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万别改了，就是‘-5’，没错的！”松远低低的一句，双手在书桌里翻动着，似乎在找什么。我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试卷，一动不动，生怕老师发现了这可怕的“作弊”。直到松远若无其事地离开教室，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高考前一模时，松远看一眼我的试卷，认定我第五题“-5”结果错误，我摇头，不改，他赌气出去找提前交卷的同学核对，之后，装作回教室拿东西，骗过老师，来到我旁边，说了这句话。于是，这句话就这么定格在了我的脑海。

松远是班里极高大帅气的男生，是很多漂亮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可是，不知为什么，老师却把这样一个男生和我安排到了一桌，也许，老师觉得这样放心吧！谁让自己是个小眼睛、单眼皮、长相难看的女孩呢？我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我只有拼命地学习，让优异的成绩支撑起我浅浅的自信。因为我知道，那么多人都嫉妒我能和松远一桌呢！

松远似乎对所有的女生都一样，有种狂傲，有种不屑一顾。而他笑时，眼神里总浮**着一层说不清的东西，让我有无穷的力量在心里涌动。别人叫苦连天的高三，却成了我极大的享受。

2

闻着他的气味，看看他的眼睛，高三的我一直处在这样的兴奋状态中，成绩扶摇直上。即便如此，我也笑自己，王子怎会看上丑小鸭？

高考前三模考试刚结束，他父亲突然遭遇车祸，撒手而去，撇下他和年幼的妹妹，还有粗具规模的公司。

那天，我几乎是拼着命跑到学校大门外的操场上的，当我一脸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眼前时，他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松远放弃了高考，他是来和同学们告别的。是的，没错，他的确是很多女生的偶像，她们都在和他告别，围得他水泄不通。我喘着气，等他，终于看到他的目光，他走向我：“我以为你不来送我呢！”

“怎么会呢？”我激动得想哭。

二十三天后，高考结束，我如愿以偿地收到了北方那所重点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可是，它所带给我的兴奋却那么淡然——那好闻的气味，好看的眼睛，我再也不会闻到，也不会看到了。我知道，他不会是舞在我生命里的蝴蝶。

在同学们的羡慕之中，我进了重点大学。大学的生活很精彩，没有了高三时的紧张，自由的天地一下子让我无所适从，反而越发怀念那段紧张的日子。隐隐约约，听到了许多关于松远的消息，他去南方开分公司，人很阔气，有很多追他的女孩……

我知道，自己还是那只飞不起来的丑小鸭，默默无闻，只是用力打点着大学的日子，成绩依旧很好。因此，同学们才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一天，好友阿菊打来电话，她告诉我，松远没了消息，很多人都找不到他了。我知道，阿菊一直喜欢他，但她说自己不是其他人的对手，于是她放弃了，却还一直关注着他。只不过阿菊不像我这么隐蔽，阿菊一直很张扬地关注着他。

心，怅然若失。

下午，突然接到一封陌生城市的来信，打开直看落款：松远！不可能吧？除了心一直颤抖，我还能作何反应？

松远淡淡地说着他的生活，忙碌，充实，有些许无奈。因为年轻，公司很多事他处理起来颇费周折。在一个紧急关头，一个女孩帮了他一把，让他起死回生。他的信里满是对那个女孩的感激。

我读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可是在这个通信泛滥的年代，能收到信，而且是松远的信，夫复何求？

3

松远时而寄封信，时而打电话，让我的生活多了一个个美丽的点，大学生活也因此而分外美丽起来。所有的人都开始另眼看我——辛玫变了一个人！

我对每一个人都浅浅地微笑。

松远说，我的这份沉静，这份恬淡，这份上进，是他一直喜欢的，他说我可以给他一个永远的安定。

我想，我再也不会在乎同学们嫉妒的眼光了，而与一个人相爱到老该是怎样一种幸福？

阿菊说我应该甜蜜地死掉，这样的爱情是会化了一个人的骨头的。

毕业时，我放弃了保送读研，决定去松远的城市。我是不是太冲动？但这是我的选择，谁让我那么喜欢松远一遍一遍叫我阿玫呢？在信纸上，在话筒里，在耳畔旁……

当我们缠绵之后，他闭了眼，微笑着，躲在我的怀里，我轻轻抚摸他的脸，硬硬的胡须茬，在我细嫩的掌心滑过，很舒服。我认真地看着这个男子，不敢相信，高高大大的他，怎么就成了我的恋人？其实，我是配不上他的。

但他对我却是那么好！

一间干干净净的小屋，淡粉的窗帘，可爱的茉莉，调皮的卡通小熊，我最喜欢吃的甜点，最喜欢的《二泉映月》，还有《简·爱》……而在这缠绵里，松远从来不说要我，让我很踏实。

