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时光传媒（图书、影视）创始人

李国靖

很诧异亚娟会写一本关于“梦想”的书。

我79年的，她81年的，我们这个年龄，装“80后”人家会嫌我们老，装“70后”又会被嫌嫩，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没有到可以给人发售心灵鸡汤的地步。何况，你知道的，现实多数是：听过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梦想”其实是一个足够让人热血又足够让人讨厌的词，充满自欺欺人的暗示。我们有时候把它当成冲锋号，但更多的时候，会把它当成挡箭牌，甚至遮羞布。

很多天才，死于三分钟的热情。

但我接下来要讲的，并不是所谓的“要坚持啊，要无畏啊，要努力啊”，尤其不会讲什么“不畏将来，不念过去”。事实上，人生度过的每一秒钟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你必须正视它们，对未来有所敬畏，对过去有所惦念。很多食物，越嚼越无味，等剩下一堆残渣的时候就被丢弃了。但人生很多时候恰恰相反，有很多事情你必须反复嚼才能顿悟到一些对你真正有帮助的思想。

第一次见亚娟是在2013年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上，那时我还在前东家创业，我们的人事经理对她久攻不下，于是带我去见她，做一个最后的“了断”。我那时急缺一个青春产品线负责人，所以已经抱了势在必得的决心。我们聊了将近两个小时，前一小时五十分钟里，我的内心已然在咆哮“放弃这个人吧”，但是最后的十分钟里，我内心又说，“就是这个人了”。

大抵是因为亚娟这个人，有点唠叨，文艺点的说法是碎碎念。又有点小自恋，文艺点的说法是，总是充满着坐井观天式的小确幸。

所以，她对于之前所有业绩的渲染或者陈述，哪怕细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都没有打动我，而且，在她冗长的阐述中，我也被迫收起了准备已久的个人脱口秀，只索然无味地盯着那只烤鱼，好像它也在叫，“快翻一翻吧，我这一半已经烤熟了。”

然而，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她说：“我看过每一个作者的每一本书，每一个字。”

“真的？”我不相信地问，这是我插进来的为数不多的一句话。

她说：“当然，不能说百分百了，你知道任何事情也没有百分百的绝对（以下省略500字），但我几乎都看过。”

然后她又说了一条有效信息，她说，“你知道吗，我在×××给作者们的签约条件都是多么多么低吗？但是就这公司还经常拖欠作者加印稿费。”

我问：“有多低？”

她就报了几个数字。

我和人事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最后大家握手告别的时候，亚娟，我们的何总大人不放心地问了我一句：“李总，如果我加盟到你们那边，作者们的签约条件可以高点吧，然后一定不会出现拖欠稿费的事情吧？”

我狡黠地一笑，不得不再一次为自己验明正身：“亚娟，我是商人，但不是奸商。”

后来我们原班人马创立白马的时候，一天我请她吃饭忘了带钱包，她也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李总，你不是商人，你是葛朗台。”

过去十五年的职场生涯，让我近乎悲观地发现，人其实是很难做到换位思考的，也很难做到真正去欣赏别人，第一眼看到的往往是别人的缺点。所以我们见惯了中国拆伙人，而不是合伙人。那个段子应该是反着来的：不怕猪一样的队友，就怕神一样的对手。说到底，人很难容得下身边有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人。

比如，我们的发行总监，他是被我亲自挖来的，然后从他入职的第一天起，我就收到关于他的各种小报告，无外乎都是一种声音：你怎么能用这个人？他怎么可能做得了图书发行？这种质疑的声音甚至会从别的公司传来，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请了一个发行总监而不是“发型总监”。

最后，漂亮的成绩单让所有人闭嘴。是的，我顶住了很多压力，他也一样，如果不是彼此足够的信任和欣赏，我们绝对等不来这个happy ending！

而关于亚娟的质疑，也一样。但她可能比我们的发行总监更惨，因为主要挑剔她的人，是我。

我很毒舌。关于这一点品质，亚娟已经“好心”地用了好几页纸帮我宣传了。但其实，我还好，因为我的毒舌一点毒都没有，反而充满了多巴胺。比如我曾经对一个女同事说道，那时她正在炫耀她当天的完美搭配，“你真有眼光！”我注视到她眼里的光芒愈盛的时候，不急不慢地又说出了下一句，“全北京地摊上最有亮点的那一件，竟然都能被你发现，并且全部穿到了你的身上？”当然，你想打击别人又不想让别人生气的话，就一定不能忘了把自己踩得更低。所以，我在她说出“滚”之前，再补充一句，“我就不行，往往用专柜的价钱买了一个地摊货。”

我和亚娟大多数的争执在于封面。我理解她。她在精品和进度之间很难把握，而我是那个只知道指点江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更不幸的是，我还是她的老板。而且，因为她在公司的地位，我往往不需要照顾到她的情绪，沟通的时候言简意赅，直来直去。但是越这样，情况可能越糟。矛盾最不可调和的时候，我真想冲她也毒舌一句：你的审美就那么差吗，我可不想用专柜的价钱买了一个地摊货。但还没等到我毒舌的时候，我就收到她一份长长的来信。我在打开邮件之前对着电脑屏幕咬牙切齿地说：“何亚娟，你要是敢提辞职两个字，就算我看错你了。”

