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马家驹想和罗伊一起睡在店里的小库房里,说是为了照顾罗伊,怕她再裸奔。于博彦坚决不同意。于博彦说:
“我不排除你想照顾她的可能,但我同样也不排除你对她进行非礼的可能。罗伊太可怜了,我劝你讲点人道主义,赶紧放过她吧!别再喊着冠冕堂皇的口号,实际却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马家驹一听这话便火冒三丈:
“于博彦你把话说清楚!谁想非礼罗伊?我是罗伊的对象,我们俩亲亲热热是应该的,是正当防卫,谈不上非礼不非礼!如果非要说非礼,依我看想对罗伊非礼的就是你!你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你死缠着她不放,不给她钱,让她不能买房子离开你。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还不就是对罗伊心怀鬼胎吗?罗伊这么年轻,长得又这么好,五官漂亮,身材窈窕,细皮嫩肉,你难道对罗伊没有非分之想吗?你长时间把罗伊圈在你的小库房里就是在打着罗伊的如意算盘!回过头来却说我伤天害理,你让明白人宁海伦说说,究竟咱俩谁在伤天害理?”
宁海伦问于博彦:
“你不让马家驹在店里睡,谁来照顾罗伊?”
于博彦说:
“你,或者我。”
宁海伦说:
“夜里我要陪伴我老妈,我老妈也是离不开人的。”
于博彦说:
“那只能我陪伴罗伊。”
宁海伦不说话了,但她撇了一下嘴,鄙夷地扭过身去。她不愿意参与于博彦与马家驹的争论。两个男人争着照顾罗伊,一个要尽对象的义务,一个要尽人道主义责任,究竟哪个是真的?宁海伦感觉扑朔迷离。甚至她感觉两个男人都在说谎,他们都在被罗伊的身体所吸引。毫无疑问,年轻姑娘的身体对男人最具杀伤力,十个便有十个要倒在石榴裙下,她还没见过哪个男人甘愿一辈子当光棍,除非出家去做和尚。而全中国十三亿人里出家做和尚的少之又少恐怕连十万分之一都没有!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便拿着手机走出屋子。
到外面一接听,是张先令的副经理,说是在“安全地带”酒吧等着她,请她务必赏脸来坐一会儿。她问:
“平白无故的,你想起什么要请我?”
这个副经理说:
“我拿来了真品牙雕,请你开开眼。”
宁海伦一想,好吧,去就去,开开眼也好。她没再回于博彦的店里,而是径自走了。
于博彦和马家驹争着把罗伊的被褥铺好,安顿罗伊躺下。然后,于博彦坐在外间的店堂里看着装修工人干活。在古玩街干装修的都很辛苦,往往要干到夜里十一二点,因为他们既没有扰民问题,还有店家着急催着。马家驹没办法,也只能坐在店堂里,于博彦不让他坐在罗伊身边。而且,于博彦怕他抽冷子往后面跑,把通往后面小库房的门给锁上了。马家驹坐在凳子上心里那个气啊!于是,他又开始筹划对于博彦的新一轮绑架和威胁。如何既干了事又不露痕迹,让警察也束手无策,是马家驹现在所想的问题。
而此时于博彦感觉现在罗伊病情加重,也该适当吃点药,便给安定医院的一个医生打了手机。他认识这个医生,是个安定医院退休补差的副院长。人虽六十出头,却长得面嫩,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刚刚五十。于博彦对他诉说了罗伊的情况,这个副院长说,是该吃点药了,要把吃药和心理治疗结合起来效果才好。于博彦问吃什么药。副院长说,如果家境困难,就吃氯氮平,几块钱就一瓶,够吃十来天的;但这种药有副作用,会造成患者一定程度的痴呆。而如果家境宽松,可以吃维思通,六十来块钱一盒,二十片,一天可以吃一至两片;这种药副作用小,不会损害患者智力。于博彦说好吧,就吃维思通。
坐在一旁的马家驹见于博彦果然拿罗伊的病情很当回事,心里蓦然间又翻起一个浪头。他感觉于博彦既然对罗伊这么在乎,心里必定对罗伊抱有幻想。男人对女人没有不幻想的。不仅幻想,只要有了机会还会付诸行动。他自己长久以来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看起来罗伊确实病情加重了,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死抱住罗伊套她那笔卖画儿的钱了,况且,从眼下的情况看,不对于博彦下狠手他也不可能把钱拿出来。马家驹想放弃罗伊了。他想把攻击目标仍然转回到为老爸复仇上来。当然,对罗伊撒手,心里也还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本来罗伊是自己的情人,继而发展到将要结婚,是于博彦把罗伊揽到他的麾下,干起古玩经营。现在罗伊病情加重,于博彦又在想办法给罗伊吃药,如果罗伊真的把病治好了又怎么样?是福是祸?是凶是吉?罗伊清醒以后会不会举报自己?于博彦是娶她还是拿她做性伙伴?马家驹一时间想了很多,但什么都想不明白。他一赌气站起身来,走了。
话说宁海伦走进“安全地带”酒吧以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张先令的副经理。桌上已经摆好了“墨西哥炸弹”、“天使之吻”等名酒和酒杯、下酒小菜。副经理站起身来向她伸手,打算握手。宁海伦微微一笑,没伸手,而是径自坐下了。副经理尴尬地随着坐下,给她斟酒,说:
“怎么,宁小姐为假牙雕的事还生着气呐?”
