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第九十六 程子之书二002(1 / 1)

问:“王祥孝感事,伊川说如何?”曰:“程先生多有此处,是要说物我一同。然孝是王祥,鱼是水中物,不可不别。如说感应,亦只言己感,不须言物。”可学。

问:“伊川‘夺嫡’之说,不合礼经,是当时有遗命?抑后人为之邪?”先生曰:“亦不见得如何,只侯师圣如此说。”问:“此说是否?”曰:“亦不见得是如何。”淳。

“世间有鬼神冯依言语者,盖屡见之,未可全不信。本卷何以曰‘师巫降言无此理’?又好谈鬼神者,假使实有闻见,亦未足信。或是心病,或是目病,外书却言‘不信神怪不可,被猛撞出来后,如何处置’?”先生曰:“神怪之说,若犹未能自明,鲜有不惑者。学者惟当以正自守,而穷理之有无,久久当自见得。读书讲明义理,到此等处虽有不同,姑阙其疑,以俟它日,未晚也。”谟。

“程先生谓:‘庄生形容道体之语,尽有好处。老氏“谷神不死”一章最佳。’‘庄子云:“嗜欲深者,天机浅。”此言最善’。又曰:‘谨礼不透者,深看庄子。’然则庄老之学,未可以为异端而不讲之耶?”曰:“‘君子不以人废言’,言有可取,安得而不取之?如所谓‘嗜欲深者,天机浅’,此语甚的当,不可尽以为虚无之论而妄訾之也。”谟曰:“平时虑为异教所汩,未尝读庄老等书,今欲读之,如何?”曰:“自有所主,则读之何害?要在识其意所以异于圣人者如何尔。”谟。以下异端。

遗书说:“老子言杂,阴符经却不杂,然皆窥测天道而未尽者也。”程先生可谓言约而理尽,括尽二书曲折。友仁。

“持国曰:‘道家有三住:心住则气住,气住则神住。此所谓“存存守一”。’伯淳曰:“‘此三住者,人终食之顷未有不离者,其要只在收放心。’此则明道以持国之言为然,而道家‘三住’之说为可取也。至第二卷,何以有曰:‘若言神住气住,则是浮屠入定之法。虽言养气,亦是第二节事?’若是,则持国当日之论,容有未尽者,或所记未详,如何?”曰:“二程夫子之为教,各因其人而随事发明之,故言之抑扬亦或不同。学者于此等处,必求其所以为立言之意。倘自为窒塞,则触处有碍矣。与持国所言,自是于持国分上当如此说,然犹卒归于收放心。至辟之以为浮屠入定之说者,是必严其辞以启迪后进,使先人之初不惑乎异端之说云尔。”谟。

“外书录伊川语:‘今僧家读一卷经,便要一卷经中道理受用。儒者读书,却只闲了,都无用处!’又,明道尝至禅房,方饭,见其趋进揖逊之盛,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矣!’二说如何?”曰:“此皆叹辞也。前说叹后之学者不能着实做工夫,所以都无用处;后说叹吾儒礼仪反为异端所窃取。但其间记录未精,故语意不圆,所以为可疑耳。”谟。

“李端伯所记第一条,力辟释氏说出山河大地等语,历举而言之。至论圣人之道,则以为明如日星。及其终也,以为会得此‘便是会禅’。至与侯世兴讲孟子‘浩然之气’,则举禅语为况云:‘事则不无,拟心则差。’十五卷论中庸言‘无声无臭’,胜如释氏言‘非黄非白’;似又以中庸之言,下与释氏较胜负。至如所谓洒扫应对,与佛家默然处合;与陈莹中论‘天在山中,大畜’,是‘芥子纳须弥’,所引释氏语不一而足。如其辟异端之严,而记者多录此,何耶?”曰:“韩持国本好佛学,明道与语,而有‘便是会禅’之说者,盖就其素所讲明者因以入之。今人多说辟异端,往往于其教中茫然不知其说,冯虚妄语,宜不足以服之。如明道诸先生实尝深究其说,尽得其所以为虚诞怪僻之要领;故因言所及,各有其旨,未可以为苟徇其说也。”谟。

