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乱糟糟的后台刷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向角落里搂在一起的两个高瘦的帅气男生,不约而同发出一波三折的“哦~~~”
两个男生陡然一颤,猛地推开对方,英俊的小脸刷地红成两只红番茄。
“老师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抱在一起?”稍高的那个男生大叫,“我只是看梅景差点摔倒扶他一下而已,你什么眼神儿啊?”
徐睿一挑眉,“难道你在质疑我的视力?”
葛小龙蹲在旁边换演出服,光着个膀子笑,“终于被你花现睿哥的终极秘密了,梁辰,其实,我们敬爱的班主任他是残疾人。”
徐睿脑门上青筋一跳,“葛小龙你给我闭嘴!你班主任我俩眼睛都1.5的!”
众人黑线,“那您带个黑框眼镜干嘛?”
“隐藏杀气!”徐睿傲娇地一扭头,对围观群众道,“好了好了,戏也看了,都赶紧准备吧,小爷们都管好自己眼睛,别老偷看对面准备室里的姑娘。”
有调皮的男孩子叫,“那我们相互看!”
“哟,有志气!有理想!有抱负!”一个清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就需要你这种敢于欣赏同性之美的四有新人。”
徐睿抽搐着回头,见梁霄倚着门框鼓掌,似笑非笑。
学生们纷纷致以暧昧的眼神致意。
徐睿狂晕,微微叹口气,“梁老师,您有事儿?”
“没事儿,”梁霄笑着摇摇头,开玩笑道,“过来打探一下敌情,看看你们班的节目,比我们班如何?”
“只要您一句话,我们立马把第一让给你们!”梁辰大声道。
梁霄和气地笑着贫嘴,“那哪儿能啊,应该是我们班把第一分一半给你们。”
“客气客气,”有刻薄的男生叫,“谁叫您是咱们师母呐!啊哈哈哈……”
徐睿脸色骤变,刚要出声制止,突然角落一条精健的身影闪电般蹿过来,一拳头砸在那男生脸上,男生被打懵了,怔了一下,倏地反应过来,“我操!”怒骂一声,猛地跳起来与梁辰缠打在了一起。
众人大惊,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徐睿跳上去,一把分开两个半大孩子,怒吼,“造反了你们?给我停下!”
在场的男生纷纷冲上去拉开两个人,梁辰被梅景反剪住双臂,用力挣扎,骂,“他敢侮辱我小叔!老子打他就没错!”
徐睿这才倏地反应过来眼前这学生是梁霄的侄子,开学伊始高容特意关照过的,高三八班大多是关系户和本校教师亲属,很多问题处理起来十分棘手,所以学校最初是安排一位资历丰富的老油条担任班主任,但没想到开学不到一个星期,老油条接到一纸调令去了教育局,这才使得没有工作经验的徐睿走马上任。
对方亦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孩子,平时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低头发短信,一有时间就偷溜去画室,仿佛教室的椅子上长了个专咬他屁股的怪物,是八班少数几个美术特长生。
小男生长得长眼薄唇,一副十足的男生女貌刻薄相,狭长的眼角一挑,“我怎么侮辱了?梁辰,你说,我怎么侮辱了?”
“任宁!”徐睿断喝一声,“向梁老师道歉!”
“对,道歉!”梁辰大叫。
那个叫任宁的小男生低头笑了起来,“道歉么?梁老师,你觉得我刚刚叫得不对?”
周围的气氛一滞,众人都望向静立在一旁的梁霄,只见他神色淡定地倚在门框上,仿佛眼前吵吵闹闹的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徐睿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任宁,你还以为有理了?跟我出来!”
“徐老师,先别激动,”梁霄极温柔地笑了一下,转头望向任宁,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凌厉。
任宁似乎被这危险的眼神吓到,脸上的恶劣表情僵了一僵。
梁霄和蔼地说,“其实我很想假装没有听懂你话语里的意思,但没办法,我听懂了,有些道理便不得不让你们知道。”
徐睿不知道他打算讲什么,记忆中梁霄是个生活混沌得过且过的男人,从来不屑于给学生讲什么大道理,那些所谓人生哲理、处世法则都是需要各人自己去领悟的,经历越多,领悟越多。
如今看他一脸淡定地要给任宁讲道理,不禁有些心慌慌,总觉得以梁霄的性格来做这种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第一点,永远不要为一时口舌之快去得罪别人,”梁霄淡淡道,“因为你不知道对方究竟记仇到什么地步。”
任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严重得罪了梁霄,表情有些讪然。
“所以,”梁霄一本正经地转头道,“梁辰,为你的粗鲁向任宁道歉。”
梁辰这孩子从小崇拜小叔,立刻对任宁十分没有诚意地一挑眉毛,“Sorry啦,有点失控。”
任宁漂亮的长眼一吊,立即呲着牙顶回去,“算啦,我嘴上没德,您担待。”
梁霄没有在意两个人的态度,继续道,“第二点,即使有矛盾,也永远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起冲突,这个社会它不公平,但是它伪善。”
在场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巴,徐睿暗中叹一口气,梁霄真的气糊涂了,竟然将这种思想灌输给了学生。
十□□岁的少年,有着很多的桀骜与叛逆,看上去自负又嚣张,实际却天真无邪,他们是人性本善的一个有力证据。
梁霄的道理无可厚非,但对学生来说,略过残忍。
“第三点,”梁霄扫一眼对面低着头的刻薄相少年,一副“老子比你刻薄多了”的挑衅表情,“叫我师母?嘿,你当你老师有那个能耐?”