宁海伦斜睨了副经理一眼,说:
“虽然卖假牙雕你们赚了二十多万,但你们在罗伊身上缺了大德。”
副经理呵呵笑了起来,说:
“宁小姐此言差矣,那个假牙雕真不是我们卖的。不信你好好问问罗伊。”
宁海伦撇了撇嘴,说:
“你们明知道罗伊头脑不清醒,这件事没法对证,所以你们偏要这么说。”
副经理给自己把酒满上,说:
“宁小姐,咱先不提罗伊了,你看看这个。”
副经理从身边的皮包里取出一尊牙雕,摆在宁海伦面前。此物长二十多厘米,上窄下宽,左右两边下曲,雕饰成竹节形。正面浅雕高士坐于蒲席之上,举杯待小童伺饮,而身后书童却在举壶畅饮。其景生活情趣浓厚,使人忍俊不禁。背面有四矮足,内凹采用高浮雕技法,以清初多用的“渔家乐”为题材,雕刻渔人出海捕鱼,满载而归的情景。雕刻技法精湛,人物神态生动,亭台楼阁细腻。副经理问:
“知道这是什么吗?”
宁海伦回答:
“臂搁。我见过竹子的。”
副经理说:
“正是。臂搁是古人书写时垫臂的工具,也是书案上的陈设品,为乾隆时期极有代表性的文房用器。”
宁海伦说:
“你不是说,你们店里已经好几年不经营牙雕了吗?”
副经理说:
“没错,这是张老板的私藏品。”
宁海伦说:
“质地和品相都不错,得值十来万吧?”
副经理把臂搁推到宁海伦怀里,说:
“甭提钱,这是张先令老板对你一点小意思,你为罗伊打抱不平,他非常欣赏。”
宁海伦把臂搁又还给副经理,说:
“张老板是个很财迷的铁公鸡,怎么会为我出血?与其如此,不如把臂搁送给罗伊,让她弥补一下损失,也算给她的病冲一下喜!”
副经理把臂搁放在一边,举杯与宁海伦相碰,一口喝下一半“墨西哥炸弹”,说:
“你不要就算了,你不要我也不会给罗伊。给罗伊冲喜没有意义!罗伊的病好不了了,这种病一得上就没个好。就算一时好了,还会反复。不提她了,说说张先令老板对你的印象吧——你知道他对你是什么印象吗?”
宁海伦呷了一口酒,说:
“我和他没什么交往,怎么会知道?”
副经理说:
“女中豪杰。这就是他对你的评价。”
宁海伦突然感觉这酒上头了,有些头晕目眩了,嘴里说了一句:
“你们这些人都太冷酷了,人情味太寡淡了!”
就趴在桌子上了。副经理见此便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时间不长,张先令就出现在面前。副经理说:
“你照应点她,我去洗手间一趟。”
副经理走了。张先令坐到宁海伦身边,抱起她的身子亲吻她的脸颊和嘴唇,然后把手伸进她的上衣,片刻,又赶紧将手抽出来,把她的衣服抚平,把她重新放倒在桌子上。他站起来抽烟。副经理回来了。张先令从宁海伦的手包里摸出手机,调出她家里的电话,打了过去:
“请问是宁海伦的家吗?”
宁海伦的老妈回话说:
“是,你是谁呀?于博彦吗?”
张先令呵呵笑着说:
“伯母啊,我不是于博彦,我是张先令,海伦现在喝醉了,我想把她送回家,您告诉我地址好吗?”
宁海伦老妈想了想,便把地址告诉了张先令。张先令连连点头,说:
“好了,我记住了,一会儿我们就到了。”
张先令亲自把宁海伦背了起来,副经理跟在后面,微微哂笑着看着他们。
他们把宁海伦送回家了,张先令用心记住了宁海伦的住址,知道了宁海伦家里只有母女俩,而且,他也感受到了家里只有女性的这种家庭的风格和味道。他把那件牙雕臂搁给宁海伦老妈留下了。宁海伦老妈起初不要,张先令就说,这本来就是海伦的东西。然后没说别的就匆忙离开了。汽车离开了宁海伦的家,宁海伦的老妈站在门廊下看着他们的汽车开走。她回到屋里以后,见那件牙雕非常精致可人,认为反正是女儿的东西便拿到自己卧室把玩。结果一搁就在她的卧室搁了很长时间,而宁海伦根本不知道老妈收了张先令的东西。最后闹出新的矛盾,此为后话。
话说汽车行驶在路上,张先令十分感慨,说:
“海伦的家里很温馨啊!”
