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民
建宁迎神。先生曰:“孟子言:‘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辞’,今人心都??邪了,所以如此。泉州一富室,舍财造庙,举室乘舟往庙所致祭落成,中流舟溺,无一人免者。民心不得其正,眼前利害犹晓不得,况欲晓之以义理哉!”必大。人杰录略。教民。
今欲行古制,欲法三代,煞隔霄壤。今说为民减放,几时放得到他元肌肤处!且如转运使每年发十万贯,若大段轻减,减至五万贯,可谓大恩。然未减放那五万贯,尚是无名额外钱。须一切从民正赋,凡所增名色,一齐除尽,民方始得脱净,这里方可以议行古制。如今民生日困,头只管重,更起不得。为人君,为人臣,又不以为急,又不相知,如何得好!这须是上之人一切扫除妄费,卧薪尝胆,合天下之智力,日夜图求,一起而更新之,方始得。某在行在不久,若在彼稍久,须更见得事体可畏处。不知名园丽圃,其费几何?日费几何?下面头会箕敛以供上之求。又有上不在天子,下不在民,只在中间白乾消没者何限!因言赋重民困,曰:“此去更须重在!”贺孙。取民。
程正思言,当今守令取民之弊,渠能言其弊,毕竟无策。就使台官果用其言而陈于上前,虽戒敕州县,不过虚文而已。先生云:“今天下事只碍个失人情,便都使不得。盖事理只有一个是非,今朝廷之上,不敢辨别是非。如宰相固不欲逆上意,上亦不欲忤宰相意。今聚天下之不敢言是非者在朝廷,又择其不敢言之甚者为台谏,习以成风,如何做得事!”人杰。
今上下匮乏,势须先正经界。赋入既正,总见数目,量入为出,罢去冗费,而悉除无名之赋,方能救百姓于汤火中。若不认百姓是自家百姓,便不恤。必大。
荀悦云,田制须是大乱之后,方可定。扬。
今之赋,轻处更不可重。只重处减似那轻处,可矣。淳。
今世产赋百弊。砧基簿,只是人户私本;在官中本,天下更无一处有。税赋本末,更无可稽寻处。义刚。
朋友言,某官失了税簿。先生曰:“此岂可失了!此是根本。无这个后,如何稽考?所以《周官》建官,便皆要那史。所谓史,便是掌管那簿底。”义刚。
福建赋税犹易辨,浙中全是白撰,横敛无数,民甚不聊生,丁钱至有三千五百者。人便由此多去计会中使,作宫中名字以免税。向见辛幼安说,粪船亦插德寿宫旗子。某初不信,后提举浙东,亲见如此。尝有人充保正,来论某当催秋税,某人当催夏税。某初以为催税只一般,何争秋夏?问之,乃知秋税苗产有定色,易催;夏税是和买绢,最为重苦。盖始者一匹,官先支得六百钱;后来变得令人先纳绢,后请钱,已自费力了;后又无钱可请,只得白纳绢;今又不纳绢,只令纳价钱,钱数又重。催不到者,保正出之,一番当役,则为之困矣。故浙中不如福建,浙西又不如浙东,江东又不如江西。越近都处,越不好。淳。义刚同。
浩曰:“江浙税重。昨日来,路问村人,见得此间只成十一之税。”曰:“尝见前辈说,闽中真是乐国。某初只在山间,不知外处事,及到浙东,然后知吾乡果是乐地。今只汀州全做不得,彼处屡经寇窃,逃亡者多。遗下产业,好者上户占去,不好者勒邻至耕佃。邻至无力,又逃亡。所有田业或抛荒,或隐没,都无归著。又,官科盐于民,岁岁增添。此外有名目科敛不一,官艰于催科,民苦于重敛,更无措手足处。守倅只利俸厚,得俸便了,更不恤大体,须是得监司与理会。亦近说与应仓了,不知如何。”浩云:“要好,得监司去地头置局,与理会一番,直是见底方可住。”先生击节曰:“此是至切之论!某之见正是如此。”浩。
