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篇 No.8 冠军诞生.

夜幕渐落，广播也偃息了。体育系的校脚们刚洗了澡，路过林荫蹊径，一边呼吸她的气息，一边随意侃笑。手握渗着冰水的饮品，边喝边往教学楼走去。楼层的灯光，整齐而又明亮，已是晚自习的时间。

这一周来，每天下午完课，他们都要集训，还去了温大、温职院打热身。对手并非正式校队，却也是热衷踢球，技术熟稔的师生。体育系打出了一股气势，一种信念，数战皆捷。短短不足两月，神貌更新，竟似脱胎换骨一样。特别是王阵、金骁的身上，显得尤为突出。连续的胜利，默契的沟通，和谐的团队，备战无疑是成功的。唯是对于决赛，心底仍没有什么把握，因为中文系有柳映江。那个被高老师极力赞赏，实力确也高超的对手。

校园杯的压轴戏，就在明天。中文系的队员，也是摩拳擦掌，拟要倾情发挥出一切。冠军的奖励，仅是一纸证书和几件文娱用品，可并未影响同学们兴奋的情绪，除了队员，还包括了全系学生，上一次打入决赛是什么时候，都不知要去问多少年前就毕业的学长（学伯、学叔）了。

晚自习间，广播响起，把决赛的消息公布了一遍，并特意提到了柳映江。中文系能走到这一步，他是当之无愧的功臣，也在xué xiào 掀起了一阵波澜。平rì走在路上，已有不少女生投来倾慕的目光，甚至时不时还会收到来信，可惜看不太懂，又不好意思问苏芸。但校内的女生似乎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这人既是个哑巴，又是个瞎子，耳朵好像也不太好使！这说法苏芸自有耳闻，也拿来取笑过柳映江，唯他听后继续做个聋子，仍是那么冷淡、清高的态度，连嘴角那一抹微笑，也带着拒人千里的矜持——他特异的xìng格，难以用语言、文化的差异来解释，不由让人颇生疑窦。与此同时，另外一名特招生，曾经的职业球员、国青小将——白驹，几乎再也无人谈及。

成王败寇，足球也和人生一样，少数的明媚，总是伴随着绝多的灰黯。而这些，大家偏偏就会视而不见，避而不谈。是以，为了宏抒心中夙愿，往往却换回不尽的愁苦，世上的不忿偏执，也就笋立而出了。妙就妙在，许多人襟坐闲洒，笑谈荣辱，看似明白，实则压根儿意识不到自身的言行不一。追求胜利、渴望成功的意义，早在藉藉不知所谓的事物中变质了。

柳映江正在房中，桌案上焚着一盏香炉，烟气袅袅飘散。他沐浴刚出，静静地坐着，熏在一片氤氲之中。生长异国的华裔，竟继承了中国古代的焚香传统，借以静心养xìng。亦也证明了这场比赛，他未曾掉以轻心。足球这项运动，个人技艺再突出，也替代不了整体的重要xìng。

周rì，天空晴朗，微风有云。由于是决赛，师生们也就到场更多。校长、副校长还有几位高层领导也到了。除了借此和学子促增感情，也要亲眼看一看，那位特招生的实力。

因为，温州的足协杯球赛，不rì就要展开了。虽不是足协软定的职业比赛，但若获胜，照样可以在市内打出名气，温州很多的国企、私企都报了名，在社会上寻雇足球好手，替己争光。茶山的四所高校也报名了，唯是球员来自校内，不必再去雇人。这种比赛可不同校园杯，而设有奖金制度。只要小组出线，淘汰赛的每一仗都有出场费，还有赢球奖金。若打入了四强至少两万，季军三万，亚军五万，冠军则高达十万。这仅是主办方的提供，为了激扬士气，赞助商往往私下再开出高额的奖金，包括小组赛，场场都有出场费、进球费、平局费、赢局费等等……校方基于此点，才破例免试，收纳了白驹、柳映江。做为核心主力，本应享有另外的嘉奖，可是校方既提供了无偿的学习环境，自然也把这一笔弥消了。至于学生球队，不但没有私下奖金，纵然是主办方提供的，大半也要流入校囊。