周围都是血气方刚的小男生,闻言轰得一声就炸了开来,徐睿恨不得把脸埋到裤子里去,眼前这老男人果然还是不靠谱的。
果然,那群善解人意到让人想野蛮的死孩子纷纷用“原来这样啊”的悲悯目光望向自己下半身,徐睿很想直接把梁霄丢到**,让他试试自己究竟有没有那个能耐。
讲完了大道理,梁霄意识到有些失态,意味深长瞪了徐睿一眼后,对学生们笑道,“开幕式快开始了,你们好好准备哈,我回去了,预祝你们旗开得胜。”
徐睿忙寒暄,“同祝同祝,”恭送师父大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回身迅速收起脸上的笑容,虎起脸,“还傻站着干什么?看也看够了,笑也笑够了,好好准备去!”
说罢一路小跑出门外,追上梁霄。
大礼堂新装修不久,空气中满是难闻的粉尘味道,此时摩肩接踵的都是学生,空气质量更差了,嗅上去隐隐有股子人肉味。
梁霄嫌里面呛人,拖着徐睿从侧门中挤出来,站在走廊里打开玻璃窗抽烟。
刚才那个突发事件让徐睿脑子乱得一团糟,对梁霄道,“给我一根。”
梁霄白他一眼,拿出烟盒一字一句地把侧面的黑字指给他看,“喏,抽、烟、有、害、健、康,不给。”
徐睿更郁闷了,歪着脖子想抽他,心想这什么人呐?
梁霄低头狠吸一口,慢慢吐出一个烟圈,自己欣赏半天,蹦出一句,“完美!”
徐睿扭头不稀罕理他。
“嘿,闹脾气了,”梁霄此刻心情好得有点欠扁,抬手曲指弹一下徐睿的额头,戏谑,“爱徒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吧,为师现在心情挺好,保证不打你。”
徐睿心说我可不能保证不打你,含糊道,“你都不给我烟抽。”
梁霄失声笑出来,抬手在他后脑轻拍一巴掌,笑骂,“还当是什么好东西了?等你上了瘾,就知道它的要命之处,我这可是为你好。”
“我没瘾,”徐睿瓮声瓮气,“就是心里烦的时候才会想抽一根。”
“没出息!”梁霄又骂了一句,将手上吸了只剩三分之二的烟头塞他嘴里,“别说师父小气,师父可是在拯救你。”
不甚熟悉的焦躁气体沿着喉管一路叫嚣而下,到了肺里一番荼毒,剩余淡淡的烟气溢出齿缝。
郁闷的胸腔果然是舒适了很多。
徐睿叼着烟头,透过淡蓝色的烟气望向窗外,两只不知名的鸟儿正隔着一株金桂对鸣。
平息了内心的烦躁,徐睿微微叹口气,苦涩道,“师父,刚刚任宁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孩子不懂事,不知道那话的严重性……”
“我没在意,”梁霄低头又掏烟,被徐睿按住了烟盒,一抬头,一个微湿的烟头就进了自己嘴唇,惊了一下意识到是刚才自己塞到他嘴里的烟头,不禁笑了起来,咕哝:这死小子也不怕间接接吻。
转念想到前一天晚上徐睿给自己的那个神经兮兮的电话,自己那天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吻了他呢?
呵,能够令人情不自禁的自然是喜欢,只敢放在心里,却不敢让他知道的喜欢。
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一股子苦闷,像是生嚼一百根苦丁茶一般,苦得神经麻痹,满腹苦情,却说不出。
“啊?您说什么?”徐睿只见他嘴唇动,却没有听清具体的话语,“大点声音,我刚刚没听清。”
梁霄摇摇头,突然转头望向徐睿,“昨晚你……跟你女朋友出去玩了,是吧?”
徐睿被问得懵了一下,怔怔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想到今天早上温馨退房时黯淡的脸色,不禁有些忧愁,从自己上大学,这个师姐就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如今自己却不能许她一个幸福的婚姻,这男人,当得委实窝囊。
“你说在XX街看到了我的车……”
徐睿猛地望向他,舔一下干涸的嘴唇,“……你说我看错了。”
两人短暂对视,梁霄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你没有看错。”
“嗯?”徐睿抿住嘴唇,感觉心脏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他咬住牙关,用力瞪着眼前淡定到操蛋的老男人,不肯放过他嘴中的一个字眼。
梁霄面无表情,语调平平地重复一遍,“你没有看错。”
徐睿心跳冷不丁漏了半拍,难受得喘不过起来,皱着眉头望向他,慢慢道,“师父,你的意思是……”
梁霄突然烦躁起来,两口将嘴里的烟头抽完,在垃圾桶上摁熄,丢了进去,跺跺脚,转身往大礼堂室内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烦躁地说,“就是恁么个意思,你能接受便接受,不能接受便……哼,反正本来就是个普通同事,这师徒名分……谁在乎那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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