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卷第二十 论语二 学而篇上002(1 / 1)

问:“‘巧言令色,鲜矣仁!’《记》言‘辞欲巧’,《诗》言‘令仪令色’者,何也?”曰:“看文字不当如此。《记》言‘辞欲巧’,非是要人机巧,盖欲其辞之委曲耳。如《语》言:‘夫子为卫君乎?’答曰:‘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之类是也。诗人所谓令色者,仲山甫之正道,自然如此,非是做作恁地。何不看取上文:‘仲山甫之德,令仪令色。’此德之形于外者如此,与‘鲜矣仁’者不干事。”去伪。

问:“巧言令色是诈伪否?”曰:“诸家之说,都无诈伪意思。但驰心于外,便是不仁。若至诚巧令,尤远于仁矣!”人杰。

“巧言令色,鲜矣仁!”圣人说得直截。专言鲜,则绝无可知,是辞不迫切,有含容之意。若云鲜矣仁者,犹有些在,则失圣人之意矣。人杰。

问:“‘鲜矣仁’,《集注》以为绝无仁,恐未至绝无处否?”曰:“人多解作尚有些个仁,便粘滞,咬不断了。子细看,巧言令色,心皆逐物于外,大体是无仁了。纵有些个仁,亦成甚么!所以程子以巧言令色为非仁。‘绝无’二字,便是述程子之意。”淳。

问:“‘鲜矣仁’,先生云‘绝无’,何也?”曰:“只是心在时,便是仁。若巧言令色之人,一向逐外,则心便不在,安得谓之仁!‘颜子三月不违仁’,也只是心在。伊川云:‘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谓之非仁,则绝无可知。”南升。

问:“‘鲜矣仁’,程子却说非仁,何也?”曰:“‘鲜’字若对上面说,如‘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鲜’,这便是少。若只单说,便是无了。巧言令色,又去那里讨仁!”道夫。

人有此心,以其有是德也。此心不在,便不是仁。巧言令色,此虽未是大段奸恶底人,然心已务外,只求人悦,便到恶处亦不难。程子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则知仁矣。”此说极尽。若能反观此心,才收拾得不走作务外,便自可。与前章“程子曰”两条若理会得,则《论语》一书,凡论仁处皆可通矣。《论语》首章载时习,便列两章说仁次之,其意深矣!明作。

问:“‘鲜矣仁’章,诸先生说都似迂曲,不知何说为正?”曰:“便是这一章都生受。惟杨氏后说近之,然不似程说好,更子细玩味。”问:“游氏说‘诚’字,如何?”曰:“他却说成‘巧言令色鲜矣诚’,不是‘鲜矣仁’。说仁,须到那仁处,便安排一个‘仁’字安顿放教却好,只消一字,亦得。不然,则三四字亦得。又须把前后说来相参,子细玩味,看道理贯通与不贯通,便见得。如《洙泗言仁》一书,却只总来恁地看,却不如逐段看了来相参,自然见得。”先生因问曰:“曾理会得伊川曰‘论性则仁为孝弟之本’否?”榦曰:“有这性,便有这仁。仁发出来,方做孝弟。”曰:“但把这底看‘巧言令色鲜矣仁’,便见得。且如巧言令色人,尽是私欲,许多有底,便都不见了。私欲之害,岂特是仁,和义礼智都不见了。”问:“何以不曰‘鲜矣义礼智’,而只曰‘鲜矣仁’?”曰:“程先生曰:‘五常之仁,如四德之元。偏言之,则主一事;专言之,则包四者。’”先生又曰:“仁与不仁,只就向外向里看,便见得。且如这事合恁地方中理,必可以求仁,亦不至于害仁。如只要人知得恁地,便是向外。”问:“谢氏说如何?”曰:“谢氏此一段如乱丝,须逐一剔拨得言语异同,‘巧言’字如何不同,又须见得有个总会处。且如‘辞欲巧’,便与‘逊以出之’一般。‘逞颜色’与仲山甫之‘令仪令色’,都是自然合如此,不是旋做底。‘恶讦以为直’,也是个巧言令色底意思。巧言令色,便要人道好,他便要人道直。‘色厉而内荏’,又是令色之尤者也。”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