一想到此，高老师不禁长叹。校方自不敢亏待了他，他倒觉得亏待了这帮学生，虽然他是无能为力。这种事情，混迹足坛的白驹是明白的，但心中另有鸿图，不做理会；柳映江一笑了之，也不知是否明白国内的行情；其他校脚则似懂非懂，只要有大赛可打，也就畅快了。于是，理所当然也不能取得佳绩了。除了缺少奖金激励，更没有社会球队潜藏着的勾心串通。这些队伍的实力，比起真正的职业队伍，的确差了老大一截，可单论心计手段，倒也在伯仲之间，高老师轻唉一声。

这时各系的校脚都已到齐，连沈叶也来了。除了看球，今rì还要筛选新的校队，并颁发球衣。高老师身边还有三位女生，陈倩、苏芸、诸葛未来。沈叶看了陈倩一眼，说：“听说中文系有个新生，很有些本事，我也不能太孤陋寡闻了，就来看看。”陈倩一笑：“对啊，相信你会有眼福的。其实有他无他，你都该和大家多些交流，让心情开阔一些，省得老这么爱钻牛角尖。”沈叶苦笑一下。褚兵四下望了望，果然没有白驹的影子，心下叹息。只听高老师正和苏芸谈论这场比赛。“比起第一场打经管系，他们和小柳的默契增添了不少！”“对，不过体育系的实力，也强过当初打外语系了。”

两系队员在各自的场地散开，王阵和柳映江握了握手，猜币之后，由体育系先获球权。

沈叶、彭国彪、陈杰、褚兵等人，正自讨论着两队胜负。高老师听着，心想体育系大约会让王阵死钳柳映江，rán hòu 把球交给黄金组合，从第一分钟开始，就发起全力猛攻。对付柳映江唯有占据主动，以攻代守，不给他任何主动。可真要封住他却非易事，双方都有jī huì ，胜负还很难预料，至少也要交上手后，才好大概定论。蓦地里吹来一阵风砂，吹入了高老师的眼眸，他急忙找了张纸巾，揉擦几下。这时候，忽然感到球场静了下来。睁眼一看，顿时怔住，球已落入体育系的门中，滴溜溜的转动，场里场外的人，全都成了泥塑木雕，连裁判都愣住了。半晌之后，才指向中圈，示意得分。

1分钟，中文系1∶0。

这个入球，刷新了沈叶的最快入球。令人惊诧的是，直至这时，大家还是不太明白入球的前因后果。因为，这球来自柳映江的一脚shè门，可那时候，明明是体育系在控着球啊，中文系连中线都未越过！可惜没有慢镜回放，这节奏快的令人突兀，观众尚没一点心理准备，球就进了。校长的眼镜差点跌在地上，急忙询问高老师，高老师苦笑一声，不知言语。校长正自纳闷，却听一个白绒青帽，身子娇小的女生说道：“王阵发球，传给了黄希乐，他假拟过人，却突然将球塞向空档，要利用金骁的速度，制造一个单刀球。然而柳映江占位在先，迎球就是一脚远shè。黄希乐的假动作很漂亮，大家还没意识到传球，就被柳映江截断，直接shè入了球门。”她瞄了瞄手表，又说：“十秒不到，三人碰球，一次破门。”

众人不觉惊咦一声，方才场上变化之快，连沈彭陈褚这些校脚，都未及窥见全豹，这个诸葛未来竟能清楚的剖析出来。却听她又说：“这个shè程，至少也有40米以上吧！嘿嘿，传球这么隐蔽，跑位这么恰当，大概是体育系早预备好了的一套打法，一般人根本始料不及，能看穿就不错了，再能堵住就更了不起。可是他，竟能趁势作出反击，而且得手！”

谁也预料不到这样的开局。体育系本yù利用发球权，做出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求以先声夺人。哪知攻势未展，就被柳映江切断，rán hòu 飂入一球。高老师咀嚼着诸葛未来的话，轻轻颔首。柳映江必然感到了威胁，才不敢怠慢，抓住瞬息间的空隙，予以反击。然则这个小女生……她的眼光确实不赖！若这球在比赛中途，对抗正激烈时打进，那就算了，唯是开球之际看见，则说明了她的zhù yì 力非常集中，这才是了不起的地方。

