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寂寥人世间(1 / 1)

老子开篇以拨云见日之势,一笔扫开所有表面的障碍,“道可道,非常道”。后来老子又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意思是有一个东西混沌而成,在天地形成以前就已经存在。听不到它的声音也看不见它的形体,寂静而空虚,不依靠任何外力而独立长存永不停息,循环运行而永不衰竭,可以作为万物的根本。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所以勉强把它叫作“道”。

南怀瑾先生借南北朝时一位禅宗大师的悟道偈说:“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道,心物一元,包括了物质与非物质,浑然一体,“先天地生”,一切万象的种种变化,生起与消灭,只是两种不同的现象而已,虽然与这超越一切事物的“道”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却无法影响它的本质。

对于形而上道的表达,佛学归于“空”,一切皆空,老子则用“寂”和“寥”。“寂”是绝对的清虚,清静到极点,毫无一点声色形象;“寥”是形容广大,无穷无尽。

人生原本就是一段清虚寂寥的旅程,何必为尘世间幻化的种种表象而迷惑呢?

有一位禁欲苦行的修道者,准备离开他所住的村庄,到无人居住的山中去隐居修行,他只带了一块布当作衣服,就一个人到山中搭了一间茅草屋,独自居住。后来,他发觉茅屋里有一只老鼠,常常会在他专心打坐的时候来咬他那块布,他早就发誓一生遵守不杀生的戒律,因此不愿去伤害那只老鼠,无奈之中他又回到村庄,向村民要了一只猫。得到了猫之后,他又想:“我并不想让猫去吃老鼠,但总不能跟我一样只吃一些野菜吧!”于是他又向村民要了一只奶牛,这样那只猫就可以靠牛奶为生。在山中居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又发觉自己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来照顾那只母牛,于是他又回到村中,找了一个流浪汉做他的仆人,让其来到山中居住照料奶牛。他又帮这个仆人搭了一间茅草屋,仆人在山中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跟修道者抱怨:“我跟你不一样,我需要一个太太,我要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修道者想一想也有道理,他不能强迫别人一定要跟他一样,过着禁欲苦行的生活,于是……后来故事不断发展,一年以后,山上仿佛像一个热闹的村庄。

人总是活在不断增加的心绪和欲望中,或许原本是想过简单朴素的生活,但事情的演变却不由自己的本意,而是随着现实的驳杂。究竟怎样,才能达到人生“寂寥”的境界呢?

《庄子》一书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庄子身穿粗布衣并打上补丁,工整地用麻丝系好鞋子走过魏王身边。魏王见了说:“先生为什么如此潦倒呢?”庄子说:“是贫穷,不是潦倒。士人身怀道德而不能够推行,这是疲惫;衣服坏了鞋子破了,这是贫穷,而不是潦倒。这种情况就是所谓的生不逢时。大王没有看见过那跳跃的猿猴吗?它们生活在楠、梓、豫、章等高大乔木的树林里,抓住藤蔓似的小树枝自由自在地跳跃而称王称霸,即使是神箭手羿和逢蒙也不敢小看它们。等到生活在柘、棘、枳、枸等刺蓬灌木丛中的猿猴,便小心翼翼地行走而且不时地左顾右盼,内心震颤恐惧发抖。这并不是筋骨紧缩有了变化而不再灵活,而是所处的生活环境很不方便,不能充分施展才能。如今处于昏君乱臣的时代,要想不潦倒,怎么可能呢?这种情况比干遭剖心刑戮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庄子一辈子都是在清贫中度过的,魏王看见他时也穿得十分破烂,但庄子却可以理直气壮、底气十足地说“是贫穷,而不是潦倒”。这个故事衬托出庄子内在的清高,彰显一种关于忍受贫穷的理论。他在清贫中过着一种恬淡寡欲的生活,却创造出了一个奇异瑰丽的思想世界。

清心寡欲,恬淡自然,穷困而不潦倒,入世而不沉迷,一箪食,一瓢饮,无声色之欲,无功名之累,或许这就是人生寂寥的境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