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君臣一诺

宇信见灵帝一脸担心的样子，心下更加坚定自己对灵帝的评价。不管怎么说他还算是个好父亲，至少他在听到辨有生命危险时，会仔细考虑如何帮辨解除危机。

灵帝深思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带着哀求的眼神望向宇信。这也难怪，身为皇帝多年，养尊处优久了，每天只管吃喝玩乐，哪有机会开动大脑。到后来需要拿主意时，才猛然发现脑子已经完全当机了！

宇信明白，眼前这个虚弱少智的人已经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而只是一个慈祥多爱的父亲。

人心都是肉长的，宇信也不忍心让曾为自己学生的辨有性命之忧，于是建议道：“不瞒陛下，臣这儿确有一法可解辨皇子之险，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灵帝一听宇信有办法，立即高兴得合不拢嘴，半咳半笑起来，压根就没听清宇信后面说了些什么。

宇信心中并不介意灵帝如此不尊重自己说话，因为他能够理解灵帝此刻的心情，更何况，他是君，而自己只是臣。

试想一个父亲在得知孩子有危险时，自己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怎样的心痛？若此时突然有办法拯救孩子了，那又是一件多么让人振奋的事儿！

这一刻，宇信也不忌讳什么天谴了，直接将未来之事和盘托出：“陛下恕罪，臣不敢欺瞒。在陛下驾崩之后天下将会大乱，辨皇子会在大将军的扶持下暂时登上皇位，但随后又会遭到地方诸侯反扑。大将军和辨皇子最后会被乱臣贼子杀害，而协皇子因年小无知将被推上龙椅。从此，圣谕不出京城，天下诸侯将拥兵自重，割池据地，逐鹿中原，不会再把朝廷放在眼里。”

灵帝听到这些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两眼直直地望着宇信，眼神之中却是没有了焦点。皇帝不将皇帝，臣子不将臣子，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半晌过后，灵帝大概想通了什么，随即挥手斥退殿内全部奴仆，连一向宠幸的张让也被暂时赶出了内室。

待四下无人后，灵帝才愁眉苦脸地说道：“爱卿坦诚相告，朕很欣慰。朕今日也不瞒你，你说的这些朕曾经想过，只是朕当时觉得太不可思议罢了……不过，今天从爱卿口中再听到这些，朕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辨始终是朕的孩子。”

宇信听到这里再不迟疑，当即跪倒在地恳求道：“陛下，臣斗胆有三请，请陛下恩准。”

灵帝望着跪在榻下的宇信，半晌才沉声问道：“呵呵，爱卿想要什么就直言吧，朕会考虑的。”

宇信闻听灵帝这话，顿时心里一惊，脖子上突感一阵恶寒。看来灵帝已经猜到了，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敢贸然伸手要权，不得不说自个儿是真正的勇士！

灵帝见宇信沉默不语，当即轻笑道：“爱卿驰骋疆场尚不惧哉，今日为何如此犹豫不决？呵呵，爱卿不必害怕，朕绝不会杀朕的骠骑大将军的。唉，罢了，这汉家的江山也只有你能护得住。朕想明白了，若连你都觉得它没救了，那就让它自生自灭吧……”

宇信缓缓抬头飞快瞥了灵帝一眼，心中顿时觉得灵帝这个人真的很可怕，他其实远没有人们想像的那样无能加脑残。

宇信当下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旋即脱口说道：“陛下，臣誓保大汉江山不失，故臣特请陛下赐臣三道密旨。旨一，言明陛下欲立协为太子，皇子辨自协登上皇位之日起，交由骠骑大将军宇信看管，朝中百官见旨遵行，有违圣意者斩！旨二，天下大乱诸侯并起之时，授骠骑大将军宇信征讨之权，若时逢在位君主年幼不能理政或被乱臣贼子胁迫，骠骑大将军宇信可不奉诏！旨三，若天下安平之时朝廷无英明君主在位，骠骑大将军宇信有权拥立辨或另择一汉家子嗣继承大统！”

宇信一口气说完后，又以头触地静待灵帝回话。此刻宇信只觉背心湿冷透骨，这一回伸手要权算是虎口拔牙了，风险真的好大。

宇信方才话中之意很明显，而且相信灵帝也听懂了其中关键。在乱世到来之前，宇信既想从灵帝手上要到无上权力，又根本不想管龙登九五的协的死活，试想灵帝能轻易答应宇信这么苛刻的要求么？

张让虽被赶出内室，但也能依稀听到二人的谈话。在听到宇信的预言时，张让就已震惊当场。至于宇信后面所说的三道密旨的内容，张让压根没机会听到。

灵帝沉默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并宣张让入室侍候。张让进殿后，一脸惊讶地望着灵帝和宇信，心想这二人今天肯定都疯了。

灵帝此时正紧闭双眼，似乎是在深思着什么？小半个时辰后，灵帝才轻声问道：“爱卿，朕还有一个疑问，你为何要这般庇护辨，而不是协呢？”

宇信见灵帝发问，心虚之下不敢抬头，但还是直言回答道：“陛下明鉴！协皇子虽年幼，却很聪慧，容易被乱臣相中立为君王，以便独掌朝政；辨皇子年长反而少智，故而会被废弃！”

灵帝听到这里，先是仰天大笑，进而冷颜低哼道：“申生与重耳的区别么？”

宇信当下跪拜道：“陛下圣明，非是臣不愿庇护协，有道是天不偏私，此乃天意！协皇子的天生聪慧反而害了他……”

灵帝听后不由大摇其头，抬手示意宇信平身，随即缓缓躺倒在床，以背对着宇信。灵帝的内心在挣扎，他舍不得幼子。

宇信站在床边也不言语，静待灵帝旨意。饭要一口一口吃，不能再逼灵帝了，闹不好真得人财两空，得不偿失！

一个时辰过后，直等到宇信两腿发麻时，灵帝才缓缓开口：“爱卿！朕果然没看错你，你是个忠臣，可是却不太懂得奉迎。呵呵，你大可以好言欺骗朕，为何反要直言相告？难道你不怕朕一气之下，将你除之而后快？”

宇信望着灵帝略显佝偻的背影，知道所请之事已经十拿九稳，当下躬身答道：“臣名字中有一个信字，那是臣的师父替臣取的，他曾告诫臣要一辈子以信为本，故而臣不敢欺骗陛下！”

灵帝听完宇信的解释后，身躯明显颤动了一下，片刻后才挥手说道：“你下去吧，朕会将你所请的三道旨意亲书与你，另外朕还要再赐你一道圣旨，只望你不要背信弃义。朕累了，你回去吧……”

宇信当下跪拜谢恩，随后缓缓退出寝宫。正当宇信要迈出殿门时，却听到灵帝最后声嘶力竭的嘱托声：“替朕好好照顾辨，朕欠他的只好请爱卿帮朕偿还了……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也请爱卿能多给协一点支持。”

宇信听到灵帝这近似临终的遗言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大步迈出了殿门：“看天意吧，如果我真能保全二位皇子，到时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待宇信走后，张让来到灵帝床榻边，小心询问道：“陛下，你为何还要答应他？他并不能保证协皇子的安全啊？”

其实张让此刻最关心的不是辨和协的生死，而是他自己将来的命运。刚才他在室外竖着耳朵偷听，就想听到关于自己的预言，没想到宇信却对他只字未提。

灵帝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朕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朕这辈子做的尽是错事，但愿临死之前能做一件对的事……宇爱卿，朕此生不负你，朕不求你也不负朕，只求你不负我汉家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