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篇故事,我没有别的什么考证,只是说这主要的事情是实有的。我在这里且摘民国六年(一九一七)旧日记的一部份,这是从五月八日起的:
八日:晴。上午往北大图书馆,下午二时返。自昨晚起稍觉不适,似发热,又为风吹少头痛,服规那丸四个。
九日:晴,风。上午不出门。
十一日:阴,风。上午服补丸五个令泻,热仍未退,又吐。
十二日:晴。上午往首善医院乞诊,云是感冒。
十三日:晴。下午请德国医生格林来诊,云是疹子,齐寿山君来为翻译。
十六日:晴。下午请德国医生狄博尔来诊,仍齐君译。
二十日:晴。下午招匠来剪发。
廿一日:晴。下午季茀贻菜汤一器。
廿六日:晴,风。上午写日记,自十二日起未写,已阅二星期矣。下午以小便请医院检查,云无病,仍服狄博尔药。
廿八日:晴。下午得丸善十五日寄小包,内梭罗古勃及库普林小说集各一册。
我们根据了前面的日记,再来对于本文稍加说明。那地方是绍兴县馆,本文中称为同兴公寓,但是那“高吟白帝城”的对面的寓客却是没有的,因为那里是个独院,南边便是供着先贤牌位的什么仰蕺堂的后墙。其次普悌思大夫当然即是狄博尔,据说他的专门是妇科,但是成为名医,一般内科都看,讲到诊金那时还不算顶贵,大概出诊五元是普通,如本文中所说。意大利的儒拉大夫要十二元,却有流氓之称,后来中国有一位林先生,向他看齐,晚上十点后加倍,那只可算是例外了。请中医来看的事,大概也是有的,但日记上未写,有点记不清了,本文加上一句“要看你们府上的家运”的话,这与《朝花夕拾》中陈莲河说的“可有什么冤愆”互为表里,著者遇到中医是不肯失掉机会不以一矢相加遗的。其三,医生说是疹子,以及检查小便,都是事实,虽然后来想起来,有时也怀疑这恐怕还是猩红热吧。枉长白大到三十几岁,没有生过疹子,事情也少有,而且那红疹也利害得很,连舌头都脱了皮,是很特别的事。那时适值有人送一碗汤来,吃得特别鲜美,为生平所未有,日记上说是廿一日,正是发病后两星期了。其四,本文中说取药来时收到“索士寄来的”一本《胡麻与百合》,事实上乃是两册小说集,后来便译了两篇出来,都登在《新青年》上,其中库普林的《皇帝的公园》要算是顶有意思。本文中说沛君转脸去看窗上挂着的日历,只见上面写着两个漆黑的隶书:廿七。这与日记上所记的廿八只是差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