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陈旧的铁锅内,装着翻滚的土豆和少许盐巴,连葱花和油星子都找不到,清淡的让人想要流泪。
有人看过俄餐百年变迁史,1916年的时候,俄罗斯流行吃烤鹌鹑、烤蔬菜和酸白菜,但那都是有钱人才配吃的,普通人有土豆都算不错了,现在俄罗斯经济开始上升,但最近流行的柠檬煮鳟鱼也是穷学生吃不起的。
阿列克谢用勺子在汤里拌了拌,眼中带着对食物的渴望,虽然已经吃了快一个月土豆,但如果长期生活在顶天吃八分饱的环境中的话,是很难嫌弃任何能吃的东西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煮熟的土豆捞出来分开放好。
他们已经连吃了一个月的土豆了,阿列克谢现在准备的是早饭,锅里剩下的则是他们的午饭,到时候要带到学校里去吃。
张素商做完两百个开合跳、五十个波比跳,满头大汗,喘个不停,这具身体的体力太差了,要是让他舅爷爷看到了,非得压着他天天跑十公里练体力不可,慢跑强度不高,对修炼耐力也极有好处,是最佳有氧运动之一。
可惜2月的西伯利亚室外实在不适合作为运动场地,泼一盆水在地上就能结冰的天气,在外边蹦跶是和自己过不去。
活到九十岁,这是一个多么宏伟又艰难的目标啊,张素商可舍不得让自己病。
等终于喘过来了,张素商便趁着身上还有热气,去后院的井打了水,拿抹布将门窗桌椅地板都打扫了一遍,鉴于养父之一是学医出身,张素商的卫生习惯很好,加上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再连个家务都不做的话,真心说不过去。
阿列克谢一转头,就看到那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华夏少年撅着屁股,费劲的和地板战斗,他喊道:“秋卡,来吃饭吧。”
张素商应了一声,走到餐桌边,看两人盘子里孤孤单单的土豆,他挽起袖子。
“阿列克谢,你等等,我有个好东西。”
在阿列克谢疑惑的眼神中,张素商跑回卧室,搬出来一个小罐子,阿列克谢露出惊喜的神情:“这是泡菜?”
张素商:“没错!”
泡菜是俄罗斯在冬季的重要物资,俄式泡菜也是泡菜界的一大山头,其中的酸黄瓜更是俄式美食的重要组成部分。
张素商昨日就在市场用卖废品得来的钱买了一小罐泡菜回来,不是不能买更多,毕竟他还有给图书馆打扫得来的薪水,但如果要在家里大量的储存泡菜的话,还是自己做更划算。
张素商在吃饭时提出了要自家做泡菜的想法,阿列克谢犹豫一阵,回道:“我不会做。”
张素商:“我会啊!”
他爹厨艺特别好,爷爷奶奶家更是开饭店出身,张素商虽不是专业大厨,好歹也有几分家传手艺傍身,东北泡菜、四川泡菜、韩式泡菜、俄式泡菜通通滴没问题!
阿列克谢也高兴起来,他欢呼一声,跳起来收拾了锅碗,难得活泼得像个20岁的年轻人。
临行前他还高高兴兴的拍着张素商的肩膀说:“秋卡,你早说你会腌菜啊!我其实也受够只能吃土豆的日子了!”
张素商又一次差点被他拍得载地上:“那你以前怎么不做?”
阿列克谢:“我不会啊!”