问:“遗书首篇,明道与韩持国论禅一段,看来韩持国只是晓得那低底禅。尝见范蜀公与温公书,说韩持国为禅作祟,要想得山河大地无寸土,不知还能无寸土否?可将大乐与唤醒归这边来。今观明道答它:‘至如山河大地之说,是它山河大地,又干你何事?’想是持国曾发此问来,故明道如此说。不知当初韩持国合下被甚人教得个矮底禅如此?然范蜀公欲以大乐唤醒,不知怎生唤得它醒?它方欲尽扫世间之物归于至静,而彼欲以闹底物引之,亦拙矣。况范蜀公之乐,也可可地。”用之问:“此等说,如何是矮底禅?岂解更有一般高底禅?”曰:“不然。它说世间万法皆是虚妄,然又都是真实。你攻得它前面一项破,它又有后面一项,攻它不破。如明道云:‘若说幻为不好底性,则请别寻一个好底性来,换了此不好底性。’此语也攻它不破。它元不曾说这个不是性,它也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何尝说这个不是性?你说‘性外无道,道外无性’,它又何尝说‘性外有道,道外有性’来?它之说,有十分与吾儒相似处,只终不是。若见得吾儒之说,则它之说不攻自破,所以孟子说‘遁辞知其所穷’。它到说穷处,便又有一样说话,如云世间万法都是虚妄,然又都是真实。此又是如何?今不须穷它,穷得它一边,它又有一边,都莫问它。只看得自家‘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分晓了,却略将它说看过,便见它底不是。所以明道引孔子‘“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只看这数句,几多分晓!也不待解说。只是玩味久之,便见。‘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天有四时,春夏秋冬,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多少分晓!只是人自昏了,所以道理也要个聪明底人看,一看便见,也是快活人。而今如此费人口颊,犹自不晓。”又曰:“释迦佛初间入山修行,它也只是厌恶世谛,为一身之计。观它修行大故用功,未有后来许多禅底说话。后来相传,一向说开了。”僩。

伊川谓:“释氏之见,如管中窥天,只见直上,不见四旁。”某以为不然。释氏之见,盖是瞥见水中天影耳。方子。

“禅家言性,犹日下置器”,谓轮回也,如以蚁性与牛,是倾此于彼。方子。

问:“昨日先生说佛氏‘但愿空诸所有’,此固不是。然明道尝说胸中不可有一事,如在试院推算康节数,明日问之,便已忘了。此意恐亦是‘空诸所有’底意。”曰:“此出上蔡语录中,只是录得它自意,无这般条贯。颜子‘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孟子‘必有事焉而勿忘’,何尝要人如此?若是个道理,须著存取。只如易系说‘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亦只是‘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之意。在它们说,便如鬼神变怪,有许多不可知底事。”德明。以下论记录之疑。

伊川曰:“实理者,实见得是,实见得非。”实理与实见不同。今合说,必记录有误。盖有那实理,人须是实见得。见得恁地确定,便有实见得,又都闲了。淳。

先生顾陈安卿曰:“伊川说实理,有不可晓处。云:‘实见得是,实见得非。’恐是记者之误,‘见’字上必有漏落。理自是理,见自是见。盖物物有那实理,人须是实见得。”义刚曰:“理在物,见在我。”曰:“是如此。”义刚。

问:“‘不当以体会为非心’,是如何?”曰:“此句晓未得。它本是辟横渠‘心小性大’之说。心性则一,岂有小大!横渠却自说‘心统性情’,不知怎生却恁地说?”

问:“‘不当以体会为非心,故有“心小性大”之说’,如何是体会?”曰:“此必是横渠有此语,今其书中失之矣。横渠云‘心御见闻,不弘于性’,却做两般说。渠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处云:‘心能检其性,人能弘道也;性不知检其心,非道弘人也。’此意却好。又不知它当初把此心、性作如何分?横渠说话有差处,多如此。”可学。

问:“游定夫所记,如云:‘一息不存,非中也。’又曰:‘君子之道,无适不中,故其心与中庸合。’此处必是记录时失正意。”曰:“不知所记如何,其语极难晓。”可学。

问:“游定夫记程先生语,所谓:‘一物不该,非中也;一事不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为其偏而已矣。’观其意,盖以中为理,偏为不周遍之意。‘一物不该,一事不为’,是说无物不有之意;‘一息不存’,是说无时不然之意。是否?”曰:“便是它说‘中’字不著。中之名义不如此。它说‘偏’字却是一偏,一偏便不周遍,却不妨。但定夫记此语不亲切,不似程先生每常说话,缘它夹杂王氏学。当时王氏学盛行,薰炙得甚广。一时名流如江民表彭器资邹道卿陈了翁,皆被薰染,大片说去。”铢。

问:“‘自性而行,皆善也’以下,当初必是以同此性,而于其上如此分别,记录不真了。”曰:“然。”可学。

问称性之善一段。曰:“不是。”又问:“心如何有形?”曰:“张敬夫极善此二字。”曰:“当初意思必是以心比性,有少模仿,故记如此。”曰:“然。”可学。

“学者不可以不诚”一段,不是。可学。

问:“‘内外得’一段,亦大宽。”曰:“然。”可学。

“物各付物,不役其知,便是致知,然最难。”此语未敢信,恐记者之误。人杰。

问:“遗书有一段云:‘“致知在格物”,物来则知起。物各付物,不役其知,则意自诚。’比其它说不同,却不曾下格物工夫。”曰:“不知此一段如何。”又问:“‘物来则知起’,似无害。但以下不是。”曰:“亦须格,方得。”可学。

