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家门口下了车，柚子揉了揉自己被摩托车颠痛的屁股，眨了眨眼，看看四周。这就是爸爸从小生长的地方啊：家门口横着一条土路，路旁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那些形状各异的蔬菜，柚子一个也叫不上名字。菜地紧挨着一条大路，大路过去就是一大片种满农作物的田野，一望无际。阳光下，黑色瓦片屋顶，黄色麦田，绿色玉米地，好像是一个画家用好大的一支笔画了一幅巨型画。

“吱呀”一声，院子两扇对开的大木门被打开。柚子转头一看，是爷爷，他带着憨憨的笑：“娃们都来了哇！进来哇！”爷爷又高又壮，古铜色的脸上皱纹很多，一笑，皱纹就热热闹闹地挤在一起。

进了院子，柚子一眼看见的就是一棵大枣树和一棵低矮的树，妈妈说低的那棵是花椒树。最让柚子惊讶的是，北面那个屋子的地上晒着好几排玉米。

“哇！这么多玉米，怎么吃得完呢？”柚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玉米。

爷爷笑了：“这些都是拿去卖的，秋收后玉米更多，能堆满院子。”

“我娃回来了！”奶奶从北屋笑眯眯地迎出来，她围着一条很旧的围裙，上面沾了很多面粉。知道柚子今天要来，她一早就起来和面了。柚子已经两年没见到奶奶了。

看着柚子白白净净的小脸，奶奶欢喜地拉住柚子的手：“娃娃长大了。乖，奶奶今天给你包饺子吃。”她站在花椒树旁边，顺手摘了几片叶子，“再炸点儿花椒叶给你吃。”

“啊？花椒叶还能吃啊？”柚子很吃惊。

“当然。很多种叶子都可以吃，只是你不知道。”妈妈已经在帮奶奶摘花椒叶了。

柚子正要往屋子走去，一瞥，发现院子靠右边的地方竟然有一个没有盖子的大洞。他好奇地走过去，探着头往下瞧，好深的一个洞，洞的侧边还有一个洞！

“小心！危险！万一掉进去骨头就折了！”妈妈好像有“千里眼”，任何时候都能发现“危险”。

“这是什么？”柚子转头问妈妈。

“是地窖。”

还没听妈妈说完，柚子又听到奶奶吩咐爷爷说：“去拿颗大白菜，准备包饺子。”

爷爷马上从墙边搬来一架木梯子，放到地窖里。

“爷爷要下去吗？”柚子说。

正要迈腿的爷爷看了看柚子：“娃想去吗？”

柚子一脸的渴望：“我想……嗯……”突然他又有点儿恐惧，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没爬过梯子。想了想，他使劲儿摇了摇脑袋，“我不想！”

“咱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地窖，不稀罕。娃在城里长大，没见过，进去看看，不怕。”奶奶说。

爷爷往梯子下面走了几步，朝柚子伸出手：“来。”

柚子胆怯地朝梯子的第一个“台阶”伸出脚。

“转过身下来。”爷爷说。梯子踩脚的间距对柚子来说有点儿大，一迈腿，柚子感觉脚都悬空了，他害怕了，脚又缩了回去。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幼儿园走平衡木时，被同学嘲笑“胆小鬼”的样子。“难怪他们说我胆小鬼。”他有点儿明白了。

“再蹲下来一点儿就踩到了。”爷爷已经到了地窖的地面。他仰着头，张开双手，好像随时要把柚子接住一样。柚子有了一点儿安全感，小心翼翼地再次抓住梯子，迈开脚。就这样，柚子一步一步地、慢慢地下了梯子，一到达“洞底”，踩到的竟是松软的土地。柚子松了一口气，心里生出一种骄傲的感觉：“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怕。”

柚子还没回过神来，只听“叭”的一声，爷爷打开了侧洞的灯。哇！侧洞有柚子城里的儿童房那么大！里面堆满了大白菜……原来这是一个存放蔬菜的地方！

“冬天我们还会在这里存放土豆、胡萝卜和大葱。现在地里的新土豆只够吃，就不存了。”爷爷说。

“咝……”柚子打了一个寒战。

“凉了吧。”爷爷说，“这里温度比地面上低，东西储存在地窖里不容易坏。”

“相当于一个超级无敌大冰箱！”柚子说。难怪爸爸说爷爷家没有冰箱！

柚子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见爷爷从白菜堆里抱起一颗大白菜，准备上去了，他只好跟着爷爷爬上梯子，出了地窖。

大伯正站在地窖口，他笑着对柚子说：“你知道我们村小娃都是怎么下地窖的吗？”柚子摇摇头。大伯走到地窖旁边，把梯子移走，蹲下来，两手一撑，脚踩在地窖内侧的小凹坑里，双脚一跳，“扑通”就跳到地窖里了，吓了柚子一大跳。他探头看了看，只见大伯在地窖里仰着头说：“爷爷年纪大了才需要梯子，我们都不用。”