副经理嘿嘿笑着说:
“但是,缺男人。”
张先令说:
“宁海伦的母亲提到过于博彦,看起来他们有过接触。如果于博彦和宁海伦结合,古玩街就变成他们俩的了,咱们的业务迟早会被他们抢过去。”
副经理说:
“没这么严重吧,咱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张先令说:
“竞争会长的事要紧锣密鼓,现在于博彦他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旦他们醒悟,也展开竞争,事情就悬了。”
副经理说:
“该怎么办你就吩咐吧,我为你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张先令说:
“我在鉴赏咨询会上见过文物局领导以后,突然产生一个进一步接触文物局领导的想法。要摸摸文物局的底——收藏家协会几时成立,他们有没有方案和会长人选。”
副经理说:
“我为你打前站,明天我就往文物局跑一趟。”
张先令说:
“好,带点东西。文物局主管群众收藏工作的是副局长蓝玉成。”
张先令在博物馆展厅展出自己的藏品已经好几天了,除了《艺品周报》,其他新闻媒体都没来,让他十分失落。于是,他从齐有为嘴里打听到文物局来参加鉴赏咨询会的主管副局长叫蓝玉成。
“能不能力邀蓝副局长来博物馆看我的藏品展出,这就靠你的本事了!”
副经理说:
“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转天一早,副经理果真出现在文物局。他西装革履,腋下夹着一个不大的黑皮包,身影轻捷地闪进了副局长蓝玉成的办公室。一番寒暄之后,他就抽冷子把一个小玉坠塞进了蓝玉成的笔筒。
那个玉坠是新疆和田羊脂玉,上面雕了螭龙,苏州工艺,32.8克,白度一级以上,脂粉很好。蓝玉成表情平静,对此没有反应,似乎没感觉那个玉坠能值多少钱。但他一下子变得十分关切:
“你找我肯定有事要说,说吧,什么事?”
副经理面露微笑,说:
“没别的事,我们经理张先令在博物馆办了个私人藏品展览,已经开展好几天了,一直想请您光临指导一下,就是没好意思来麻烦您。”
蓝玉成副局长也笑了:
“这好办,下午我就去。”
蓝玉成下午果真来到博物馆。张先令领着他观看了所有的藏品之后,引他进入耳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沉甸甸的黑皮包递给他,说:
“现在牙雕真品非常难弄,但我还是千方百计弄了一件《梅花鹿寿星》。”
蓝玉成把黑皮包夹在腋下,就像夹着自己的东西,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说:
“你想问什么?”
张先令说:
“我知道咱们文物局的工作职能:宣传和贯彻执行国家、省、市有关文物保护的法律、法规和条例;负责组织、指导、协调全市文物的调查、发掘、鉴定、保护、抢救等文物保护管理工作;负责管理、协调、检查、指导全市各级各类博物馆、纪念馆、陈列馆的业务工作;负责全市文物市场、文物收藏团体及活动的监督和管理;对全市文博系统文物安全保卫工作进行督促检查和指导。对不对?”
蓝玉成有些纳罕,说:
“难得你把文物局的工作职能背这么清楚,你究竟想说什么?”
张先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想问问收藏家协会几时成立,我这样的企业家有没有希望忝列其中。”
蓝玉成微微哂笑,说:
“马上就要成立了,现在局里正在拿方案。你么,当然可以忝列其中,而且,有可能当选会长。”
张先令大喜过望,说:
“蓝副局长此话当真?今晚我在五星饭店摆桌,为你这句话我得庆祝一下,请你务必来赏光!”
蓝玉成哈哈大笑:
“你该摆桌摆你的,我还是别来了,眼下这个节骨眼太敏感,传出去不好。”
张先令收起笑容:
“好吧,不去就不去,但还请老兄为在下在上边多美言啊!”
蓝玉成点点头说:
“这个自然,你就甭叮嘱了。”
张先令陪着蓝玉成从耳房走出来,目送蓝玉成坐上汽车。他的脸上笑开了花。
时间不长,文物局就委托《艺品周报》面向全社会发出通知,请读者推荐收藏家协会会长,一名正会长和四名副会长(附表格);同时广泛发动收藏者报名加入收藏家协会(附表格)。后面开列了具体条件。而且,在报纸的这一版上登出了文物局自己起草的《收藏家协会章程》(草案)。
张先令在店里见了报纸便对着副经理破口大骂:
“这个蓝玉成真他妈说人话不办人事!他红口白牙说的好好的让我做会长,现在又请群众推荐。古玩圈能人那么多,人们能推荐我吗?”
副经理安慰他说:
“您别急啊,形式该走还是要走的,否则怎么能平息舆论呢?这种做法就叫‘掩人耳目’。你难道不知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吗?”
张先令听了这话心里稍稍平复了一下,接着,他便计上心来,让副经理通知古玩街各家各户,每家出一个人今晚去五星饭店,他要摆桌。白吃谁不去?人们肯定会去。这些去吃饭的人也必定会投他一票。他特别邀请了齐有为,并让齐有为带着二百份今天的报纸,他要以十倍的价格买这些报纸。既能吃五星饭店,又能高价卖报纸,齐有为当然高兴。
晚上,果真来了不少吃饭的人,古玩街一百二十多家店铺至少有七八十家派来了“吃饭代表”。张先令便在大厅一下子摆了八桌。
张先令先给他们发报纸,然后请他们填表格,每人填两至三份,反正是把二百份报纸填完拉倒,再然后就把报纸收上来,由副经理统一装进一个大塑料袋,用车拉走了。接下来是张先令与来宾喝酒。
副经理把报纸拉回店里以后简单翻阅了一下,结果大失所望!里面食客填的表格基本都把于博彦推荐为正会长,而把张先令推荐位副会长。副经理唏嘘不已,这还是请大家吃饭,如果不请大家吃饭,估计张先令连副会长都没人推荐!他为此百思不得其解,张先令的人缘难道真的这么差吗?