问“用方知,不用则不知”。曰:“这说也是理会不得,怕只是如道家通得未来底事。某向与一术者对坐,忽然云:‘当有某姓人送简至矣。’久之,果然。扣之,则云:‘某心先动了,故知。’所谓用与不用,怕如此。恐伊川那时自因问答去,今不可晓。要附在‘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解中,只搅得鹘突,没理会。”贺孙。

问:“遗书中云:‘圣人于易言“无思无为”,此戒夫作为。’此句须有错。”曰:“疑当作‘此非戒夫作为’。”可学。

问“思入风云变态中”。曰:“言穷理精深,虽风云变态之理,思亦到。”节。以下文集。

明道诗:“不须愁日暮,天际是轻阴。”龟山语录说是时事。梅台诗亦说时事。璘。

明道诗云:“旁人不识予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此是后生时,气象眩露,无含蓄。

“有钟粹美兮,会元之期。”元气会则生圣贤。历家谓十一月朔夜半甲子冬至,自是难得遇也。砥。

问:“吕与叔问中处,‘中者道之所从出’,某看吕氏意如何?”曰:“性者,道之所从出云尔。‘中,即性也’,亦是此意。只是名义未善,大意却不在此。如程先生云‘中,即道也’,若不论其意,亦未安。”曰:“‘中即道也’,未安。谓道所从出,却是就人为上说,已陷了。”又云:“‘中即道也’,却亦不妨。”又问:“‘若谓性与道,大本与达道,可混为一,即未安’以下云云,至‘安得不为二乎’,程先生语似相矛盾。”曰:“大本达道,性道虽同出,要须于中识所以异。”又问:“‘中之为义,自过不及而立名。’此段说中,与平日异。只为吕氏形容中太过,故就其既发告之。”曰:“然。”又问“若只以中为性”以下云云,至“却为近之”。曰:“此语不可晓。当时问时,辞意亦自窘束。”又问:“‘不倚之谓中,不杂之谓和’,如何?”曰:“有物方倚得。中未有物,如何倚?”曰:“若是,当倒说,中则不倚。”曰:“亦未是。不如不偏好。”又问:“中发出则自不杂,是要见工夫处,故以为未安。”曰:“不杂训和不得,可以训不纯。游定夫云‘不乖之谓和’,却好。”又问:“‘赤子之心’处,此是一篇大节目。程先生云:‘毫厘有异,得为大本乎?’看吕氏此处不特毫厘差,乃大段差。然毫厘差亦不得。圣人之心如明镜止水,赤子之心如何比得?”曰:“未论圣人,与叔之失,却是认赤子之已发者皆为未发。”曰:“固是如此。然若论未发时,众人心亦不可与圣人同。”曰:“如何不同?若如此说,却是天理别在一处去了。”曰:“如此说,即中庸所谓未发之中,如何?”曰:“此却是要存其心,又是一段事。今人未发时心多扰扰,然亦有不扰扰时。当于此看。大抵此书答辞,亦有反为所窘处。当初不若只与论圣人之心如此,赤子之心如彼,则自分明。”又问:“引孟子‘心为甚’,如何?”曰:“孟子乃是论心自度,非是心度物。”又问:“引‘允执厥中’,如何?”曰:“它把做已发言,故如此说。”曰:“‘圣人智周’以下,终未深达。又云‘言未有异’,又终未觉。又云:‘固未尝以已发不同处指为大本。’虽如此说,然所指又别。”曰:“然。”曰:“南轩云:“‘心体昭昭’处,分作两段。”曰:“不是如此,此说极好。敬夫初唱道时,好如此说话。”又问:“此一篇前项,只是名义失,最失处在赤子之心。”曰:“然。”可学。

郑问吕氏与伊川论中书。曰:“吕说大概亦是,只不合将‘赤子之心’一句插在那里,便做病。赤子饥便啼,寒便哭,把做未发不得。如大人心千重万折,赤子之心无恁劳攘,只不过饥便啼、寒便哭而已。未有所谓喜,所谓怒,所谓哀,所谓乐,其与圣人不同者只些子。”问:“南轩辨心体昭昭为已发,如何?”曰:“不消如此。伊川只是改它赤子未发,南轩又要去讨它病。”淳。

今人呼墓地前为“明堂”。尝见伊川集中书为“券台”,不晓所以。南轩欲改之,某云不可,且留著。后见唐人文字中,言某朝诏改为“券台”。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