人生其实是挺讲究缘和分的。而且，当你越往高处走，你对一些人和事就会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不是因为你变得骄傲，而是因为你的生命已经到了一个阶段，很多很多的开始，你其实一眼就可以看到它结束时候的样子。所以你不想忍受，更不想把时间、精力尤其是情感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所以，在工作这件事情上，任何决策、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每个联合创始人，如果跟白马时光“精品意识”相违背，那么团队也只能遗憾地请他走人。

还好，亚娟没有让我看错。她甚至让我重新成长。因为她在极度迷茫和痛苦的时候，第一想到的，不是发泄痛苦，而是无论多痛苦，继续咬牙寻找出路。她的姿态让我感动，并且让我惭愧我曾经的高高在上。后来我跟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封面这件事情上始终不愿意妥协吗？确实有些书，封面做得再美，销量也不一定会怎么样。”

她说：“是不是你的标准降不下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说：“不是，我的坚持，是因为，要对得起你的热情。”

很多稿子并不怕一改再改，只要它能变得更好；很多路，也不怕一险再险，只要最后到达顶峰能看到我们想要的风景。所以，很多时候，我们觉得耗尽热情，觉得疲惫、愤怒，其实只是因为我们那么努力但还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一个结果。我们恼羞成怒，我们气急败坏，我们相互指责，而最后的最后，我们所有的负面情绪只是在证明我们的无能。换句话说，我们往往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决心、勇气和信心，但又往往输在最后的一点耐心上。而这一点，正是最考验一个人智慧的时候。

而为什么之前99%的努力都付出了，1%的耐心我们反而再也拿不出来。我想，还是对这件事不够爱吧，所以热情才有耗尽的那一天。说了这么多，一切的一切，回到起点，实现梦想，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什么？

热情。

这正是我为什么在面试的最后时刻，选择了亚娟的原因。

因为她的热情。

她可以读完每个水平参差不齐的作者的书，并在第一时间给他们赞美和意见，光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我震撼了，你知道的，文人相轻，何况每个文化人都有自己的小傲娇；她也可以对每个曾经支持她的作者涌泉相报，既当他们的经纪人又当他们的挚友，我想是因为她出版人和写作者的双重身份，所以更能理解写手的不容易，也就更容易处处留情吧；她也可以笑对每一个耍大牌或给过她冷眼和欺骗的人，曾经有一次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亲眼目睹她被合作伙伴在电话里劈头盖脸骂了一个小时，而最后亚娟还要笑着说：“虽然您说的我个人认为完全是误会，但我还是很谢谢你的意见。”而这一点，我自认为我做不到。

因为热情，我们可以消化一切苦难；因为热情，我们可以抵制一切偏见；因为热情，我们可以越过一切高山；因为热情，我们可以扫除一切沮丧。因为热情，我们最终渴死在追逐太阳的道路上，但也许，最后自己也成了太阳。

有人吐槽说，亚娟天天在微信朋友圈秀自拍、秀美食、秀孩子、秀恩爱，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时间放在了自己的工作上。

哦，我有时候很变态地喜欢这些喜欢搬弄是非且永远看不清事物本质的人，我宁愿叫这类人“笨蛋”而不是“小人”。因为有些小人智商还是蛮高的。如果热情的人是太阳，那么这些“笨蛋”们肯定不在太阳系，一定比冥王星滚得更远，永远感知不到太阳的温暖，也不会有任何被吸引的机会，只是一个劲地自我感觉良好地“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我喜欢亚娟的这点“自恋”。这恰恰印证了我之前给予她的那个定语。

她真的是一个从骨子里对生活、对事业、对自己有足够热情的人。如果一个女人，对美食没有热情，对家庭没有热情，对自己的脸蛋、身材没有热情，而单单只是一个对事业有热情的人，我想那也是件很可怕的事。英雄往往是被一件事成就，但并不代表他只做一件事，也只对一件事有热情，就连堂吉诃德这样疯魔的英雄，也没忘了要穿裤子，而且，他最终出场的整体造型其实还蛮不错的。

热情是什么，热情是让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根的动力。不管你是一棵大树还是一朵花，一株草，只要你扎了根，总能等到你生命中最辉煌绽放的一刻。而且，只有热情的人，可以形成一片草原。

可以说，我是一口气看完了整本书稿。

这并不是什么成功指南、心灵鸡汤。这只是何亚娟同学在人生路上遇到美景后的一次情不自禁地“自拍”和“分享”。

里面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真实的，而亚娟也用了最不文艺、最不讨好市场、最朴实的写法，就像一次下午茶上闺密间的贴心倾诉。真实，真诚。

但好就好在这个“真”上。

而你要做的，就是点一下赞，带着故事里的温暖和力量，继续上路。并且从此知道，人这辈子不一定做一个高尚的人，但至少要做一个热情的人，充满爱，充满乐观，充满慈悲。这样的人，世界里永远没有阴天，因为，你就是你的sunshine！

顺便，跟我的同行广而告之一下，你们别挖何亚娟了，她是白马时光的联合创始人之一，挖不走的。

人生的磨难是很多的，

所以我们不可对于每一件轻微的伤害

都过于敏感。

在生活磨难面前，

精神上的坚强和无动于衷

是我们抵抗罪恶和人生意外的最好武器。

——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