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厚: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1 / 1)

石厚,春秋早期卫国人,卫国大夫石碏的儿子,一个于历史海浪无足轻重的人,但他却和老爸一起为后人创造了一个著名的成语——大义灭亲。

石厚跟卫国国君庄公最得宠的一个儿子公子州吁玩得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有架一起打,有姑娘一起玩,有坏事一起干,俗称光屁股兄弟。石厚跟公子玩得好,身为老爹的石碏却深以为惧,经常劝儿子不要跟州吁这种人玩在一起,否则将来没有好抱负,更难听的劝诫也说过,但石厚认为老爹危言耸听,剥夺小辈们交朋友的权力,所以,对石碏的建议基本上就是嗤之以鼻。

要说石碏为什么不看好公子州吁呢?是有原因的。公子州吁其实长得不错,武功又好,还挺讲义气,能跟部下玩到一块,在卫庄公的诸公子中应该也算是佼佼者了,但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很得卫庄公宠爱,并且恃宠而骄,而他并不是嫡长子。春秋时期继承父亲职位的都以嫡长子为主,按照州吁的性格,必定不甘心当别人的臣子。

按说,不是嫡长子也没关系,因为卫庄公的原配夫人庄姜根本就没生孩子,所以,卫庄公家就没有嫡长子,那么,没有嫡长子的情况下,当然以立贤为继承要素,所以,州吁也总觉得自己机会是大大的,外加上,老爹那么喜欢自己。

可是问题又来了,当年,庄姜无子后,卫庄公又向陈国求亲,娶了厉妫,妹妹戴妫作为媵妾一起来了。起初庄姜也不喜欢姐妹俩,但自己没有孩子,厉妫、戴妫又是宫里来的最早的姐妹,渐渐的三个人就混熟了。没几年,陈国姐妹俩都生了孩子,厉妫生了孝伯,早死,戴妫生了公子完,活下来了。因为这是姐妹三个人当中唯一存活的儿子,公子完顿时就成为了大家的掌上明珠。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没有孩子,但慈母的心情却有了,所以,身为原配夫人的庄姜完全将公子完当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肉,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他。基本上公子完可以算是寄养在她名下的,所以,说到底,公子完是有嫡子名分的。

那么,公子州吁是个什么身份呢?按照记载,州吁的娘是卫庄公的嬖人,嬖就是宠爱的意思,也就是说,公子州吁的娘出身没有以上三位高,是个小妾,但却比较得卫庄公宠爱。爱屋及乌的,州吁也经常能够见到老爹,至于厉妫、戴妫,早就因为年老色衰而被卫庄公冷落了。

渐渐的,公子完和州吁都长大了,公子完在庄姜和其他两个娘的教导下变得非常忠厚,而公子州吁个性强,喜欢武力,喜欢打仗,庄姜特别讨厌他。随着儿子的长大,卫庄公也老了,需要确定世子了。在这件事情上,卫庄公和庄姜的争议很大,两人相持不下,按照道义上,自然是要立公子完的,但按照卫庄公的个人爱好,他是更看好州吁的。

所以,卫国的世子之位一直没有确立。大夫石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觉得,作为一个好臣子,是需要在君侯有难题的时候挺身而出的。于是,石碏找到卫庄公,说了一大卡车的话,劝诫他早点确定继承人,否则诸公子争夺君位,到时候就乱起来了。石碏知道卫庄公喜欢州吁的,所以,为了迎合君侯,石碏首先奉承了一下,大概意思如下:州吁这孩子也不错,很聪明,如果想立他,是可以的,但是现在年轻气盛,需要好好教导的,不能让他走上歪门邪路,一定要派人好好管教着。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立早点立,当断不断,最后就乱了。

卫庄公还是有点犹豫,当时就以“我现在还年富力强,不着急”而忽悠过去了,石碏有点失望,他断定,卫国迟早要因为州吁而引发大乱的,因为州吁这个人骄傲好强,是不可能肯屈服在公子完手下当个辅佐大臣的,将来如果公子完即位,州吁必定发生叛乱。所以,石碏从王宫里出来,直奔家里,关上门就拉着儿子石厚,让他以后千万不要跟州吁走得太近,免得受到了牵连。

石厚每次听到老爹这样说,都是哼哼唧唧就过去了,根本没放在心上。

后来,卫庄公没来得及立世子就挂了,庄姜和陈国姐妹花扶立了公子完即位,是为卫桓公。(《左传》跟《史记》记载有出入,《史记》认为公子完已经被立为了世子,但按照《左传》的记载没有,所以石碏还劝说如果想立州吁就尽早等,文中采取《左传》的说法。)卫桓公刚即位,石碏头一天就跑去找卫桓公,表示自己要告老还乡了。卫桓公是个厚道人,看石碏确实一大把年纪也就同意了。石碏收拾了东西赶紧往家里跑,一路上还担心跑得不够快。为什么石碏这么溜之大吉的?因为,他怕州吁等不及马上动手了,所以,石碏早早地就辞职回家躲祸乱去了。

