下来,递给罗伊,说:

“这是于博彦送给我的播威表,我看还是还给你们店里,你把它卖了吧!”

罗伊使劲推拒,坚决不收,说:

“郑老师你客气什么呀,博彦送给你的东西你干嘛不要?这块表的本钱我们早就赚回来了。博彦和我商量要把这块表送给你的时候,我就特别支持,因为他能有你这么好的朋友是他的福气,送你块表也表达不完我们俩对你的好感。你干嘛不要?快,赶紧戴上!”

两个人就对这块手表推来推去。郑实此时就细品罗伊的每一句话,他感觉罗伊思维非常正常,一点精神分裂症的症状也没有。这个于博彦也真神了奇了,依靠他的道听途说来的土办法竟把罗伊的病这么快就治好了,这件事真该在《艺品周报》上大书一笔啊!而且,他也蓦然间感到,如果罗伊的病彻底好了,与于博彦还真是非常相配的,就凭罗伊的温顺,谦虚,和蔼可亲这一点,谁娶罗伊,那都是福气!此时,他就觉得,他不应该再拦着于博彦和罗伊相好了。俗话说,“娶妻娶德”,一个德行好的女人是做妻子的最大的本钱,眼下罗伊恰恰就是这种女人!

这时,于博彦回来了,郑实一见,立马喜出望外,他拉着于博彦说:

“走走走,跟我去小酒馆咱喝两杯去,我有话对你说!”

于博彦硬是被郑实拉到了小酒馆。郑实不是酒鬼,自然酒量不大,他只要了两个二两一瓶的“牛栏山二锅头”,点了两凉两热四个小菜,两个人就对酌起来。郑实说:

“博彦啊,我刚才和罗伊聊了一会,无意中发现,她的病已经完全好了,和正常人已经没有区别,我真该祝贺你啊!”

于博彦呷了一口酒,说:

“是啊,风风雨雨的真不容易,我是真盼着罗伊早日好起来!”

郑实说:

“你们结婚吧,冲一下喜对罗伊会更好。罗伊只要没病,各方面条件都是没挑的!而且,我看出来,罗伊对你感情很深,依恋很深。你如果不和她结婚,恐怕她经受不了这个打击!”

于博彦说:

“老郑啊,我和你说句没出息的话,我和宁海伦都上过床了。现在宁海伦逼着我结婚,我能扔下宁海伦而和罗伊结婚吗?”

郑实频频点头:

“我对你和宁海伦的关系非常理解,青春热血,干柴烈火,做一点过头事很正常,而且现在谁都不把未婚同居当回事了。问题是,你如果离开罗伊,只怕罗伊会旧病复发,而且会变本加厉,那时候,你看在眼里,于心何忍?”

于博彦说: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是老大哥,帮我想想?”

郑实说:

“鲁迅讲,人首先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先说说你的工作吧——校长让你回去。”

于博彦说:

“我不能回去。不光是校长一个人,学校很多老师都对我有成见。校长可以一夜之间转变观念,老师们却做不到。再说,校长只是拿我当搞扩招的招牌,我不去。”

郑实说:

“听老哥一句劝,你一定得回去!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怕那些老师干什么?他们全是不明真相的人,时间长了就什么都清楚了,你怕他们干什么?再说,搞扩招怎么了?没有扩招你能有那么多奖金吗?谁跟钱有仇啊?”

于博彦固执地说:

“咱不谈这个了。你还是帮我拿拿主意吧,我娶谁呢?现在的情况是箭在弦上,总要娶一个,晃**下去对谁都不好。”

郑实摊开两手,说:

“我真爱莫能助了。”

转过天来,校长亲自到店里找于博彦来了。实验中学的校长,级别是比一般中学的校长高半格的,是和市教委副主任同级的干部。能够屈尊到一个小古玩店来找于博彦,也真是不简单。但于博彦不在。罗伊便给他打手机让他回来。而他一听是校长来了,忙说,不行,我分不开身,回不去!

校长很窝火。你再怎么忙,抽出时间来我和见一面总是可以的吧?真见了鬼了!

校长气哼哼地走了。但转过天来他又来了。结果,于博彦还是拒不见面。如是三次。校长翻脸了,对着罗伊发火说:

“有这样的吗?刘备三顾茅庐,也不过只是三次,人家诸葛亮不比你于博彦才学大,人家该出山还不是立马就出山了?你于博彦是不是架子太大了?”

罗伊陪着笑脸说:

“校长,他真的抽不出身,您不要怪他!”

校长见罗伊态度还算不错,多少心情还平衡一点。于是,他就跑了第四次。他来到古玩店以后让罗伊给于博彦打手机,然后他拿过来说话,他说:

“博彦啊,我可是已经四顾茅庐了!现如今你比诸葛亮架子还大!你究竟什么意思嘛!”

于博彦回话说:

“校长啊,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在古玩经营和鉴赏这条路上已经迈开了大步,不可能再回头了。我对您四顾茅庐非常感动,但感动扭转不了我的决心。现在收藏界需要我的人越来越多,我愿意为他们生活,为他们奉献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此我谢谢您了,我向您鞠躬了!”

校长那个气啊!有生以来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窝脖,这个于博彦年纪不大,也太目空一切了!好吧,人各有志,我祝你一帆风顺!他把手机摔给罗伊,立马离开了古玩店。

没过几天,《艺品周报》登出一篇文章:“实验中学拍卖汝窑出戟尊是完全听信于博彦的结果,校方被蒙在鼓里。”

想当初校长听于博彦的话听错了吗?如果说你听错了,那也是你缺乏见识的表现,怎么能责怪下级于博彦呢?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翻旧账有什么意思?不就是想把校方洗清,把屎盆子栽给于博彦吗?而拍卖公司徐涛已经帮着于博彦把话都说清楚了,还能把事情再翻一个个吗?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莫名其妙。

没错,有些人就是想把事情再翻回去。此时,那个企业家又拿来了好几个专家的鉴定证书,一致证明那个汝窑出戟尊是赝品,而且,将一纸诉状递到了区法院。

拍卖公司徐涛也不是吃干饭的,他果真凭借关系找来了北京、天津的好几个资深专家,加上本市文物局的专家,组成了一个令人炫目的专家团,在拍卖公司的鉴定室进行了为期三天的鉴定和讨论。然而,人多自然有人多的好处,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弊端,那就是口径纷纭,难以统一,三天过来,竟然没有结果!徐涛给于博彦打手机,问:

“博彦啊,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戟尊真的有问题?”

于博彦说:

“因为汝窑出戟尊东西太少见了,人们多数都没见过,专家也不例外。也许,企业家和你都没把专家请对路。”

徐涛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假如于博彦说的是真的,尚可理解,否则,当古玩界把裁判权交到专家手里,而专家也众说纷纭的时候,让古玩界指望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