黄仁卿将宰乐安,论及均税钱,曰:“今说道‘税不出乡’。要之,税有轻重,如何不出乡得?若教税不出州时,庶说稍均得。”先生曰:“‘税不出乡’,只是古人一时间寻得这说,去防那一时之弊。而今耳里闻得,却把做个大说话。但只均税钱,也未尽,须是更均税物方得。且如福州纳税,一钱可以当这里十钱,而今便须是更均那税物。”又曰:“往在漳州,见有退税者,不是一发退了;谓如春退了税后,秋又要退苗,却不知别郡如何。然毕竟是名目多后,恁地。据某说时,只教有田底便纳米,有地底便纳绢,只作两钞;官司亦只作一仓一场。如此,百姓与官司皆无许多劳攘。”又曰:“三十年一番经界方好。”又曰:“元稹《均田图》惜乎不见!今将他传来考,只有两疏,却无那图。然周世宗一见而喜之,便欲行,想见那图大段好。尝见《陆宣公奏议》后面说那口分世业,其纤悉毕尽,古人直是恁地用心!今人若见《均田图》时,他只把作乡司职事看了,定是不把作书读。今如何得有陆宣公样秀才!”又曰:“林勋《本政书》每乡开具若干字号田,田下注人姓名,是以田为母,人为子,说得甚好。”义刚。
杨通老相见,论纳米事。先生曰:“今日有一件事最不好:州县多取于民,监司知之当禁止,却要分一分!此是何义理!”又论广西盐,曰:“其法亦不密。如立定格,六斤不得过百钱,不知去海远处,搬担所费重。此乃许子之道。但当任其所之,随其所向,则其价自平。天下之事所以可权衡者,正谓轻重不同。乃今一定其价,安得不弊!”又论汀寇止四十人,至调泉福建三州兵;临境无寇,须令汀守分析。先生曰:“才做从官不带职出,便把这事做欠阙;见风吹草动,便喜做事,不顾义理,只是简利多害少者为之。今士大夫皆有此病。”可学。
尝谓为政者当顺五行,修五事,以安百姓。若曰赈济于凶荒之余,纵饶措置得善,所惠者浅,终不济事。道夫。赈民。
今赈济之事,利七而害三,则当冒三分之害,而全七分之利。不然,必欲求全,恐并与所谓利者失之矣!人杰。
“余正甫说时,煞说得好,虽有智者为之计,亦不出于此。然所说救荒赈济之意固善,而上面取出之数,不节不可。”直卿云:“制度虽只是这个制度,用之亦在其人。如籴米赈饥,此固是。但非其人,则做这事亦将有不及事之患。”曰:“然。”贺孙。
赈济之策,初且大纲;如抄人口之类,亦且待其抄来如何。如不实,有人讼,然后或添或去,却罪官吏。一细碎,便生病。屯田亦然,且理会大处。如薛士龙辈皆有一定格子,细细碎碎,皆在我手,尚得。只一出使委人,如何了得!又此等事,须是上下一心方行得。扬。
直卿言:“辛幼安帅湖南,赈济榜文只用八字,曰:‘劫禾者斩!闭粜者配!’”先生曰:“这便见得他有才。此八字,若做两榜,便乱道。”又曰:“要之,只是粗法。”道夫。
李寿翁启请要移义仓放乡下,令簿尉月巡之,丞三月一巡之。先生曰:“如此,则丞、簿、尉只干办此事也不给,都无力及其他事矣。又月月官出扰乡人一番,也是行不得。”后被朝廷写下《常平法》一卷下来,也不道是行得行不得,只休了。又有一官人,要令逐县试过了,方得来就试。先生云:“且如福州十二县,今只一处弊;逐处试过,却有十二处弊!”扬。
今日莫备于役法,亦莫弊于役法。振。役民。