宁海伦没去赴宴,但她在自己的店里也投了张先令一票,也是只推荐他做副会长,而把于博彦推荐为正会长。
但事情的结果还是大大地出人意料,一个月之后,《艺品周报》公布了会长名单和第一批一百名成为会员的收藏者名单:金铁文为正会长,副会长依次为韩德庐、徐涛、张先令、于博彦。但《艺品周报》没有公布票数,只是描了一句:推荐表格总共收上来五万七千份。而报纸的发行量是十万份。数字显示,眼下关心收藏界动态的人超过了《艺品周报》订阅者的半数。协会地点设在《艺品周报》办公楼顶层。
宁海伦立即给齐有为打电话,问,怎么会这样?齐有为说,你想要什么结果?这是最合理的结果!宁海伦问:
“是不是文物局搞了暗箱操作?”
齐有为说:
“绝对没有!”
宁海伦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公布每个人的票数?”
齐有为说:
“没法公布,票数太分散,很多人填的是自己!我相信古玩街的人差不多都把自己写上了!有的人甚至填了好几份,都是填的自己!”
宁海伦说:
“怎么可能?人家是不是填自己你怎么会知道?”
齐有为说:
“使用的笔是一样的,写出的字迹笔体是一样的,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会这样吗?宁海伦将信将疑。反正她是绝不会干这种事的。
于博彦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反应。
张先令完全翻脸了。
他指使副经理分别给蓝海市纪检委和文物局纪检委写了两封匿名举报信,说蓝玉成副局长在整个收藏家协会会长推荐选举过程中收受了价值三万元的和田羊脂玉玉坠一件、价值二十五万元的明代牙雕一件。并注明了两件艺术品的所有特征。市纪检委联合文物局党组对蓝玉成进行了调查,结果蓝玉成坚决否认,而且,说这是有人因为想当收藏家协会会长一职而没当上,所进行的诬陷和人身攻击!
查无实据,事情就挂起来了。市纪检委把蓝玉成的问题立了案,但对蓝玉成没做任何处理,甚至连一句批评也没有。蓝玉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天天进出文物局大门似乎更加昂首挺胸,气宇轩昂。而张先令掩饰性地又邀请他好几次去喝酒,他都借故推辞了。
张先令知道,自己的投入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而且永远都别想再回来了。
那么,被选上了会长、副会长的人是不是被来访者踢破了门槛子,开始明里暗里收起掌眼费了呢?(他们的联系电话、手机号都是登了报纸的。)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因人而异。而于博彦马上就有人求上门来。
一个蓝海知名的雕刻家,兴冲冲找到于博彦,说:
“于会长,我花八万买了一块田黄石,刻好了,至少能卖五十万。你给看看真假。”
于博彦发现这根本不是田黄,就摇了摇头。
雕刻家问:
“怎么回事?”
于博彦说:
“这是鲎箕石,也叫掘性高山石。”
雕刻家听了,半天不响,最后他说了一句话,让于博彦愕然:
“我求你帮个忙:千万别拆我台,对外不要讲。一般专家未必有你这眼力。”
于博彦看着这个雕刻家没说话。后来,这个雕刻家给于博彦打电话说,他果然以70万的高价脱手了,他要请于博彦喝酒。于博彦非常困惑,如果假货可以在市场上畅行无阻,鉴别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本心不在石头上,而在钱眼里,你是不会把心思用在鉴赏上的,又何来长进?平心而论,于博彦的收藏里也有不少是赝品,那幅在红帆会所撕掉的张大千的假画就是事例。以他身份,完全可以将这些赝品“忽悠”出去,但他留着,这是既“学费”,也是“学习资料”,没有损失,就不会心疼,没有心疼,就不会促使自己研究辨伪之道。
就在这时,那个买了雕刻家鲎箕石的人又找到于博彦,说:
“我打算拿这块田黄石参加明春拍卖会,请于会长写个鉴定书。”
说着,就掏出五万块钱摆在于博彦面前。于博彦怎么能要呢?他连连推辞。这个人说:
“有了你的鉴定书,我这款印章就有可能拍到二三百万,回头我给你百分之十的酬报。这个数不算少吧?”
于博彦本想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这是鲎箕石,根本不是田黄石,也根本不值那么多钱!但他忍了又忍,什么都没说。只是坚持没写鉴定书。结果,转过天来,那个人不死心,又辗转托了古玩街的宁海伦出面说情,说酬金加到了百分之二十。于博彦问宁海伦: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宁海伦说:
“我告诉这个人了,于博彦从来没干过这事儿。过去没当副会长他不干,现在当了副会长他也不干,将来当了全国的副会长他更不会干。这个人才罢休。”
于博彦点了点头。他觉得很悲哀,现在收藏变成了一种互相瞒骗的生意,在这个流水线上的很多人,对宝贝都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而是在投机。根本没把收藏当成一种陶冶情操的生活方式和一种高雅的精神追求!
