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1 / 1)

当时,列国里臣子以下弑君的已经不计其数,公子宋一边安慰自己并非创造历史纪录,一边跑去找老兄弟公子归生商量去了。依他的意思,他准备杀了郑灵公后,再从他儿子里找一个小娃儿做国君,国政大事都由自己哥俩决策就好了。

公子归生听到这个计划,急得差点没跳起来,“一个小王八而已,至于吗?”公子宋以为公子归生在骂郑灵公,附和道:“就是,夷这小子就是个小王八!”

公子归生见他会错意,忙解释:“不不不,我是说,为了一口王八汤,至于杀国君吗?夷再小,他也是我们的主公啊。杀主公,那是什么罪名?将来史书记录,‘某某弑其君’,你不怕被后人唾弃吗?”

“是他要杀我,我不能等死!”公子宋忿忿地说。

为了平复公子宋激动的心情,公子归生语重心长地劝了好一阵,劝他三思,劝他善良,末了又说,“其实主公就是童心未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根本不是舍不得那一口汤,他连那么多同事都喊来了,怎么会是个小气的人?相信我兄弟,他是个能共富贵的人,咱们跟着他干,准能享福。依我看,那句要杀了你的话,估计也是一时情急蹦出口的,他根本没在意,不然,这会儿你哪里还能跑来我这儿发牢骚?早被关小黑屋了。”

“不行,在这件事上,我不能赌任何一点疏漏和善良,万一他小子是认真的怎么办?引颈受戮我做不到!”公子宋态度坚决,心说主公是要我的命,又不是要你的命,你当然不着急。

公子归生继续做最后的努力:“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就算畜生养久了也有感情,啥不去杀手舍,更何况他是国君呀。一不小心,公子归生还是把郑灵公跟畜生归一类了。

公子宋沉默了,不是平复了心情,而是,他有了一个新想法:看来公子归生是不会跟我一起杀国君了,可是,正所谓“话说出口之前,话是我们的奴隶;话说出口之后,我们是话的奴隶”,找他一起密谋造反的计划已经收不回去,他是不想杀主公,可万一哪天我得罪他了,这事儿被翻出来,那我还不是要跪?

公子宋越想越害怕,最后,他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不过,下手也还是要有计划的,不能单枪匹马干没有准备的仗。晚上,公子宋披星戴月地跑去找郑灵公了,开口就说:“主公,不得了啊,你子家叔(公子归生的字)不是个东西啊,他……他竟然拉拢我想杀了你。”

“什么什么?”郑灵公听得一头雾水,“怎么个情况?子公叔你说清楚。”

“是这样的,主公,子家知道我跟主公闹了点小矛盾,下午他吃完王八肉就去找我了,还劝我跟他一起干掉主公您。看来,他是谋划已久哇,专拉对主公不满的人入伙,可是,他不知道,我是您亲叔叔,我怎么可能会害您呢?咱们是亲人啊。”公子宋声情并茂地把原先设计好的台词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郑灵公。

“这个……我看子家叔叔不像这样的人呐?”郑灵公还是不大相信,心说,公子归生也是我亲叔叔啊。

“主公,人心隔肚皮啊。”公子宋有板有眼地说。

“嗯,这倒也是,容寡人观察一下。”郑灵公说。

出了王宫后,公子宋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一次去敲了公子归生家的大门,并且把刚才去找大王的情形全部给公子归生复盘了一遍。

“你……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你干嘛要这样害我?”公子归生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嘿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主公杀了你,要么你跟我联手杀了那小子。”公子宋得意地说。

“唉……生活终究还是对我下手了。”这一声叹息里,公子归生作出了决定,没有人会愿意自己死,如果有选择的话。就这样,密谋了许久后,夏天,公子归生结束了郑灵公短暂的一生。当年即位当年死,郑灵公的座位还没捂热,就要去下面占坑位了。史书对这次政变的总结是:“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到最后,弑君罪名还是公子归生一个人扛。

其实,郑灵公从始至终都没有想杀了谁,不管是公子宋,还是被公子宋实名反举报的公子归生,否则,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活到先下手为强的那天。郑灵公至死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一国之君,一个随时能送别人进入轮回通道的人,一个真的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万万不能随意对人发出死亡威胁,因为,你有这种权力,别人不敢心存一点侥幸。也许你只是挂在嘴边的一句顺口溜,在惶惶不安的臣子那儿,这就是索命的符咒,是生命倒计时的预告。所以,即使臣下只是一条狗,最终,不是乖乖地等着狗血喷头,就是狗急跳墙,送你见阎王。

这一次,真是“王八配狗,天长地久”了。

《史记》原文:灵公元年春,楚献鼋於灵公。子家、子公将朝灵公,子公之食指动,谓子家曰:“佗日指动,必食异物。”及入,见灵公进鼋羹,子公笑曰:“果然!”灵公问其笑故,具告灵公。灵公召之,独弗予羹。子公怒,染其指,尝之而出。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夏,弑灵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