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调开着,十八摄氏度的温度,却依旧阻挡不住她的汗水,亮晶晶的小水珠,顺着发梢,慢慢滑下。
痛,撕心裂肺的痛,她双手使劲按住小腹,尽量让疼痛减轻一些,但疼痛仍如暴雨前肆无忌惮的乌云,漫无边际地泼洒开来,麻绳一样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茉茉,我们去医院吧!”凯子焦急地说。
“没事,死不了的,一会儿就好了。”茉茉冲着他艰难地笑了笑。
“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走到半路,突然疼了起来。”
“是不是一说来见我,就紧张了?”
“大概是吧?”茉茉忽然感觉疼痛轻了许多。她注视着凯子,这个三十三岁的男人。
凯子从后面环住她,手轻轻放在茉茉小腹上,轻轻揉着,轻轻按着。
“好点了?”凯子的头贴在了她的右肩上。
茉茉回回头,唇恰巧碰在他的头发上,痒痒的,很舒服。
“哎呀……”茉茉轻轻叫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眉头又整个锁了起来。
“必须得去医院了,这哪行啊?”凯子噌地站了起来。
“不,没事……”茉茉全身蜷在一起,窝在床边。
“不行,真得去看看了!”凯子要去抱娇小的茉茉。
“没事呢,就一阵一阵的,估计一会儿就好了……”茉茉一把推开凯子。
高高的凯子蹲下来,揽住了窝在床边的茉茉。
凯子似乎没有办法了,继续轻轻按着茉茉的小腹,茉茉无力地将头倒在凯子的头上,额头的汗水慢慢浸湿了凯子浓密的黑发。
静静的,只有空调的呼呼声在房间里回**。
小腹在凯子宽大温热的手心里,开始安静了下来。茉茉似睡非睡,整个人轻飘飘的。
2
那次,朋友安雯要去参加一个客户的生日PARTY,非要茉茉陪同。茉茉本来是一个安静的人,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但安雯她是无法拒绝的——她是从小长大,无话不谈的铁杆闺中密友。
对她,找理由也是徒劳。茉茉干脆答应了下来。安雯得意地说:“我就是让他们看看,疯狂的安雯有怎样一个铁杆淑女闺密!”茉茉用指头点点她,无可奈何。
当一身淡灰色素雅裙装、戴一条淡黄色贝壳项链的茉茉,和身着艳丽礼服的安雯出现在小礼堂的时候,引起一个小小的**,安雯如同骄傲的公主穿行在她的那些客户之间。茉茉知道,自己不过是来给安雯陪衬罢了。茉茉对此无所谓,只当帮她的忙好了,待安雯去应酬的时候,茉茉在一个角落静静地坐了下来。
这时,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茉茉跟前:“你好,还认识我吗?”
茉茉一愣,这种场合会有谁认识她呢?
“凯子?”茉茉将信将疑。
“是啊,茉茉……”凯子坐到了她的旁边。
茉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当年的老同学、自己的初恋情人。当年,阴差阳错,二人没走到一起。这些年过去了,二人竟有如此巧合的重逢。
原来,凯子这些年一直在经营着一家印制公司,因为业务原因,不得不来应酬一下,在茉茉和安雯进门的时候,凯子就注意到她了。
多年不见,二人都急于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于是,各自述说着这些年的打拼。茉茉似乎过得有些不尽如人意,老公每日在外奔波,对茉茉有些冷淡。茉茉虽然理解他,但总免不了点点伤感。当她听凯子说,因为工作不能常年在家,便把妻儿带在身边时,茉茉的眼圈红了。
细心的凯子发现了茉茉的不快,约茉茉出去,茉茉答应了。
二人沿着马路,边走边聊。凯子说,虽然他成家了,但他还一直想着茉茉,爱着茉茉,对妻子、对家他只有义务和责任,他知道,这样想,也许不道德,而最初纯洁的感情却怎么也无法从心底抹去。
茉茉停住,看着凯子,这些年,她也会想起凯子,也会想如果和凯子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凯子终于抓住了茉茉,茉茉的眼泪流下来,凯子轻轻吻住了茉茉红润的唇……
3
“啊……”茉茉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蹲在床头的凯子吻醒了茉茉。
茉茉抬起头,抱歉地对凯子笑笑:“我睡着了?是吗?”
“嗯,好像是睡着了,看你那么安然,我忍不住就……”凯子坏坏地笑着,眯着双眼看她。
茉茉低了头,感觉真的舒服了许多。
凯子轻轻活动一下僵硬的腿,站起来,抱起茉茉,将她平平地放在**,盖上毯子,顺势倒在她的旁边,吻她微闭的双眼,吻她细滑的鼻头,吻她烫烫的嘴唇。茉茉像是被泼了油的焰火,娇小的身子刹那间融在了凯子宽阔的胸膛里……
“几点了?茉茉,你该回去了!”茉茉这次真的在凯子怀里睡着了,她太累了,但睡着的她又这样警醒,凯子只轻轻一动,茉茉立刻清醒过来,眨眨蒙眬的眼睛,使劲往凯子怀里钻。凯子爱怜地拍拍她,“好啦,好啦……”茉茉知道,她该回去了,儿子还等着她呢!茉茉不情愿地离开凯子的怀抱,捋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看凯子下床去给她拿衣服。茉茉忽然想哭,怎么是一个如此耐心的大男人?