那个曾经卖过罗伊元青花破碗和尿罐的残疾农民有了钱以后钻研起古玩来。他的钻研不是真正的研究,他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这个兴趣,他是萌生了投机赚钱的心理。现在的他衣衫整洁,脸也洗得很干净,除了腿瘸,已经一点也看不出乞丐的痕迹了。他自从下决心接着找古旧东西以后,就一直在四处淘换。就在这时,一个贩子卖给他一件高约50厘米、直径超过60厘米、小口大肚的彩色陶罐,保存完整,没有丝毫破损,且花纹精美非凡。对方告诉他,你得想办法淘换“收藏家协会”会员证,否则,公安局抓住你就算倒卖文物,得判刑。这个残疾农民没被吓住。想赚钱的巨大动力在鼓舞着他。他来到古玩街找到罗伊,说:
“你能不能帮我办一个收藏家协会的会员证?因为我现在有钱了,也开始玩收藏了,家里有了不错的东西。”
罗伊见残疾农民果然面目一新,便叫来了于博彦,希望于博彦能帮忙。于博彦说:
“帮忙可以,但我要先看看你收藏了什么。如果不是值钱的东西,我就不能介绍你进收藏家协会。因为加入收藏家协会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搞收藏,而且手里得有像样的东西。”
残疾农民二话不说就把于博彦带到他的家里,于博彦一看东西,当时就急了——那是两个陶罐,正是《艺品周报》公布过的青海一个古墓被盗的失窃品。于博彦说:
“这两个陶罐是失窃文物,你赶紧跟我到文物局走一趟,把东西上缴,这东西不能存在你个人手里。”
残疾农民说:
“凭什么上缴?这是我花钱买来的,还指着它赚钱呢!再说了,你说它是文物它就是文物?你有什么根据?”
于博彦说:
“从你的陶罐的器型和质地看,是马厂类型的,是4000年前的东西。中国的马家窑文化的彩陶在中国境内的史前文化中占有突出的地位,这不仅表现在数量上超乎寻常的多,而且其彩绘工艺也发展到了极致。马家窑文化的后继者就是半山——马厂文化。半山——马厂文化的分布范围基本局限在西北甘(肃)青(海)两省交界地区及甘肃河西走廊一带。卖给你东西的是不是青海人?”
残疾农民说:
“没错,正是青海人。而且人家手里就有收藏家协会会员证,所以,人家倒腾这东西公安局就不逮,我求你帮帮忙,给我办个证吧!需要多少钱,我有!”
于博彦说:
“这不是钱的事,我不能助长你知错犯错。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我知道了,就必须干涉,否则,出了问题我也有责任。”
残疾农民一听这话就把于博彦推出了屋子,说:
“你走吧!你赶紧走!别把我的问题沾到你的身上!你以为我离开你就办不成会员证吗?顶不济我还办个假的!”
于博彦非常无奈地离开了残疾农民的家。但事后残疾农民立即找张先令去了。因为,他知道张先令的古玩店在古玩街规模最大,办事也一定是大气魄。于是,他坐等了三天等来了张先令,他先说了自己曾经帮着罗伊买到两个元青花吃饭碗,和一个尿罐的事,然后就塞给张先令两千块钱,请张先令帮他办一个会员证。结果张先令也提出要看看他有什么收藏,没有收藏是做不了会员的。他便又带着张先令来到家里看陶罐。张先令知道这东西值钱,而且倒腾这东西违法,但有了收藏家协会的会员证就等于有了护身符,公安局也会放行。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目前的一个盲点。有关专家一再呼吁要尽快解决,但毕竟还没有解决。对这一点张先令心里明镜似的。于是他说:
“你给我两千太少了。因为你的藏品太少了,让我没法对协会去说。”
残疾农民二话不说就掏出一个银行卡,说:
“这里面有一万,够了吧?”
张先令点点头,说:
“这还差不多。过几天你去找我吧。”
几天以后,残疾农民拿着会员证到外地去卖陶罐,果真被公安局抓住,但见他手里有会员证,就果真放了他,让他只许收藏不许卖。但警察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卖了。
又过几天,于博彦因为对这件事不放心就再次去郊区找到残疾农民。结果他一听是这个结果,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这个一向冷静的人回过头来就找张先令大闹了一场,而张先令面对于博彦不急不恼,只是呵呵笑着说:
“于博士,你太年轻!太不老练!中国的事是复杂的,不是你一眼就能看透的,好好熬吧,好好练吧!”
气得于博彦给会长金铁文写了一份专题报告,请金铁文在审批会员入会的时候要严格把关,并且把张先令告了一状。
接着,于博彦就接到了周子期的电话。周子期是从蓝海日报上得知于博彦当选收藏家协会副会长的。以周子期的眼光,于博彦应该当选正会长。她认为他有这个能力。副会长有些差强人意,但周子期还是很为他高兴。她感觉于博彦在走向成功的人生道路上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恩情深。虽说离婚了,但看到于博彦开始出人头地,周子期还是想邀请于博彦吃顿饭,喝点酒,以示庆贺。不过,试了试,在自己的手机上把于博彦的手机号都按完,就是不敢按“发射”,她张不开这个嘴。她很明白,她得罪于博彦得罪得太苦了。她怕自己的主动招来的是鄙视。再怎么没有性格、涵养再深,估计也不会容忍自己当着于博彦和马家驹胡来的情况,那个场面是让人不堪回首的。别说于博彦会不堪回首,连她自己都不堪回首!