中文系的学生们兴奋极了，大声地欢呼蹦跳，仿佛这一球已意味着触手冠军。校长等人也是乐不可支，这种能力，肯定能给xué xiào 带来不少鲜花，还有金钱。高老师、诸葛未来对视一眼，真正的比赛，应该还没开始吧？这一球再漂亮，也只是1分，现在的体育系，会这么容易被挫动吗？

李亚苦笑：“辛苦预练了一套打法，要给一个下马威，哪知球却飞进了自家大门……这球确实打的突然，可就算不突然，这样的shè门，只怕也很难扑救啊。”戴松：“这……这个家伙，简直已是匪夷所思！”黄金组合呒然不语，这种配合，为他们博来了“黄金组合”的名号，岂知先后被白驹、柳映江所瓦解，而这一次更彻底，更gān cuì ，也更挫士气。另两位新生愣视柳映江，同样都是新生，可他的水平……王阵居然笑了：“打得好，jīng彩！我若没记错，你只有对付白驹和Formulaforshoot的时候，才会自己shè门吧？”柳映江点了点头。王阵回首：“看见了没？咱们的集训，可没有白白浪费，这家伙从一开始就认真起来了。”

柳映江被队友抱拽着，也和同学们一起欢祝。唯那笑容里，似乎凝含着一抹恻然，在最该开心的时候，竟反而更浓郁了。远处的教学楼，yīn暗的教室中，悄然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眺视球场，喃喃地说：“本以为这个家伙，只是脚法细腻的组织者，没想到他的shè门，也这样胆大犀利……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时收到一条短信：你在哪，快来球场啊，他太神奇了，开场几秒就远shè破门，苏芸完全看呆住了！褚兵。白驹苦涩一笑，高老师啊高老师，你既然招了柳映江，又何必再来招我？全国大赛，有他一人就很够了。

比赛继续进行，体育系短传渗透，步步为营，生怕一个不小心，再让柳映江撕开防线。

大家这时才看出了双方阵形。中文系排出4—1—1，由朱小涛突前，郭宇则拉到后场形成菱形四后卫，柳映江的位置也后缩一截，说谓前腰，实则倒是体现后腰的作用，是以称为5—1亦无妨。这和当时白驹充当中后卫的道理差不多，都是针对体育系的前场三角应生战术。外语系有组织中场的褚兵，中文系却非由柳映江不可胜任。白驹是利用技术和爆发力长袭反击，柳映江则要凭借jīng准的长传功夫。对于中文系这一调整，只有外行人才会诧异，如高老师等人甚至事前便已料到。

体育系依然是擅长的2—2—2，高老师沉吟不语。既然中文系只有一个前锋，便该果断采用1—4—1，黄希乐既有意识，又能shè门，类同朱小涛又胜他许多，可司任前锋。中场由王阵、新生以抗柳映江，金骁和另一新生位于双翼，由边路起球。金骁的速度、技术皆备，既可为黄希乐做球，又可亲自突破攻门。除了要安排一人死磕柳映江，中场倒有3人可以参与进攻，多点开花，柳映江终究无力兼顾。至于朱小涛，自是交给专职防守的戴松照顾了。只是校内比赛，双方都是自己的学生，虽有良策，也不能出言指教。

眼见中文系一球领先，体育系的打法仍是这般戆直，虽有技术，却怎冲破有柳映江翊护的防线？双方就此形成磨锯，看似一直由体育系压制对手，实则根本无力拔筹，每一次终被化解。而中文系一旦得球，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交给柳映江，体育系就要二三人同时看顾，既要防他突破，又要防他传球，更要防他突施冷箭。

