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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塞苔丝走后,基督山的寓所立刻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他的思绪仿佛凝滞不动了。
想到明天的决斗,基督山抓起一支笔,从写字台的暗柜里拿出他来到巴黎之后立下的遗嘱。他在遗嘱的下方添上遗嘱的追加内容,交代了他的死因。
清晨5点钟,基督山忽然听到门外有一阵轻微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偷偷叹息。于是,基督山站起近乎麻木的身体,过去把门轻轻地打开,只见埃黛斜靠在一张椅子上睡着。原来她一直在门口坐着,等基督山开门的时候见他一面,但她终因等得又困又乏而睡着了。
基督山望着埃黛,目光中充满了慈祥和爱怜。
“梅塞苔丝想到她有个儿子,我却忘了我有个女儿。”基督山悲伤地想道,“我不能不对她告别就走了,我不能不把她托付给一个人就一死了之。”
于是,基督山轻轻回到刚才的地方,继续完善他的遗嘱。这次基督山增加了这些条款:将两千万遗赠给马克西米利安,他可以把其中的一部分转赠给他的妹妹和妹夫;假如马克西米利安还没有意中人,希望他娶埃黛为妻;基督山余下的财产都由埃黛一人继承。
基督山写下最后一行字,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吓得基督山手中的笔都掉了。埃黛就站在他的身旁。
“先生,您为什么在这时候写这种话?”埃黛声音颤抖地说。
“是这样,假如有什么不测,我希望我的女儿过上幸福的生活。”基督山温存地说。
埃黛凄然地摇摇头,说:“假如您不在人世了,我也就不需要任何东西了!”说着,埃黛拿起遗嘱,把它撕成四片,扔到房间中央。也许因为用力过猛,她昏厥了过去。
基督山连忙抱起埃黛,望着她那苍白秀美的面容,基督山第一次想到,埃黛对他的爱,也许不完全是一个女儿对她父亲的爱。
埃黛仍然昏迷不醒,基督山双手抱着埃黛进了她的房间,把她交给女佣照料。然后回到自己的书房,随手把门关上,把撕碎了的遗嘱重新抄了一遍。
马克西米利安和他妹夫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20分钟。
基督山要阿里把他的遗嘱给公证人送去,他对马克西米利安说:“我死后,您应该去看一下。”
一听这话,年轻人吃惊得叫起来:“什么?您死后?”
马克西米利安根本不相信基督山会死,凭基督山的枪法,要死的只能是阿尔贝。他昨天还找过博尚和夏托—勒诺希望决斗时不用手枪而改用剑,这样可以保证阿尔贝不被打死。商谈的结果是继续用枪,基督山先开枪。“您就打断他的胳膊,把他打伤算了,但不要把他打死。”年轻人这样对基督山说。
年轻人不知道梅塞苔丝已经找过基督山,更不知道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8点整,他们赶到了决斗的地点。在树林里停了一辆马车,对方已经来了。
下了马车,基督山拉着年轻人到一边,问他有没有意中人。年轻人说了已经爱上了一位姑娘。“唉,又一个希望落空了!”基督山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埃黛!”