回家以后,石碏又告诫了几次儿子,让他离州吁远点,石厚还是老办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基本当老爹的话是耳旁风。

卫桓公在位的第二个年头,州吁越来越不服气,所以经常表现出一幅不把哥哥放在眼里的表情,卫桓公不开心了,哪有当弟弟的不听哥哥的话,哪有当臣子的不听君主的话?于是,当时就把州吁给罢免了。州吁也有点害怕,跑到别的国家避祸去了,石厚很够义气,收拾东西也跟着州吁跑到国外“流亡”去了。

在国外“韬光养晦”了十来年,州吁终于借助自己在卫国的残余部队反攻卫国,杀死了卫桓公,自立为国君。到这里,所有的行动都在石碏的意料之中。卫桓公是春秋时期第一个被臣子杀死的国君,起初郑国也有臣子想杀郑庄公的,但是没成功,这个臣子就是郑庄公的弟弟叔段。

州吁当了国君以后也没亏待石厚,石厚回家还经常跟石碏说:“爹,你不是说公子州吁,噢不,现在是国君了。你不是老跟我说咱们国君要引发祸乱吗?我看他现在好好的,你看我跟着他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吗?嘿嘿,我的官做到差不多都要赶上你当年喽。”

石碏白了一眼石厚,要不是看他是自己儿子,早爆粗了。

州吁当上国君后也没歇着,第一件事就是为好朋友叔段报仇。当年叔段在郑国发动叛乱,被哥哥郑庄公给收拾了,所以,州吁联合陈国、蔡国、陈国以及宋国一起跑去打郑庄公。除了报仇,州吁还有点喜欢打仗,他骨子里比较嗜血,一说到打仗就兴奋不已,要是让他坐在宫里规规矩矩地当君侯,见大臣、批阅奏折、接见各国使臣,他是要烦哭的。至于其他四国为什么跟着州吁去打,也是有原因的,陈国、蔡国当时正跟卫国交好,地方又靠得近,宋国则纯粹是报自己的仇,宋国的公子冯逃到郑国去了,宋殇公想把他拽出来杀掉,以绝后患。所以,五国联军讨伐郑国,郑国基本上就没理他们,五国联军又没趣地撤了。

回来后没多久,州吁又坐不住了,感觉国内人民有点不喜欢自己,一拍大腿,还是打郑国去。郑国早年跟卫国结了点怨,打郑国,算是为老百姓出口气啊,说不定老百姓就喜欢自己了,觉得自己当了国君,卫国倍儿有面子了。

可是,州吁想多了,打完胜仗回来后,卫国老百姓还是怨声载道,骂他劳民伤财。女人们就骂他黑心鬼,不解风情,老是让自己老公出去打仗,害得自己整天跟寡妇似的。民间甚至都给他取外号了,叫“卫暴”“州打仗”“吁混蛋”,反正,大家都不喜欢他。

州吁这下犯难了,要说当个一方主帅,打个仗,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事儿,可是怎么讨老百姓喜欢,这个他实在是不懂啊。如果老百姓不喜欢自己,那国君的位子也不好坐啊。

坐在宫殿里,州吁很忧伤,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怎么让自己得到老百姓的认可。

“诶,厚,你爹不是号称卫国第一智者吗?叫他给出个主意啊!”州吁忽然想到了石碏,对身边的石厚说。

“嗨,别提了,我爹最近老得拿筷子都拿不稳了,脑子也是糊里糊涂的,没老年痴呆已经很不错了,还让他想主意呢!”石厚说,他对老爹经常离间自己跟哥们很不满意。

“那你给我想个办法啊,你爹脑子清醒的时候是卫国最聪明的人,你是他儿子,好歹也能遗传点他的智商吧!”州吁再说。

“我……我,这……我估计我爹有时候能清醒,我还是回家问问我爹有什么好主意吧。”石厚跟州吁是一个性格的人,要打仗他们很兴奋,安定民心,根本就不知道咋回事儿啊。要不是臭味相投,两个人怎么可能玩到一块呢?

晚上,石厚回到家里就问石碏:“爹,听说你年轻的时候辅佐咱们卫国的君主,使得卫国生机勃勃,诸侯惧怕,成为了中原强国啊!”

石碏一听就知道儿子打什么主意了,卫国还中原强国呢,地理位置就不好,处在四战之地,没被别人联合夹击就不错了。“说吧,有什么事儿?”石碏开门见山地问。

“呃……”石厚迟疑了一下,想想,还是老爹厉害,一眼看能看穿别人的想法。“那个,爹,我也不瞒你,州吁哥当上国君了,他想做个好国君,想带领我们卫国走进新时代啊,但是,您知道的,他是篡位得来的君位,老百姓不怎么服他啊,怎么样才能让老百姓接受他呢?”

石碏一听,脑子里转了几个想法,然后计上心头:“这个好办啊,你们出国一趟就可以了。”

石厚一愣,出国就可以了?什么情况?赶紧问:“老爸,我们去哪里呀?”