问:“差役、雇役孰便?”曰:“互有得失。而今所谓雇役便者,即谓不扰税人;然聚浮浪无根著之人在那里,又多害事。所谓差役便者,即谓税人自顾藉爱惜;然其为之者,多有破家**产之患。盖缘既教他作衙前,少间库厨都教他管,便自备这物事,以供应官员,大有不便。祖宗时却有坊场、河渡以补之,谓之‘优重’也。”夔孙。
因论役法,曰:“差役法善。晁以道尝有札子,论差役有十利。”僩。
“彭仲刚子复作台州临海县,理会役法甚善。朝廷措置役法,看如何措置,终是不公。且如乡有宽狭,宽乡富家多,狭乡富家少;狭乡富家靳靳自足,一被应役,无不破家**产,极可怜悯!彭计一县有几乡,乡有阔狭,某乡多富家,某乡少富家,却中分富家,以畀两乡,令其均平。其有不均处,则随其道里远近分割裨补,令其恰好,人甚便之。”或曰:“恐致人怨。”曰:“不怨。盖其公心素有以信于民,民自乐之;虽非法令之所得为,然使民宜之,亦终不得而变也。又有所在利于为保正,而不利于为保长者。盖保长催税,其扰极多。某在绍兴,有人诉不肯为保长,少间却计会情愿做保正,某甚嘉之,以为舍易而就难。及询之土人,乃云保长难于保正。又有计会欲为保长者,盖有所获于其中。所在风俗不同,看来只用倍法:若产钱满若干,当为保正;外又计其余产若干,当为保长;若产钱倍多,则须两番为保正。如此,则无争。又,催税之法,顷见崇安赵宰使人俵由子,分为几限,令百姓依限当厅来纳,甚无扰。及过隆兴,见帅司令诸邑俵由子催税,而责以十限。县但委之吏手,是时饥饿民甚苦之,恣为吏人乞觅。或所少止七百,而限以十限,每限自用百钱与吏;或欲作一项输纳,吏又以违限拒之;或所少不满千钱,而趁限之钱,则已逾千矣。其扰不可言。所以做官难,非通四方之风俗情伪,如何了得!”僩。
李丈问:“保正可罢否?”曰:“这个如何罢得?但处之无扰可矣。”曰:“此自王荆公始否?”曰:“保正自古有,但所管人户数有限。今只论都,则人数不等,然亦不干人数多寡。若无扰,虽所管千百家,亦不为劳苦;若重困之,虽二十家亦不胜矣。”淳。
因论保伍法,或曰:“此诚急务。”曰:“固是。先王比闾保伍之法,便是此法,都是从这里做起,所谓‘分数’是也。兵书云:‘御众有多寡,分数是也。’看是统驭几人,只是分数明,所以不乱。王介甫锐意欲行保伍法,以去天下坐食之兵,不曾做得成。范仲达名如璋,太史之弟。为袁州万载令,行得保伍极好。自来言保伍法,无及之者。此人有心力,行得极整肃;虽有奸细,更无所容。每有疑以无行止人,保伍不敢著,互相传送至县,县验其无他,方令传送出境。讫任满,无一寇盗。顷张定叟知袁州,托其讯问,则其法已亡,偶有一县吏略记大概。”僩。
某《保甲草》中所说县郭四门外置隅官四人,此最紧要,盖所以防卫县郭以制变。县有官府、狱讼、仓库之属,须是四面有个防卫始得。一个隅官,须各管得十来里方可;诸乡则只置弹压之类,而不复置隅官;默寓个大小相维之意于其间。又,后面“子弟”一段,须是著意理会。这个子弟,真个要他用,非其他泛泛之比。须是别有个拔擢旌赏以激劝之,乃可。此等事难处,须是理会教他整密无些罅缝,方可。僩。
“归正人”,元是中原人,后陷于蕃而复归中原,盖自邪而归于正也。“归明人”,元不是中原人,是徭洞之人来归中原,盖自暗而归于明也。如西夏人归中国,亦谓之“归明”。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