原来大伯这么勇敢啊，柚子心里顿时佩服起他来。

大伯从地窖一上来，就把刚才那梯子搬到了院子南边的农具间。柚子跟进去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地放着铁锹、铁耙子，还有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农具。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乱堆在一起的东西，在家里，妈妈总是要求他把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

“想**秋千吗？”大伯一边从杂物堆里找着什么，一边问柚子。

“这里有游乐场？”柚子只知道游乐场才有秋千架。

“哈哈哈，”大伯笑了，“**个秋千还要去什么游乐场？秋千自己就能做。沐沐就经常在家玩，她去隔壁串门了，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柚子就听见一个说家乡话的女孩儿的声音：“我回来咯！”一个看着比柚子小一点儿的女孩儿走了过来。她长得很结实，脸圆得像妈妈平时烙的大饼，那双眼睛又大又黑，像黑葡萄一样水亮，她就是大伯的女儿沐沐。

“正好，我娃和柚子一起**秋千去。”大伯说完，从一个破篓篓里掏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走到院子里，抬起头，利落地把麻绳往枣树上一抛，麻绳的一端绕过大树杈，稳稳地落到大伯的手上。他把麻绳的两端一交叉，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结。

“上来吧。”他用双手掐住沐沐的胳肢窝下边，把她抱上“秋千座”—麻绳上。沐沐熟练地抓住麻绳两边，“咯咯”笑着。大伯轻轻推一下她后背，她就开始**起了“秋千”。

柚子看傻了：“这也行？要是我妈妈，说什么也不会让我上去。”

沐沐开心地**着秋千，晃晃****的，看得柚子的心起起落落的，生怕她掉下来。好在大伯一直用左手抓着麻绳，右手抓着沐沐的胳膊，也没**太高。

“我现在下去，你也来**一下。”沐沐对柚子说。

“我不**。”柚子连连后退。

“为啥？”沐沐的大眼睛睁得更大更圆了，像两个铜铃。

“这个太危险，会掉下来。”

“啥？”沐沐惊呆了，“这脚一蹬就碰到地面了，有啥危险？”

大伯说：“你妈妈在屋里包饺子呢。没事，大伯抱你上去。”

“不要不要！”柚子吓得赶紧跑到屋子里找妈妈。

一进屋，柚子看到奶奶在切土豆，妈妈在一个大大的“台”上，盘腿坐在一个小矮桌前包饺子。妈妈一见柚子就说：“来，坐一坐农村的大炕。”原来妈妈坐的这个地方就叫“大炕”。大炕对柚子来说算挺高，柚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了上去。这超级无敌大炕，简直比柚子在城里的床还要大一倍，占据了整个屋子一半的地方。大炕靠墙的地方堆着好多被子，大炕的另一边紧挨着一个窗台，上面摆着好几盆娇艳的花，柚子只认得其中一盆长得像鸡冠的鸡冠花。

“妈，饺子快包好了。”妈妈对奶奶说，然后把饺子挪到灶台边，用布把小矮桌擦干净。

“那就下饺子吧。”奶奶说着，往灶膛里添了一些捣好的细炭，顺便把一堆干树叶、剥了玉米粒的玉米棒、高粱秆塞了进去。“噼噼啪啪”，火苗烧得更旺了。看看灶台上那口大锅，柚子觉得如果煮那么一锅汤，自己十天都喝不完。

让柚子吃惊的是，奶奶家并没有什么餐厅，吃饭就是在大炕上，大家围坐在大炕上的那张小矮桌旁边吃。柚子很不习惯，他每天吃饭都是“正襟危坐”，在这里吃饭得弯着腰夹菜，他感觉自己的胃都要被压扁了。

吃完饭，妈妈说要午休一下，但是柚子并没有发现这个屋子有床。

“妈妈，我们晚上在哪里睡觉？”

“奶奶已经把西屋收拾好了，那里有张床。”

“那爷爷奶奶住哪里？”

“就住刚才吃饭的那个大炕上面。”

“啊？那大伯和沐沐呢？”

“也睡大炕啊！”妈妈笑了。

“啊？那不挤吗？”柚子从小就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觉得一家人挤在一个大炕上太不可思议了。

“妈妈从小在南方长大，那年第一次来爸爸家，也和你一样是第一次见到大炕。你爸爸说他和兄弟姐妹都是睡这个大炕长大的。”妈妈弯下腰指着大炕旁边的大洞，“柚子你看，烟管从灶膛经过这个大洞，把火的热量传导到大炕下面。到了冬天呀，大炕就暖烘烘的了。北方的冬天那么冷，大家挤在大炕上，多暖和啊。”

柚子想象那个画面，外面有寒风或飘雪，屋子里有炉火和家人，光想一想就觉得好温暖。

“对了妈妈，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有个比脸盆大好几倍的大铁盆，是做什么用的？”

妈妈笑了：“用来储水的，把盆里的水晒热了，就可以给孩子们洗澡。”

柚子正要说话，突然，屋外传来好几声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