柳映江的防守反击，越打越顺，或传或趟，在众人严防之下，仍显得游刃有余，时不时制造出一些威胁。体育系又一次shè门未果，柳映江跑位，待接队员送传，王阵高跃一顶，将球破坏。不料球一落地，仍给柳映江抢到，晃向边路，斜斜吊向了对手禁区，给了朱小涛。王阵蓦地现身，拦住了朱小涛一shè。他刚在中场争球，一下子又蹽回己方禁区。金骁得球，强行袭入中文系阵地，一脚推shè，被许健伸足挡住。黄希乐抢点再shè，打在张光明的身上，高高弹起。这时两个人影一起冲到，是王阵和柳映江。金骁横里挡住柳映江，王阵躜身甩头一蹭，把球送入远角。

27分钟，体育系1∶1。

王阵的拼搏换来入球，场下顿时喝起彩来。每每出现在关健的时候，虽说场地较小，可这样子满场遄奔，对体能的要求仍是很高。柳映江凭着技术，王阵则是凭着体力，自幼锻炼出来的田径底子，愈发彰显了出来，相当程度上牵絷了柳映江。虽然他起步较晚，可这项运动更着重一个“慧”字，有些人踢了几十年仍是老样子，有些人踢了几十天就进步神速，可见迥异。王阵本是一块璞玉，只消碰见强手，就能立即受益。今次连番撞到了白驹、柳映江，实力已在悄然飞跃。虽然他俩为后辈，但学无前后，自然达者为先。

但在上半场将尽之时，柳映江又发动了反击，一脚妙传劐开体育系的防线，朱小涛把握了单刀jī huì ，将球攻入，中文系沉浸在一片欢忭之中。体育系凭着整体的实力，好不容易才扳成平局，哪料到柳映江几脚传球，轻描淡写就将比分再度超出。体育系是全力以赴，柳映江却似在闲庭信步，他们的较量，已然判出了高下。

体育系慀悻退场，无话可说。中文系的反击很有效，稍不小心就会酿成险情，而体育系面临囤防，却是无计可施。虽然王阵打入一球，却是赖着个人的超常发挥，甚至有些jī huì 主义。眼下的状况，好比一场长跑过半，发现对方的速度、肌力均胜一筹，为了不致落下，只有硬撑一口气儿，冲刺跟上步伐。但这样发展下去，前景自是一片惨淡。

黄金组合加上前腰王阵，本是校队最托以重任的锐镞。近年来的市内比赛，鲜有对手能撄其锋芒，纵有输球的时候，其咎也多半在于后场。提起这三人的前场搭配，在市区都已颇具影响，无人小觑。以我们三人合力，都对付不了一个柳映江？！依目前的现状，这件事情已不用质疑，也不用jīng yà ，大家的眼光都能分析出来。

王阵见了队友们的怏sè，默默呷了一口水，说：“如果我们三人全力，这个家伙一个人是挡不住的。”队友们望了他一眼，却不说话。王阵微笑一下，又说：“这可不是安慰，咱们的实力绝不止此。以往咱们代表校队，前场往往打得对手惊惶失措，今天却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家伙，关键却在哪儿呢？”队友们沉吟看着王阵，并没接口，聆听着队长的看法。“这个家伙的水平确实很高，但我认为最关键的地方，则在于咱们没了老师的指导。”众人一愣。“换言之，咱们的上半场，也许根本没有恰当的发挥实力。”

他目sè窅然，望着天空喃喃说道：“除了正面的大力shè门，难道，就一点也没其他法子了吗？”这是数周前，与外语系打完比赛后高老师的话。也正是为了这一句话，让王阵患病一场。“现在，我起来越明白这话中的味道！下半场，咱们换一下阵形吧……”

下半场开始，柳映江发球给了朱小涛，在戴松的抢逼之下，一脚shè门偏出了门框。李亚将球给了王阵，却邅止在柳映江身前，只用娴熟的脚法将球牢控，忽而一脚长传到了边路。金骁插上接球，力甩赫凡，又引来张光明，横传给了黄希乐。黄希乐余光一瞥，已知柳映江背后袭来，当即一脚打门，许健挡了一下，滚出底线。