“去朝见周天子啊。老百姓屁都不懂,不喜欢国君只是因为国君弑杀了哥哥,所以大家讨厌他,但要是得到周天子的承认,老百姓就没话说了。”石碏斩钉截铁地说。

“对啊,对啊,老百姓真是屁都不懂,只知道跟着瞎闹腾,爹你说得太对了!”石厚首先附议了一顿石碏的话,臭骂了一通卫国人民。“但是爹,朝见周天子管用吗?周天子自从东迁后权威就下降了,前段时间还听说周天子跟郑国打仗,被郑伯给手下追着给射了一箭了,权威扫地啊,他能行吗?”石厚有点迟疑。

“胡扯,周天子就是周天子,就算诸侯再厉害,率土之滨,也都是王臣,他们是正宗的,哪个诸侯敢不给面子?”石碏说。

“这倒也是,那么爹,怎么样才可以见到周天子呢?”石厚虚心求教。

“找陈国啊,陈侯最近很得周天子喜欢,你叫陈侯跟周天子通报一声,然后在带着礼物去朝见,只要周天子认可,国君的位子就名正言顺了。你们前段时间不是也跟陈侯关系不错吗?还拉着一起打仗呢。”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石厚一拍脑袋,“还是你聪明啊,陈侯跟我们关系确实不错,爹,就按照你说的做。”石厚说着,连夜又跑去找州吁了,他要把这个开心的消息告诉州吁。

石碏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里一半是不舍,一半又为国家感到开心。望着石厚绝尘而去,石碏喃喃自语:“儿啊,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这边,石厚把老爹出的主意告诉了州吁,州吁一拍大腿:“果然你爹是卫国最聪明的人啊,他一出马,简直是一个顶十个啊。就按照你爹的意思办。”

第二天,州吁跟石厚准备了厚厚的礼物,一路上唱着“卫风”出发去陈国,礼物装了几大车,先给陈国一堆,然后再给周天子献一堆,事情基本上就妥了。

在州吁和石厚的大部队还在路上的时候,石碏派人快马加鞭提前赶到了陈国,使臣来到陈国以后,把石碏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陈桓公:“君上,外臣石碏劳烦君上了!我们卫国是个偏僻小国,我又老了,基本上管不了事儿了,卫国现在朝野上下没什么人了啊。现在,我们卫国的两个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即将要到贵国,他们就是杀了我们卫国桓公、也就是您的外孙的人,请您替天行道,把他们俩给办了吧!”

陈桓公听完话仔细一想,确实啊,卫桓公是戴妫的孩子,戴妫怎么说也是陈国出去的,这是杀了我外孙呐。正当陈桓公想到这里,州吁一行浩浩****也赶到了。

“哎呀,陈侯,我们又见面了,上次联军打郑国,爽啊,多谢你们配合啊!”州吁下了车,跟陈桓公打招呼。

“卫侯,你远道而来,还带这么多东西,是干啥啊?”陈桓公问。

“嘿嘿,不瞒您说啊,我这是有求于您啊。”州吁说着,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陈桓公。

“哦,我知道了,礼物放下了?”陈桓公问。

“都交给你们陈国管事儿的了。”州吁说。

“那就好”陈桓公点了点头,然后命令左右:“来呀,把这两个卫国的乱臣贼子抓起来。”手下军士马上上前把州吁和石厚押下了。

“这,这……陈侯,你这是干什么?”州吁急了。

“是啊,陈侯,您这不是待客之道啊!”石厚也跟着说。

“干什么?”陈桓公哼了一声,“你爹告诉我你们两个是卫国的逆贼,请我陈国代理除掉!”

“啊……”石厚愣了,仰天长叹一声:“爹啊,你怎么能出卖我?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啊,你怎么比老虎还狠毒哇!”

州吁这算是明白过来了,挣扎了几下,无奈双拳不敌众手,也只好认命了。

看着这两个倒霉的人,陈桓公想了想,州吁虽然是篡权夺位上来的,但他好歹也是一国君主,我一个外国的君主,去杀卫国的君主,虽然名义上说是为卫国替天行道,但是其他诸侯国不这样看啊,我小小陈国哪有资格擅杀诸侯?还是请他们卫国自己人来动手好了,免得将来史书记载说我坏话。

于是,陈桓公把皮球又踢回给了卫国,九月,卫国派右宰丑在陈国和卫国的交界处濮地杀死了州吁,但是石厚怎么处理呢?这主意是石碏出的,是人都有舐犊之情,每个人都不愿意去杀石厚,万一哪天石碏后悔起来,大家岂不是倒霉了?石碏一看,好嘛,大家都不干,那就派自己家的人去动手吧。同月份,石厚被自己的家臣獳羊肩杀死在陈国。

《左传》上评价,说石碏是真正的国之忠臣,忠到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杀,这是真正大义的人呐。大义灭亲,就出自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