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来，紫玫，介绍一下哦。”季雪招呼着。
紫玫正拿着一株风信子，听到招呼，扭头向这边看。
“柯总，这是我铁杆庄家，紫玫。”
“阿兰，是你？”紫玫一怔，有谁，知道她这么久远的名字？她握着风信子的手，轻轻用了一下力。垂下的眼睑，慢慢抬起来，微笑着。
她的笑凝固了，但仅仅是片刻而已，这凝固，便烟消云散，无人知，无人晓。
眼前这个成熟的男子，玉树临风。眼睛不大，但眼中满满溢着光，那光里，有不安，有意外，有惊喜，有忐忑……还有其他来不及读的情绪。
“柯总，您好！”紫玫微笑着，优雅地伸出了右手。
“阿兰……”男子低低地，却不容置疑地叫了一声。
“柯总，我是不是和您认识的阿兰有点像啊？缘分哦！”紫玫笑着轻轻挥动一下手中的风信子。那股香，一下子飘散开来，无遮无拦的。
旁边的季雪高兴了：“哈，真是缘分呢，看来，您这单子我不签都不行啊！”
那男子，自嘲地笑笑：“也许是呢，看来公司这个庆典不用你的花，都不行呢。”
2
紫玫喜欢花，一有时间，就到花店里挑上几枝花，放在家里的玻璃瓶里，或者种在盆里，盆是她喜欢的青花瓷。整理好了，看着它们，心里浅浅地欢喜着。
日子久了，紫玫就和卖花姑娘季雪成了好朋友。即使不是买花，紫玫也常常去花店，看花，聊天，偶尔还可以帮季雪看一下店。
季雪总是张罗着要给紫玫介绍男朋友，紫玫就总是笑：“不着急的，一个人也挺好的。”
季雪撇撇嘴，责怪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看，和你差不多的都当妈妈了，你呀，就是眼光太高了！”
紫玫不说话，就笑。她看玫瑰，娇艳艳的，真是好看。不时，总有年轻的男子，匆匆地来，认真地选，看他们那专注的样子，真是可爱。
此刻，他哪里是看花，想必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爱的女子吧。
爱情多美好，看着拿花的男子，她替那个女孩欢喜着，柔柔地问上一句：“是不是写个小小的花笺更好啊？”
男子听了，异常兴奋：“好啊，好啊，麻烦姐姐写一个吧！”
紫玫拿来一摞花笺，让小伙子挑。挑选的时候，紫玫在另一张稿纸上已写了若干，征求他的意见。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小伙子挑了这个，写在花笺上，直谢眼前这个静美的姐姐。
紫玫笑着：“没关系，去吧。”
季雪见了，感慨：“我要是有你这能耐，花店会更红火，你不在的时候，总是有人问来着，谁给写花笺啊？我都不知道说啥好哩，你呀，趁早来入股得了！”
季雪边整理着花边说。
紫玫不说什么，看花。她的良人，在那个冬天，莫名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爱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爱她。两个人默默地相爱着。
可那天，他送她一朵花之后，没有任何征兆，就莫名消失了。
后来，她听说了关于他的很多消息，好的，坏的，但是，就是没有他亲自来的消息。
她知道，他不会消失，她等。
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什么时候能见我的良人？
3
紫玫听到的，最折磨她的消息是，传说他是个爱情浪子，和几个姑娘恋爱之后，到底是和那个开宝马的女孩进入了婚姻殿堂，到底是流了俗。
那天，是个大雾天，清晨的雾，像奶汁一般。紫玫疯了似的，在广场上一圈一圈地奔跑着。
紫玫是个不大讲究的素面朝天的低调女子，可那天之后，她便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她要清新，要华丽，更要灼灼远观。
也是从那时起，她把阿兰的名字，换成了紫玫。
毕业来到新的公司，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有一个那么土的名字。
送走客户，她仰面靠在椅子上，想是回家呢还是在公司里凑合一晚。
手机响了，是短信：“我在楼下，等你，好吗？车号96889。”
山崩海啸，热浪逐波，紫玫像要膨炸的气球。她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来了，终于来了，柯鑫，你终于来了。
时间真的是可以凝滞的。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短信又来了，柯鑫没有离开，他在等。
紫玫看着短信，往事一点点漫上心头，泪一点点涌来。
九年的等待啊，青春在这样的焦灼里一点点消逝。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却又从不肯放弃。日子，就这样一点点在花店里拉开了相遇的序幕。