角球由黄希乐发出，一个标准的高空长吊，落向禁区。王阵立即骧向落点，柳映江也已到位。若是正式比赛，他会毫不犹豫地踊跃争拼，可看了看柳映江略嫌单薄的身子，深知自己的体劲太过猛重，平时在与队友对抗时都不发力，就怕有个闪失撞伤对方。哪知刚一接触，顿时感到柳映江身上一股强韧冲力，灵巧之中，还蕴含稳健，反被震得跌出了几步。柳映江抢到第一点，不料第二点仍被体育系夺到，金骁接球，张光明、方志同时来堵，晃切了一下，回传禁区外，黄希乐斜里跑至，起脚劲shè。柳映江飞身一截，把球挡在身前数米，发力一奔，顺势甩开王阵，衔球反击。

高老师：“好球。守攻转换，仅用了一个动作完成！但是……”金骁缠上了柳映江，一趋一顿之间，王阵就已赶到。柳映江传给朱小涛，刚过了中场，又被戴松断掉。王阵得球，右路的金骁开始疾奔，球却传给了左路的新生，奔了几步，和黄希乐一个撞墙过人，径入禁区，抬足即shè，球险险擦着门柱出了底线。虽未打入，也已惊得中文系一身冷汗。

柳映江目中闪过一丝异光，高老师也是愣住，却见王阵向自己眨了眨眼，不禁愔然含笑。这时大家见到，体育系把2—2—2改成了1—4—1。却听诸葛未来惊咦一声，说：“奇怪，体育系怎么一下子打得这么顺畅？”高老师讶然，望着她问：“开什么玩笑，难道你看不出这一变阵的妙处吗？”诸葛未来一怔，看了半晌，才说：“啊，他们的站位变了啊！”高老师的神情古怪之极，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小女生是否故意在开玩笑。她对运动战的技术分析这么细腻，却居然对排兵布阵毫无概念！？

孰不知，这正是Formulaforshoot造成的后遗症。若是现在运用它，就会自然而然的排出1—4—1，甚至是更jīng妙匪夷的阵法，而弊处也在这“自然而然”shàng miàn ，让她于此一向毫无理会，结果就不觉中丧失了意识。而它的优势则在诡奇，技术动作处处出人yì liào ，擅于捕捉运动中细微的变化，酝酿良机。她浸yínrì久，对于奇攻突袭的意识，要远远超出常人，体育系开场那一偷袭对于别人或是猝不及防，可在她眼里早已司空见惯，胸有成竹了。这一点上，她或许和柳映江不相上下。

中文系的禁区前，再次展开了攻守。王阵一记脚踵快传给了黄希乐，正要形成单刀，冷不防被柳映江一脚滑铲，断了下来。他拿到球，身子牮住王阵，又受到几人围抢，却见他步伐微跐，若移若停，恍来惚去，竟从截堵中突围而出，茕茕孑奔到了对方禁区，又招来两名防守，他似突似传之际，倏地揠起一脚，球穿透二人的閟缝，砰的一声砸中横梁，被李亚急忙没收。场下立刻引起一片惊呼，还掺加不少鼓掌欢吁。纵然最后没进，可亲见这么jīng湛的个人技艺，仍不住大呼过瘾。苏芸呆呆不动，并没和同学们一起高声呼叫，只是怔怔望着他，心里悄然滋生的情愫，愈发甜蜜了起来。

高老师：“上半场的情况对体育系不利，就显出了阿阵的个人锋芒。下半场的形势让中文系被动，小柳就开始活跃出彩。这样的人物，才不愧是一支球队的顶梁支柱，决定输赢的关键所在。”说话之间，李亚将球长传给了金骁，他衔球疾晃，连续过掉了郭宇、张光明，视阈中却又现出柳映江。但己方的黄希乐、王阵、2名新生亦是同时掠到。金骁冷哼一声，一个急顿加速，强行越过柳映江，面对许健的封扑，左足轻轻一扺，让球滚入门中。

83分钟，体育系2∶2。

足球竟是这样的奇诧神妙。下半场一始就让中文系的后防风雨飘摇，没能得分。现在柳映江逐渐挽回，打出威势的关头，偏偏做出一次成功反击。金骁连过3人，打入一粒弥足珍贵的好球。这一次，连柳映江也压不住他的汹怒气势。