就是这时,老爸给周子期打来了电话。老爸一直很喜欢于博彦,早就说于博彦必成大事。周子期和于博彦离婚,没敢告诉老爸老妈,她很怕他们老两口骂她,很怕他们被气个好歹儿。她知道,是疖子早晚得流脓,她和于博彦离婚这事早晚得暴露,但她能拖一天就拖一天。
现在老爸来电话了。老爸说,他在蓝海日报上读到于博彦做了收藏家协会副会长的报道,他是个国企老总,对下一代能有出息是非常高兴的。而蓝海市的收藏家协会,虽说只是个群众组织,社会团体,但在老爸眼里,怎么着也算“市级”单位,他为于博彦由衷的高兴,他让周子期安排时间,一家四口要在五星饭店坐坐,他要亲自向于博彦敬酒,而且,上酒至少要上十年期的金茅台!
怎么办?老爸的交代能顶着不办吗?不能!百分之百不能!但她估计于博彦根本不会赴约。于博彦对她的心已经彻底凉了。这一点,她的心里明镜似的。因此,事情该办还办,但要讲点策略。于是,她先逛到了古玩街,进了王广林子的店里买了一张方桌,花了九万块钱,让王广林子雇车给她送到了家。
王广林子病了一阵子以后,埋下头来经营古旧家具,他现在已经积累不少经验了。他不知道周子期曾经是于博彦的妻子,也就公事公办了。否则这张桌子就有可能矬下来一万、五千的。
回头周子期就给于博彦打了电话,说家里新买了一张古旧方桌,请他掌掌眼。
周子期也对古玩和艺术品感兴趣了?这倒很让于博彦纳罕。他把店里事情安排了一下,就打车奔了周子期家。进屋一看,果真是古旧家具。而周子期正用抹布蘸着洗洁精擦洗桌面和桌腿儿。于博彦急忙制止她:
“嗨!那黑黢黢的污脏样儿是‘包浆’,不能擦!”
周子期停住手,纳罕地看着于博彦,说:
“‘包浆’?‘包浆’是什么意思?”
于博彦说:
“以前咱们俩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给你讲过多少次了,你每次说古玩太脏,我就告诉你那是‘包浆’,敢情你真的一点没记住?”
周子期尴尬地说:
“真的没记住,劳驾你再说说?”
于博彦说:
“包浆又称‘黑漆古’,它是在悠悠岁月中因为灰尘、汗水,把玩者的手泽,或者土埋水浸,经久的摩挲,甚至空气中射线的穿越,层层积淀,逐渐形成的表面皮壳。它滑熟可喜,幽光沉静,告诉你,这件东西有了年纪,显露出一种温存的旧气。那恰恰是与刚出炉的新货那种刺目的‘贼光’,浮躁的色调,干涩的肌理相对应的。不仅木质家具,瓷器、竹器、玉器、铜器、牙雕等都有包浆,而且,连书画碑拓等薄如蝉翼的纸绢制品在内行人眼里也统统有包浆。”
周子期问:
“有‘包浆’就一定值钱吗?”
于博彦说:
“‘包浆’是年份的象征,有年份的古玩当然比没年份的艺术品要值钱。”
周子期感叹:
“我以前对你天天摆弄古玩没兴趣,不理解,也不支持。敢情这里面处处学问啊!”
于博彦说:
“没错。在古玩界有这么一段趣事:辛亥革命后溥仪退位,因入不敷出,靠典当度日。1924年春,盐业银行把一些逾期未能赎回的古玩进行封货拍卖。在这批货中,就有康熙年间的官窑瓷器。但这批官窑珍品,竟然令许多古玩店老板不敢接货。原因是这批东西新得出奇,手感底部还有毛刺扎手。如果是康熙时的东西,到那时算来已有近三百年了,底部早应磨得十分光滑,怎么可能还有毛刺?更别说什么‘包浆’了,因此认定是刚出窑的新货。当时,只有一个叫张云碉的,一看胎釉、二听声音、三掂分量,认定这是康熙官窑珍品。后来,知道底细的人,解开了这谜底,原来这批东西从景德镇运到北京,一直放在内务府库房,后来抵押到盐业银行,还从来没有开过封,依然是300年前的原包装……”
周子期赶紧把手里的抹布拧干,连盆一起,端走了。
待她回来以后,见于博彦围着方桌走了一遭又一遭,看起来没完。周子期问:
“你干嘛呐?”
于博彦说:
“我在欣赏。”
周子期说:
“既然如此,那就点评一下呗!”