马克西米利安向马车走过去,博尚和夏托—勒诺来了,而阿尔贝却没有来。
接着来的是弗朗兹和吕西安,他们是阿尔贝派人请来的。
10分钟后,阿尔贝骑着马像飞一样地来了,他的后面是跟班。
阿尔贝勒马跳下,随手把缰绳往跟班手上一扔,自己朝那几位证人走去。阿尔贝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他那怅然若失的样子丝毫不像来决斗的。
马克西米利安准备过去给基督山传话,博尚从马车里取出手枪。
“请稍等,先生们,”阿尔贝对他们说,“我想跟基督山伯爵说两句话。”
“单独说吗?”马克西米利安问。
“不,我要当着大家的面说。”
阿尔贝请来的证人大为惊骇,只有马克西米利安感到高兴,他连忙过去叫基督山伯爵。
当基督山伯爵和阿尔贝距离三步远的时候,双方都站了下了。
“先生们,”阿尔贝说道,“我希望我现在对基督山伯爵先生说的话,各位都能一字不漏地听清楚。”
“请说吧,先生。”基督山对阿尔贝说。
“先生,”阿尔贝看着基督山伯爵,一开始声音发抖,但后来渐渐镇定下来,“先生,我错了,我郑重地向您道歉!我的道歉并不是因为费尔南·蒙德戈背叛了阿里总督,而是以打鱼为生的费尔南出卖了您,给您造成了种种闻所未闻的不幸遭遇。您拥有对我父亲报仇雪耻的权力,而我本人却要感谢您没有对我过于追究。”
所以的人都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基督山伯爵忽然明白过来,梅塞苔丝为什么不反对他的决定,是因为她事先已经知道他无需再作出什么牺牲。
阿尔贝把他的一只手伸给基督山伯爵:“如果您认为我刚才的道歉能使您满意,那么我请您伸出手来!”
基督山双眼湿润,他向阿尔贝伸出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基督山伯爵对梅塞苔丝的理解又多了一层,那是一个多么勇敢的女人啊!是她,为了儿子的生命,请求他宽大为怀,为了成全她,他答应献出自己的生命;最后还是她,为了拯救他的生命,毅然把家庭秘密和盘托出,让阿尔贝放弃决斗。
基督山、马克西米利安和他的妹夫走了
,决斗场上只剩下阿尔贝、博尚和夏托—勒诺三人。
博尚和夏托—勒诺很不理解阿尔贝的行为,他们的言语里忍不住流露出嘲讽和冷淡。两个人走了后,阿尔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两眼空茫地看着远方。
“我做错了吗?我没有!为了我的母亲,我只能这么做!”阿尔贝在心里说。
回到家,阿尔贝径直回到自己的小楼。他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那念头使得他把他的物品一一记下,开了一个详尽准确的清单。这张清单告诉别人,属于这里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有带走。这张清单将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
这时跟班进来,说:“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您,但是莫瑟夫伯爵叫我过去,我想问问您有什么吩咐没有。”
阿尔贝说:“你就告诉他,最后没有决斗,我已经向基督山伯爵先生赔礼道歉了。”
跟班退下后,阿尔贝继续写他的清单。写好清单,阿尔贝看见父亲登上敞蓬四轮马车离开府邸。
阿尔贝马上去母亲的房间。
母亲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阿尔贝一看便心领神会,禁不住喊起来:“妈妈!”随即扑上去搂住母亲的脖子。
母子的心是相通的,梅塞苔丝说:“孩子,陪妈妈一起走吧。”
阿尔贝虽然和妈妈一样选择了离开,但他决心要过自己的独立生活,他要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他要同过去的一切决裂,甚至自己的姓氏也不要了。
阿尔贝说出了母亲的心里话,她嘱咐阿尔贝按照他说的话去好好生活。
莫瑟夫出去差不多有了半个小时,现在离开正是好时机。阿尔贝立即奔到大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回来,准备带母亲一块儿离开这幢府邸。他记得圣父街上有一幢房子正要出租,房子不大,但有全套家具,母亲去住虽然简朴了一点,但还过得去。
马车驶到府邸大门口停了下,阿尔贝正下车的时候,基督山伯爵家的管家贝蒂西奥送来一封信。
读了信,阿尔贝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回到母亲的房间,把信给母亲。
在信中,基督山希望阿尔贝照料好他的母亲,做任何决定都要替他母亲多想想。基督山说他已经知道母子俩即将离开埃勒德路府邸,而且府中的物品什么也不要。他在老家积攒了150枚金路易,埋在父亲所住的小楼花园里,那是基督山留给一位心爱的姑娘的。基督山请求阿尔贝接受这笔钱,向他母亲提供生活费。
阿尔贝木然地站着,听候母亲读完信作出的决定。
“我收下,”梅塞苔丝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给我一份带到修道院去的财产!”于是她把信藏入胸口,挽起儿子的手臂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下楼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