这是个温暖的家，它让我想要嫁给他，每天煲锅粥暖暖地等他！

不明白，怎么就为一个“阿玫”开始心甘情愿了呢！我笑。

可是，松远从来不说结婚，只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直到我头中一片空白，任他将我的唇一遍遍润透！

松远的应酬很多，我从不刻意要求他陪我，更多的时候，是我下班后在小屋里，静静地等他。

春天到了，花儿如霞般星星点点开在每个角落。小屋里的茉莉异常繁茂。那天，松远回来，搂着娇小的我，好一阵爱抚，但依然没有要我。而我，整个身体突然如绽放的烟花，在松远宽大的怀里，迸发！

松远停住吻我的唇，“不后悔吗？阿玫。”

我摇头，我呢喃，我甘愿！松远终于狂放起来，将我狠狠地揉碎在他的胸前。二十六年的蓓蕾，终于在这一刻嫣然而红！

这次，是我沉沉睡去。如同一尾鱼，游在松远热热的心海。

当我睁开眼睛，天色已亮，透过粉红窗帘的阳光，映着松远沉稳的面庞。

“松远，我们结婚吧。”

我希望听到一个让我心动的答案，但是，我什么也没听到，松远戳戳我的额头，“傻丫头，真可爱。”

我希望，在这种沉醉里过完我的春天。直到那天，我忽然感到了冷，从未有过的冷。

松远急事出门，手机落在小屋。而我是从来不动松远任何东西的。那天，我却鬼使神差般地打开了他的短信：

“我成功了，我看见了那抹鲜红！”

时间，是松远要我的那天。

我的心开始颤抖，拨出了那十一个干巴巴的数字，我希望是空号。

“你好，哪位？”甜美的女中音。

“请问你认识松远吗？”我为什么会如此胆怯？

“辛玫？”对方竟然知道我，我无语。

“看来，真的是你了，既然你知道我的号码了，想必也知道我了。我是荣琴，松远的未婚妻。辛玫，你是不是后悔了？我不是处女，但我想要松远，而松远想要处女，我不想让他遗憾，所以，我给他一次机会，很幸运，你被选中了。”

这不是小说，这也不是故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开始冷，浑身冷！荣琴，是松远曾经在信中感激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却是事实，而且他不会娶你的，因为他公司运营的掌控权在我父亲手中，我看中了的，都跑不掉的……”

我挂断了手机，扯碎了一切，隔绝了一切。

那次列车开往北京，凌晨2：00。

4

一年后，我穿着得体的职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在气派的写字楼里的办公室过着金领的生活。挣了钱，我和朋友一起去山南海北或是品茶喝咖啡，但我从来不谈爱情。

没有人呵护我，我需要挺直身子自己生活，我知道，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

曾经轰然爱过一场，到底是无法凌寒独自开的。而且，我常常怀念那小屋。小屋里淡淡的茉莉花香，总是在记忆里盘旋环绕，然后，在泪水中浸透，坠落在心海，无影无踪。

出现在身边的男子——杰，悄悄放了花在案头。看它，嗅它，丢它！破碎了的心，再如何修复，也是有裂痕的。

杰说愿做我永远的医师，让我重新来过。

我笑，我摇头，我固执。沉溺在那场爱海中，我要松远给我一个说法，我想要纯洁地去爱，哪怕海水已干，成为落岸之鱼，我也要等。

“辛玫……”高高大大的松远站在我眼前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等的，仅仅是两年？

此时，我正参加公司的酒会。一向镇静的我，竟然心海卷起狂涛，就连精致的妆容都掩饰不住我的无措。

我仿佛是电影里改写命运的女主角。

酒会结束，松远走到了我面前。

“辛玫，我找了你整整一年，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因为父亲的公司，我不得不与荣琴周旋。其实，早在上学时，我就喜欢你，这是真的，还记得那次考试吗？核对答案之后再告诉你，是怎样一种幸福啊！后来，我没办法逃出荣琴的掌控，我就对荣琴撒谎，说我有处女情结，于是她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走近了你……”

我听着，像一个遥远的阴谋与爱情。我怕自己会哭，但眼泪还是争着流了出来。我哽咽着说，却没有语言。

松远拿出了他和荣琴的离婚协议：“我知道，我欺骗了你，我愿意用一生补过，因为，是你告诉我幸福是淡然的相守。”

“千万别改了，就是‘-5’，没错的！”这一声，在脑海中决绝地再现，答案为什么是“-5”？负吾，负我啊！这个曾经走进我爱情的男子，注定是我永远的伤痛。于是，转身，泪已成海，却再也浇不醒，我这条落岸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