于博彦又用手指敲敲桌面,然后开口说:
“这是一张黄花梨的方桌,黄花梨是一种优质的木材,加工性能良好,不爱变形,有油性,阴雨天能够闻到阵阵的幽香,经抛光有木变石似的光斑,还有鬼脸。这个家具是清晚期(制作的),制作年代比较晚,做工呢地方性很强,形体硕大,用料方硕,榫铆很高古,有很多古制的遗风在上面体现出来。前脸呢,雕刻了民俗味很浓的福禄寿的吉祥人物,所以说它有比较多的地方史,地方民俗史,还有家具流派史研究的意义,加上它是珍贵的木材,因此它还是比较珍贵的。现在呢,黄花梨新料都很值钱,就是说上升得很快。你这张桌子做工又比较坚固,我估价8万,而且我预计今后还会升值。”
周子期非常高兴,说:
“你估价真准,只比实际价格矬一万。”
于博彦问:
“你从哪儿买的?”
周子期说:
“从古玩街王广林子的店里。”
于博彦夸奖说:
“这王广林子也长进了,不倒腾拼接的假货了。”
周子期问:
“什么叫黄花梨?”
于博彦笑了笑,说:
“你呀你,想恶补啊?我告诉你——黄花梨是花梨木的一种,属于红木系列中比较名贵的一种木材。如果在开料时发出清新的酱香味,板材出现鬼脸般条纹,就可以断定是黄花梨。花梨木也有新、老之分。老花梨也称黄花梨,颜色由浅黄到紫赤,色彩鲜美,纹理清晰而有香味。明代比较考究的家具多为老花梨木制成。新花梨木色赤黄,纹理色彩较老花梨稍差。而黄花梨和花梨木无论在价格还是木质上来说,都没有可比性。虽然它们只是一字之差。”
周子期说:
“谢谢你向我普及古玩知识。我有一事想求助于你,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于博彦说:
“请讲。”
周子期说:
“我老爸让我在五星饭店安排一桌,届时请你出席,你会出席吗?”
于博彦说:
“都离完婚了,我现在还在他们老两口面前晃来晃去,没这个必要吧?”
周子期说:
“他们不知道咱们离婚。”
于博彦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纸里包不住火,这种事能捂得住吗?”
周子期说:
“他们非常喜欢你,我不忍心把这种消息告诉他们,怕他们受不了。”
于博彦说:
“你逼着我离婚的那股劲头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股劲头哪儿去了?”
周子期说: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后悔得很,你别提那阵子的事了。”
周子期说完,突然扑进于博彦的怀里。于博彦一动不动,任她抚摸他的脸颊,胸膛。周子期蓦然间动起感情,要解于博彦的衣扣,被于博彦拦住:
“子期,你曾经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但现在咱们什么都不能做,因为我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她也很爱我,而且爱到发狂,我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周子期问:
“不就是宁海伦吗?”
于博彦说:
“正是。她天天催着我结婚,等几时我手里不忙了,就把事办了。”
周子期说:
“宁海伦怀孕几个月了?肚子该起来了吧?”
于博彦说:
“你甭污蔑我们,我们根本就没同过房。”
周子期说:
“那怎么宁海伦说她为你怀孕了呢?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逼着你离婚啊!”
周子期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她是怎么收到告状信的,又是怎么印证于博彦肩膀被宁海伦咬过的。于是,于博彦方才知道事情原委,敢情宁海伦因为爱自己竟使了一计!
于博彦咬住嘴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爱都是自私的。女人尤其如此。为了真爱,女人会蓦然间变得聪明,变得狡黠,也会蓦然间变得凶残。
周子期突然两眼含泪,哽咽着说:
“请你原谅我过去的唐突,我要改正自己的错误,把说过的错话也收回来。”
于博彦还是不说话。此时他实在是无话可说。周子期伤他伤得太深了不是?周子期一条腿跪了下来,两手抱住于博彦大腿:
“博彦,看在咱们老夫老妻的份上,你原谅我一次不行吗?”
于博彦终于说话了:
“请你站起来,否则,我立马就走了。”
周子期无奈地站起身来,泪流满面地说:
“如此说来我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只能跟不相干的人乱搞了?我和马家驹那根本不叫爱情,那叫意气用事,那叫宣泄,那叫胡来,那叫搞瞎扒!”
于博彦在此不得不告诉周子期:
“子期,我提醒你,你必须及早告别马家驹。现在马家驹正跟罗伊谈结婚的事,他们俩认识得比你早,感情也比你深,你不要蒙在鼓里,更不要执迷不悟。”
周子期一听这话便大惊失色:
“什么?马家驹在和罗伊谈结婚?他天天吃我喝我穿我睡我,却和别人谈结婚?”
于博彦说:
“千真万确。咱们是老夫老妻,我不会骗你。”
周子期再次抱住于博彦:
“博彦,你把我原谅了吧,我要和你复婚!我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于博彦轻轻推开了周子期,冷静地问:
“伯父在哪天请客?”
周子期说:
“我爸让我安排,我想就安排在这个周末,你如果同意,我马上就给饭店打电话。”
于博彦说:
“定吧。”
周子期急忙掏出手机,啪啪啪按了一串号码。
当周末来临,于博彦走进五星饭店的时候,蓦然间在大厅里看到张先令和一群人围着一张圆桌,讲着桌子上的一个青花天球瓶。显然这是在帮人家“掌眼”。于博彦非常反感,反感到厌恶的程度。前几天张先令帮残疾农民办会员证的事,就让于博彦如鲠在喉,心里非常不舒服,现在见他又选一个这样的场合来“掌眼”,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先令无疑追求的是围观者众和消息的不胫而走,是一种广告效应,最终要的是一种口碑。是“众口铄金”的口碑,而不是相反。如此一来,就能引来更多的求教者和求助者,金票和银子便也源源不绝地流进口袋!