这一球让中文系场地上下一片寂声，只有柳映江哂然一笑，将球掇起，缓步走向了中圈，重新厝好。他似乎浑不介意，即使没说任何话，可那一份雍容自若中透溢的气息，分明是说：“不必在意啊，我们是可以再打入一球，获胜夺冠的。”任凭对手怎般猛恶，总是一副天空海阔，不紊于怀的从容。这样的气度，并不是随便听上一句教诲，rán hòu 依言摆个表情，做个动作就能达到的，而需要藏压着足够的实力。他的光芒比队友加起来还盛耀，可他为此付出的心血，牺牲的代价，也比队友加起来要丰富。

这时已进入了加时赛。队友们受到了柳映江身先士卒的感染，齐力苦苦支撑，拦下对方的多点进攻，一有jī huì 就做反击，上半场打完，不做休息，立即易地再战。金骁再次迓战柳映江，脚法侜张迅捷，一连做出三四个动作，不料对手的束缚竟越收越紧，无法挣脱，深知再多纠缠，脚下之球立遭掳劫，只得传回中路。黄希乐大叱一声，跋给王阵……

沈叶瞳孔大张，惊叫：“果然是那一招！”他这突然一叫，倒吓了大家一跳。高老师听他说的激动，心下也是灵光一闪，不错，这种情况下，运用那一招正是时候。苏芸听得狐疑，却见沈叶、高老师甚至陈倩的眼中，都放出光来，她喃喃地说：“难……难道是那时候，苏原教给他们的……”哥哥！他教的？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

王阵侧趟数步，扯出空档，彀起脚弓，运用正脚背狠狠向球敲去。张光明、方志不要命的飞扑而上，近距侧挡，哪怕会被击伤，也要咬牙挺上。谁都明白，这时谁打入一球，也就宣判了对手的死刑。王阵并没大力shè门，这一抡腿虽然狠厉，却只用外脚背向球一搌，球飞旋而起，斜斜翾入小禁区，勺子助攻！黄希乐这时才猝然启动，笔直冲向落点，纵身跃顶。

赢了！两个四年级生的配合，三年前就让高老师眼前一亮，继而渐渐占据了主力位置。

唯是，当黄希乐甩头攻门的一刹，门前晃来一个人影，也是飞身一跃，将球戗住，并顺势抹走。纵然没能看清，但直觉已报出了一个míng zì ：柳映江。这一刻，他好像被鬼神附体了一般，散发出一股异样的威慎力，运球反攻之时，整人都要飞起来了。体育系大骇，金骁、王阵、新生全围了过去，柳映江长传落给朱小涛，继续冲上。戴松凭着直觉，放弃朱小涛，阻在了已被3人围阻又脚下无球的柳映江之前。

朱小涛正要自行攻上，王阵已悄然袭来。张光明看的真切，大叫：“小心，后面有人！”闻见示jǐng，急忙大脚转到了右路，郭宇插上拿球。队中的核心主将倍受照顾，便空出了2位前锋，他俩的配合，虽比不上黄金组合，却也有些默契，gān cuì 一起杀向球门。郭宇带到底线，黄希乐猛然冲到，蹲地一脚滑铲，将郭宇连人带球一起扫出边线。观众哇地叫了起来，这一铲真是快准凶狠，虽撞倒对手，却又实在没有犯规。

诸葛未来摇了摇头，说：“这一铲很不该。”陈倩、苏芸不由蹙了蹙眉，实不明白这样漂亮的铲球技术，有什么不该？高老师也以一种诧异的目光盯着她。“依黄希乐的技术，一对一的情况，怎能让那个人有所作为？这种铲球，只能证明他心中着急，乱了方寸。而这一球，恰恰就要导致他们失去冠军……”“为什么？”不知是多少人异口同声的问道。诸葛未来抬手瞄了一下手表，说：“据我观察，柳映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终场绝杀！”