疼,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茉茉很奇怪,今天是怎么了?这疼怎么像夏天的脸,一会儿一变呢?这次,茉茉咬住嘴唇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她让自己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将自己扔在家里的**了。
“怎么样?还疼吗?你呀,准是着凉了,下楼喝点热的东西去吧……”凯子没有注意到茉茉这些,边整理着衣服边说着下一步的打算。
“不了,我回去,我得看儿子去!”茉茉的口气很坚决。凯子有点吃惊她的态度,看看茉茉,犹豫了一下:“好吧,我送你!”
4
茉茉一进家门,就支持不住了,将整个人扔在了**,拽过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怎么了?”茉茉的老公经纬从书房出来。
“肚子疼,一阵一阵的,受不了了……”茉茉有气无力地说。
“能坚持吗?”
“看看吧!”
“不行咱就去医院,别忍着。”
“嗯。”
茉茉摆摆手,让经纬自己去忙,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茉茉闭了眼,脑里一片空白。疼,疼,只是疼,茉茉忍不住了,她开始喊经纬。经纬忙出来:“走吧,咱去医院。”
茉茉没有说话,算是答应了,她不想说了,她已经真的疼得无法形容了。
检查之后,医生告诉茉茉,没有什么大事,急性肠胃炎,输点液就好了。茉茉点点头,随医生进了输液室。
当**一点点输入茉茉的体内时,茉茉觉得自己那么踏实,那么放松,少了一点紧张,少了一点担心,少了一点不安……茉茉看着**一滴一滴滴下来,凉丝丝地进入血管,一种似乎从未有过的快感弥漫了全身。她看看经纬:“老公,我想睡觉。”“睡吧,睡吧,我看着。”茉茉冲他微微一笑,扭过头。
片刻之间,茉茉就进入了梦乡。茉茉感觉自己来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经纬和她一起漫步在竹林间的小路上,茉茉拉着经纬的手,拾级而上,一路无语,相视而笑。忽然,经纬松了手,看着茉茉,扳过茉茉的脸问:“茉茉,你愿意和我这样白头到老吗?”茉茉没想到,平日里严肃的经纬会如此的深情,茉茉一时语塞。
“茉茉,来吗?我在老地方等你呢!”凯子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茉茉吓呆了,怎么会这样呢?
“啊……”茉茉大叫了起来。
“疼啊?”经纬听到叫声,连忙凑近了问。
“啊,不,不疼,做了个梦……”
“看你,我以为又疼起来了呢!看你那汗。”经纬说着,递给茉茉一张纸巾。
茉茉擦擦额头的汗,再也睡不着了。
从医院回来,茉茉什么也没有收拾,偎依在经纬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5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茉茉依旧与儿子嬉戏,照顾老公起居,努力地工作。
“茉茉,我今天去老地方等你,好吗?”茉茉下班的时候,收到了凯子的短信。
茉茉看着这一行熟悉的字,已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了。只记得这一行字带给她的激动、不安、兴奋,这一行字,曾经让她为之疯狂,为之不顾一切。
今天,茉茉却出奇的安静,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要在这字里读出什么似的。茉茉走到窗前,眺望着远处的楼群,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如今已是高楼林立了。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城,正初步具备了现代城市所具有的气息,开始蓬勃灵动起来。茉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夕阳余晖洒在粉色的楼房上,翠绿的大树上,如此的清新恬淡。
茉茉飞快地下楼,叫了出租车,直奔“老地方”。
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和凯子留下的气息,陌生的是,它不属于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
凯子还没有到,茉茉知道,他有很多的应酬,他要在这众多的应酬当中抽出一切可能抽出的时间来陪茉茉,这让茉茉很是感动。冥冥中,茉茉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残忍,对凯子、对经纬、对自己……
茉茉从挎包里拿出那封几乎快要背下来的信,轻轻放在饮水机旁。她知道,凯子一定会看到的,因为每次凯子进屋,首先要给她和自己倒一杯水。凯子说,茉茉就是他的水,让他在每一个时刻都生机盎然。
茉茉环视着这间小巧的屋子,一如往常。茉茉站在门口,几次转身,几次未动,几次三番之后,目光再一次落在饮水机旁的信上。茉茉鼻子一酸,泪,迷离了双眼。
茉茉环视这小屋,终于决然地转身而去。走在夕阳里,茉茉知道自己要经历一场心灵的炼狱了。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岳飞《满江红》中的一句: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茉茉在心里,使劲吼了一遍这句词,觉得自己真就那么壮怀激烈似的,不由笑自己了,笑着,回头望望那小楼里那间小屋,泪又流了下来!
凯子: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反悔自己的决定。
曾经,在每一个清晨,我是那样想你;在每一个落日,我是那样思念你……可是,我们弄混了爱的概念,我们颠覆了中国传统的美德,我们背弃了心灵的纯净,我们在这种矛盾里,小心翼翼地生活着,舔着心灵给自己带来的创伤,虽然快乐着,却更大得痛苦着……
你是风筝,家是那根长长的线,你飞多远多高,总也不能断的;我是线,我也在放风筝,线放多远,也是不能断的,而风筝和线,怎能在空中交换方向呢?
凯子,我决定走了……
茉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