于博彦正欲悄悄走过,却听张先令说起“元青花”三个字。桌子上摆着的天球瓶从其颜色和新旧程度上看,一目了然那根本就不是真品元青花。张先令是误判还是故意?于博彦不由得站住了脚步。只听张先令喋喋不休地说道:
“最近几年,因为一个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卖了天价,使收藏界的元青花热持续升温,国内市场上和收藏家手中的‘元青花’蓦然间成百上千地涌现出来,事关真假的争论搅得许多古瓷爱好者一头雾水。元青花之所以卖了天价,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如果遍地都是的话,还卖得了天价吗?所以,天价元青花的背后,就是随之而来的大量仿品的涌现。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因为,‘鬼谷子下山’图元青花大罐的现代仿品前不久已经在景德镇由专家制作成功,并打上了仿制款识公开销售。那么,如此一来,就一定会有人制作一些不打仿制款识的赝品蒙人。大家必须擦亮眼睛。我们面前这个天球瓶究竟算不算元青花?我敢以收藏家协会副会长,而不是古玩店经理的名义,肯定地、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就是元青花!”
张先令从讲别人入手,所以,他的话很有迷惑性。大家围拢在天球瓶周围,细细观看,似乎很开眼界。于博彦跨上一步,在人群背后说:
“张老板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这是高仿,不是真品元青花!”
所有的人都突然把头扭向于博彦。人人脸上全是疑惑。一个事主模样的人问:
“请问这位先生,你说它不是真品元青花,你有什么根据?”
而张先令一见是于博彦站在这里,急忙走过去和于博彦耳语,他说:
“博彦,你有不同意见也不能在这儿说呀,这不是栽我的跟头吗?”
于博彦想了想感觉也是,何必在这种场合和张先令过不去呢,他毕竟帮过自己。这么一想,他就转身想往楼道里面走,好奔他和周子期一家吃饭的单间。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于博彦,便叫了一声:
“嗨,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副会长于博彦!”
这一声喊不要紧,事主立即反应过来了,他一步蹿了过来,拽着于博彦的胳膊不撒手,一叠声说:
“既来之则安之,副会长来了还不是给我送福气来了吗?就请于副会长不吝赐教,讲讲我这个天球瓶为什么不是真品元青花!”
此时,周子期左等右等不见于博彦,便走出单间寻摸,却见于博彦被人拽着,她以为是在打架,急忙跑过来拉开他们,说:
“干嘛干嘛,看我老公老实,欺负人啊?”
说着还抱住于博彦的胳膊,要拉着他离开。于博彦拂开周子期的手,说:
“我们没打架,在说元青花呢。”
事主赶紧又说:
“于会长,你就快给我们讲讲吧,为什么这件天球瓶不是真品元青花?”
于博彦走回几步,说:
“讲元青花的辨识会很复杂,我只说说要点吧。这一,在按照元青花基本特征——胎釉、造型、纹饰进行观察后,在没有疑问的前提下再进一步观察其老化程度,如果是‘生坑’出土物应该有牢固的土斑和土腥味,如果是‘熟坑’的传世物则风化、氧化、磨痕、染旧等自然老化明显,而不是碱咬或人工打磨。你们近距离仔细看看、闻闻这件天球瓶吧。”
大家一听这话,便立即围拢到天球瓶跟前,细看起来,而且伸着鼻子闻了起来。接着就都点头。于博彦又说:
“这二,真品元青花的胎质有两类,一种为白灰色,一种为黄白色。这是由于几百年前的瓷土矿所决定的。那个时候的工艺设备和生产水平所限,其烧制出来的胎质比较疏松,其中含有粗大颗粒,显得不那么细腻、不密实、不光滑,而今天的瓷土是洁白、细润、密实的且很光滑,大家看这个天球瓶,不正是这样吗?”
大家又伸手摸那天球瓶,感觉果然十分光滑。于博彦继续说:
“这三,据各方研究和江西景德镇瓷器专家认同,对真品元青花可以借助放大镜观测汽泡的形成,我们发现早期和中期的元青花的釉下极少气泡或不存在气泡,只有至正型元青花才有气泡,且小气泡多,大气泡少。这一点也是仿制者难仿成功的。张老板这个天球瓶恰恰没有气泡。”
大家重新围拢过去寻找天球瓶上的气泡,有人还掏出了放大镜,但确实找不到气泡。于博彦继续说:
“这四,如果大家还有疑问,还可以把这个天球瓶送到有关部门借助科学仪器进行密度测定、元素测试分析,都会有助于鉴别方法的充实和完整。总之,一处假就会处处假。大家仔细看吧,我要去吃饭了。”
于博彦分开人群,跟着周子期走了。他听到身后事主问张先令:
“张会长,你说天球瓶是真品,你的理由是什么?”
张先令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大家就轰一声议论起来。
于博彦和周子期拐弯了,进了单间,张先令他们又说了什么,他就听不见了,他也根本不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