柳映江制止了郭宇抛球，把赫凡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继而跑开，朱小涛、郭宇一起进入禁区。小场比赛，禁区附近的界外球，几乎可以当角球来发，对于脚法一般的业余队员，手抛球的jīng确度，还要远胜角球。是以这个位置，加上柳映江，原来很危险！但再想一下，有他在场，又有哪个位置不危险呢？郝凡用力将球一撺，与其说撺，毋宁“砸”字更为准确，飞速朝向柳映江。

朱小涛、郭宇还有靠后的张光明，每一个人都已盯牢。至于柳映江，已被戴松、金骁左右贴住，虽能接球，却已无法转身，甚至考虑到了他会不会师法白驹，不必转身，就施出尥shè来！所以连背后的空间，都已堵的严实无比。柳映江迎上了球。这时候，王阵的心底，突然涌出一道难以形容的感觉。柳映江身子略扭，一脚斜撩球底，球受力飞向角球区，中途遽然划出圆圈一般的弧线，窜向球门。球速不快，但这条诡异不虞的抛物线，已脱出了想像范围，全场观众，均为这轨迹感觉窒息。

门前立着一人，纵跃起身，用胸口卸下来球。这人不是李亚，而是王阵。两队的灵魂人物，在互视对方，目中都闪烁着难以描述的东西。

校园杯落幕了，体育系通过点球卫冕了冠军。两队均发挥出sè，不知归于对冠军的执着，还是归于高涨的观众效应，或是积极的拼搏jīng神，林林总总，都凝聚成了一种意志，使比赛的质量得以升华。陈倩雀跃拥向王阵，其余校脚知趣的闪开，却又不安分的鼓噪起来，要求他们来一段更富**的动作。陈倩娇怒起来，嗔骂着提脚来踹，校脚们哄笑散开。苏芸看着他们在打闹，不禁闪出一个念头，就是扑到柳映江的怀里，让张光明、朱小涛们也来起哄。可柳映江真正走到眼前，只是对目一笑，说：“最后那个球，好可惜……”柳映江嘻嘻一笑，突然双臂张开，将她抱在怀里，说：“对…手…踢得…很…不错，不…用…可惜，谢谢你…总…来看球。”

苏芸心里骤然狂跳，柳映江已放开了她，再和高老师及中文系的其他啦啦队员一一拥抱。有些女生平时叽叽喳喳，冲他乱开玩笑，这时却红着脸躲开。在西文文化中，只有相处愉快，初次见面就会亲颊拥抱，毫不掩饰情感。但在中国，人们洋酒爱喝、洋楼爱造、洋衣爱穿，洋车爱开……而这举手投足之间的礼节习俗，怎么也学做不来。中西文化的差距，令高老师联想到了中西足球的差距，两者之间，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校长chūn风满面，作了闭幕辞。高老师也讲了几句，并评出了最佳阵容，以11人制为准。门将：李亚，后卫：戴松、彭国彪、冯凯，中场：王阵、柳映江、沈叶、褚兵，前锋：金骁、黄希乐、白驹。最佳shè手：黄希乐、金骁（各6球）。最佳球员：柳映江。最佳比赛：总决赛。校长笑问：“这个最佳阵容，就是拿来打足协杯的主力了吧？”高老师微笑一下，不与置评。队中原先有几名主力，今年已经毕业离校了，随着新生的替入，加上若干调变，组编了一支新队。校长叫人抱来一个大包，拿出为足协杯订做的球衣，趁着现在队员整齐，就要当场颁发。高老师欣然应允，让队员一一领取。

王阵接过球衣，心念一动，说：“老师，我想把10号让出来……”高老师立知其意，不待说完就打断：“不必，你仍是穿你的号码。”说着，将7号球衣交给柳映江。王阵一凛，当初苏原转校之后，这个号码，高老师便不再颁给任何人。众位校脚隐约猜见他的心事，也从不索要。今rì为了柳映江，7号再次亮出，深思之下，倒也发觉合理。柳映江接过，盯着它发呆，陈倩笑问：“你很喜欢这个号码？”“嗯。”“为什么？”