她等的，也许就是这一天，可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又不知所措，这些年的历练，怎么一下子就没了方向？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还有小园桃李在，留花不发待君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此起彼伏的短信啊，柯鑫，还是那个浪漫的人，可是，他永远不会再属于自己了。
紫玫伏在办公桌上，泪雨狂奔。
手机终于没电了。
紫玫来到窗前，看那个许久之后，才缓缓开走的越野车。
4
几天没有看到紫玫了，季雪觉得很奇怪。正想打电话招呼她的时候，她来了。
“哈，怎么了？跑到哪里去了？”
“没有，哪里也没去。”紫玫笑笑，自顾自地侍弄着她的花。
“哼，是不是和哪个男子约会去了？”季雪逗她。
“哪里呀，倒想是有呢！”
紫玫的一反常态，让季雪很兴奋：“怎么，想通了，准备谈恋爱啊？”
“随缘吧。”紫玫的态度很暧昧，不支持，不反对。
“嗯，回头妹子给你张罗哦，这么好的人，可惜了……”
俩人正聊着，有人来买花。
是年轻的姑娘。她羞涩的样子，真是可爱。她要买给即将出远门的情郎。
紫玫看着她，水嫩嫩的模样，像一朵不胜娇羞的莲花，在爱情海里，灿灿地盛开着，如此圣洁。
姑娘拿着花束，没等紫玫说什么，姑娘就问是否有花笺，紫玫赶紧递过去，姑娘一丝不苟地写着：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紫玫惊了心地看着那娟秀的字，怎么这么像九年前的自己，认真，固执，一心一意。
正当她愣神的时候，季雪一声“柯总”，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微微一动，佯装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继续看她的花。
“哦，紫玫也在呢！”柯总冲她打招呼。
“嗯，是呢，这么巧！”紫玫微微笑着。
她看得见，那眼里的丝丝幽怨，委屈，不解，还有渴望。
“怎么不理我？”柯鑫“质问”她一句。
紫玫没有抬头，说：“我接受不起你的施舍。”
“你……”柯鑫要说什么。
紫玫没有听，大声招呼季雪：“给我包束看病人的花哦！”季雪边接待着顾客，边答应着。
她是要看病人去了，这个病人，是自己。
5
紫玫把花插到茶几的玻璃瓶里，静静地看，繁花似锦，时光不会老，老的，是一颗等待的心。
关机总不是办法。每每紫玫关了手机，再开机之后，便是柯鑫满满的短信。
一条条地删，一行行的泪。
紫玫多想，扑到那个宽大的怀抱里，哭一通，咬几口。可是，她不能，她不允许自己这么疯狂。
删除最后一条短信的时候，紫玫终于回复：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阿兰，我这就去，你等我。”
“不要关机，我马上到。”
“不要离开，我要见你。”
“等我，阿兰……”
紫玫一条条地接收着，还没看完，门铃就响了。
顾不得什么了，柯鑫一把揽住娇小的阿兰，低吼一声：“阿兰啊，你害死我了！”
紫玫一动不动，任泪水浸湿柯鑫的格子衬衫。
“柯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紫玫如此冷静。
柯鑫抓着她的双肩，“阿兰，不是我故意不理你，是这么多年，我找不到你，我承认，我结婚了，我成家了，可是，我一直想着你啊。”
紫玫笑，点点头，说：“知道。”
“我知道，我逃避了，可是，当时我没有能力娶你，我太穷了……”
紫玫笑，点点头，说：“知道。”
“后来，忙啊忙，想你也许恋爱了吧，我也就随俗结了婚，后来才知道，你还一个人。我那个难受啊……”
紫玫笑，点点头，说：“知道。”
“阿兰，我们继续好不好……”
紫玫笑，嘴角的泪，悄悄滑到脖颈，不语。
6
浮阳大道上的海棠花，似乎比往年都开得热烈。一朵朵，一簇簇，花枝乱颤着，仿佛在叽叽喳喳地说笑。
紫玫穿一双绣花鞋，小脚裤，印花蓝色小衫，轻快地走在海棠树下。她仰头看花，和它们打着招呼，也像一朵清丽的小花了。
那天，她把那朵珍藏了九年的干花，还给了柯鑫。
几天后，紫玫发一条短信给他：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祝福你，你的人生因我的消失而精彩。”
然后，紫玫删除了柯鑫的号码。
她知道，她永远无法删除九年的青春时光，九年的守望相思。可是，花还会一年年地开，情还会一年年地蔓延。时光依稀里，日子总是要温吞吞地，过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