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一下子被从小巷的一端横甩过去,摔倒在地,后脑勺撞在一块石头上。碎玻璃像榴霰弹一样四散迸裂。他觉得身后的一堵墙整个塌倒下来,砸在他的脸上。他拼命地喊叫起来。他只感到天翻地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实际上是声音太大,使他在刹那间失去了听觉。只是在这一切混乱之后,他才意识到声音:狗在狂吠,人们大声呼喊,泥土从碎砖石上丝丝滑落。他用双手遮住脸,保护着自己的眼睛,又尖叫了几声。街上人们跑来跑去,远处一架风琴像反抗似的仍在演奏。但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又回到一幢房子的地下室里,一只死猫的毛皮紧挨着他的嘴唇。
一个声音说:“是他。”他们正把他从倒塌的墙下面挖出来。他一动也不能动,无法躲避铁锨刃和铁镐头。他吓得浑身冒汗,不住用自己的母语喊叫。一个人的手在抚摸他,他的心扑通通地跳起来,他又回到多佛尔公路上,汽车司机两只粗大的拳头正和他的皮肉接触。他厉声吆喝着:“不许碰我。”
“他有枪吗?”
“没有。”
“右边的口袋装着什么?”
“啊,一块椰子壳,真滑稽。”
“伤着了吗?”
“大概没有,”一个声音说,“我想,只不过是吓昏了。”
“最好给他戴上手铐。”
D从那只死猫旁边,经过多佛尔公路,走了一条长长的路才又回到本迪池镇。他发现自己的两手已被铐住,遮住眼睛的东西被移开了。那堵大墙仍然屹立在那里,小雨仍然淅淅沥沥地落着。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几块震破的玻璃外,一场纷乱已经过去了。两个警察高高地站在他旁边,一小群人聚在小巷口,急切地望着他。一个声音说:“这段圣经故事来源于……”
“好吧,”D说,“我跟你们走。”他费力地站了起来,这一跌把他的脊背扭伤了。他说:“我想坐一会儿,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一个警察说:“有的是时间叫你坐的。”
两名警察中的一个拉住他的一只胳膊,带他走到那条湫隘的小街上。几步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公共汽车,车上挂着开往伍尔弗汉普顿的牌子。一个年轻人斜挎着一只皮包站在汽车门口的阶梯上望着他,脸上任何表情也没有。
他问:“我犯了什么法你们要逮捕我?”
“你犯的法可多了,”警察说,“你就别为这个操心啦。”
“我觉得,”D说,“我有权利……”他看着自己被铐住的双手说道。
“你说了一些可能会破坏和平秩序的话……还有,私闯别人庭院企图行窃。先说这两件就够了。”
D笑了起来。他实在忍不住了。他说:“这又是两条新加上的罪名。看来罪名也会自动增加的,是不是?”
到了警察局,他们给了他一杯可可和几块涂了黄油的面包,然后把他锁在一间囚室里。很久以来他心头没有这么平静过。他在囚室里听到他们同伍尔弗汉普顿通电话,向上级报告他的事。但除了个别的几个字以外他没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那个比较年轻的警察又给他端来了一碗汤。他说:“看来我们还真捉住了一条大鱼。”
“是吗?”
“伦敦叫我们把你押解过去——不许耽搁。”他不无敬意地说,“要立刻审问你。”
“审问我什么?”
“这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想,你也看过报纸了。你乘今天午夜的火车去。跟着我。说老实话,我倒有兴趣去伦敦转一圈。”
D说:“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爆炸的事——伤了人吗?”
警察说:“几个孩子把矿上装炸药的房子点着了。没有伤着人——真是奇迹。只有一个叫乔治·贾维斯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矿井那边去搞什么名堂。他说他被震昏了,但是除非发生地震,老乔治是不会被震昏的。”
“这么说来没有什么损失?”
“什么损失也没有——只有那间装炸药的小屋子和一些窗玻璃。”
“我懂了。”
就这样,连最后一枪也没有射中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