柳映江不答反问：“中国队…怎…样才能…拿到…世界杯？”陈倩怔了一下，包括大家也都不解其意，怎么无故提出这么一个复杂、深刻、梦幻、荒谬的问题。王阵抚掌而笑：“打赢7场比赛。”柳映江颔首：“Yes.”这一句废话般的问答，经他俩口中说出，竟透着一股奇异的魅力。

23人的校队名单中，唯有白驹没在现场，高老师只好把球衣递给褚兵。这23人分别是：1号李亚、2号冯凯、3号戴松、4号张光明、5号彭国彪、6号周云灿（化学系）、7号柳映江、8号陈杰、9号黄希乐、10号王阵、11号沈叶、12号金骁、13号陶剑（历史系）、14号董成宾（艺术系）、15号陆锴（计算机系新生）、16号朱小涛、17号许健、18号白驹、19号关万程（体育系新生）、20号赵喆（体育系新生）、21号胡豹、22号郭立伟（体育系新生）、23号褚兵。

屈指算来，离足协杯的开赛只有六天了。高老师正考虑集训的事情，那边的体育系已经叫嚷着要庆功，去喝酒唱歌。王阵一听不太lè yì ，时下的消费水平这么高，他的家境又不宽裕，迟疑道：“咱们买些零食水果，还有啤酒，去草地上庆祝么？”这个提议激起众怒，一起加以鄙视，陈倩也笑着捶他一拳。结果众人决定去茶山镇zuì dà 的酒店，先好好吃喝一顿，再去镇上zuì dà 的KTV舒展歌喉。说是两家，其实倒是一个老板，也挨在一起，队中最时尚前卫的黄希乐，是那里的常客，由他出面可以打8.5折。而今rì的费用，就是他们三四个大少爷分担，断不会算上王阵一份。一帮人急忙回寝，冲澡换衣后，就兴高采烈的出发了。除了体育系的9人，还软硬兼施拉到5个女生，苏芸、陈倩也在内，本来还要拽上高老师、柳映江，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今晚的纵情欢闹，只苦了王阵。这次夺冠，就属他的功绩zuì dà ，被十余人先后连番的强灌，啤酒、葡萄酒、二锅头、五粮液应有尽有，饶是体壮如牛，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终于奔入厕所，大吐特吐，rán hòu 歪栽于地，不省人事。金骁功绩自也不小，喝酒一如球风，主动出击，一共就敬了2次，先敬女同学，后敬男队友，每一次都是一口闷掉一瓶二锅头，rán hòu 脸sè苍白，伏在桌上纹丝不动。途中也冲入一次厕所，成了王阵的患难兄弟。倒是黄希乐潇洒自如，风生谈笑，每一次敬酒好像都有他的份，可是谁也不知道他jīu jìng 喝掉了多少。

????酒后结帐，众人拖扛着王阵、金骁又去唱歌。但看那两大主力依然神智不清，未免扫兴，黄希乐提议让女生轮流献唱，谁能以优美歌声唤醒沉睡中的英雄，便记上大功。结果两人在苏芸演唱《飘雪》时一起站起，于是，她有幸得到和他俩情歌对唱的嘉奖。苏芸挑了金骁，把王阵留给陈倩。岂知金骁刚唱一句，再度倒下，只好由黄希乐代唱。倒是王阵、陈倩合唱一首《预言》，声情并茂，相益成彰，幽暗迷曼的灯光，加上酒jīng的作用，王阵用力搂住陈倩深深一吻，缱绻情状，不由惹来一片羡妒的目光。人生得一知己无憾，但何时才有属于自己的美满？众人不禁沉醉在了歌声中——

将沧海都烧成了桑田

把红颜看成白颜

也难以把思念变成流言

将泪水都凝结到冰点

也开出一朵水仙

看得见在我们心里蔓延

不管天与地的曲线

没有翅膀我都会飞到你的身边

我相信把你的míng zì

念上一千遍就会念成

轮回一千遍的诺言

渡过雨打风吹的考验

我相信把你的容颜

看上一千遍就会看成

最永恒的预言

有一天我们终将gǎi biàn

变成了唯一的传说

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