两人一起出了门,张素商身上还有点汗,被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阿列克谢转头看他一眼,将围巾摘下,往他脖子上绕了几圈。
“秋卡,你的保暖衣物太少了,连袜子都只有两双。”
张素商揉揉鼻子,苦着脸:“别提了,那两双袜子都被我洗硬了。”
要是不讲究点的,一双袜子穿三四天,翻过来再三四天还行,张素商不行啊,他是练花样滑冰出身,以前脚往冰鞋里一捅,一练就是一整天,不天天换的话,脚都沤成咸鱼臭豆腐蛋了,是以早就养成了一天一换的习惯,到这以后也是再怎么想忍,也要两天换一次。
爱运动的男生真不能不注意清洁,不然光体味都够迎风熏十米的。
在阿列克谢看来,他这个室友在很多地方都有点臭讲究,他共有三双厚袜子,也是穿三天才换洗一次的,他看了眼秋卡挂在室内的某双棉袜,上面已经破了个洞。
此时雪有点化了,走起来滑溜溜的,张素商的千层底棉鞋面对湿滑路面有些顶不住,一路走下来,脚里面湿湿的,走起来鞋底打滑,他也没抱怨,随着前方路面的雪多了灰色的污迹,就知道这是快到人多的地方了。
俄罗斯前几年因着国内战争导致通货膨胀,甚至出现过100000面值的钞票,现在局势稳定了,国家开始进入上升期,卢布上的数字便开始缩水。
张素商拿着两张3卢布的钞票,就拿下了两袋子白萝卜,原本他还想再把价格讲低点的,但卖菜的大爷壮硕如熊,成交价格本来就低得人家快提锄头打人了,哪怕边上有个身高一米九的室友掠阵,他也不敢再逼。
殊不知阿列克谢看张素商的眼神已经浮现了一抹敬佩,他以前从没买过这么便宜的萝卜。
接着他们又买了盐,手头材料有限,现在也不是吃黄瓜的季节,做点东北酸萝卜就不错了,他们租的房子里有个一米高的水缸,但房子后面就有井,不蓄水也没关系。
最后张素商还买了点面粉,以及一块白花花的猪油,这是他们今天买的最贵的物品,张素商珍视得不行,交给室友。
“保护好它,这是我们未来一个月的荤腥。”
阿列克谢一手提萝卜,一手将猪油搂进大衣里,严肃的回道:“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它。”
见张素商扛着一麻袋,顶着风雪前进时喘得不行的样子,阿列克谢默默又走他前头,有人帮忙挡风后,张素商好受了点,他抬头看了眼阿列克谢高大厚实的背影,鼻子一酸。
爸爸,我又想你了。
两人回了家,就又打了水,腌酸菜也得先把菜洗干净了才行,阿列克谢发着抖,把张素商赶去屋里点壁炉,自己一个人把水全打了,等张素商出来,两人一人坐一个板凳上,佝着身子对着萝卜一通搓。
在这么个破时代,想要改善伙食又不出大钱的话,就得自己动手,想要再过上网上下单就有无数美食送上门的好日子,张素商恐怕要活到一百多岁。
呸,谁要为了口腌萝卜等那么久,他自己做!
等到腌这一步,阿列克谢就不会了,张素商就把他拉开:“剩下的我来就行,你去外面帮我买份报纸吧,刚才出门都忘了这事。”
他们家之前都没订报纸,实在想看点什么,就翻图书馆里的旧报纸和书籍,里面的知识量够两个年轻人嗑了。
阿列克谢应了一声,手里被塞了钱,出门前还听到秋卡在背后喊:“可以多买点街头小报。”
秋卡看小报做什么?图书馆内医学类的书籍那么多,光教科书就够多了,这还不够他学的吗?
阿列克谢疑惑,还是依言买了回来,看到那双破了的袜子,忍了又忍,还是觉得不好看,他看了眼室友往萝卜上搓盐的背影,默默回屋翻了盒针线。
张素商将菜都封进了罐子里,拿冰冷刺骨的井水冲洗了手,这身体是县城土财主家的儿子,之前十八年活得娇贵,从没干过这么多活,指缝处裂了个口子,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要是有百雀羚或者郁美净就好了。”他这么嘀咕着,又去和面,他受够土豆了,今天必须换口吃的,不然日子要没法过了。
他们这次没在集市买到想要的精细面粉,张素商也舍不得买,提回来的那袋略粗的小麦粉平时只适合烤面包,还是列巴那样口感偏粗硬的面包。
张素商却吃不惯这个,等面团揉好,他坐一边等着,心里琢磨着白菜和萝卜还剩点,可以拿来包蔬菜饼吃。
他拿起被阿列克谢放在桌上的一沓报纸阅读起来。
幸好在俄罗斯和瓦西里教练进修跳跃时,对方不仅给他抠了花滑技术的细节,还压着他学了俄语,张素商又是个语言天赋好的,读写水平比原身好得多,看俄语报纸更是不在话下。
在一个销售量不算大,仅仅在圣彼得堡本市极周边城镇有贩卖的报纸的角落,张素商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什么年代的报纸,都是会有征文的,在没有网络小说的年代,这些报纸就是文人出道、贩卖文字和思想的最佳渠道。
这家名为圣彼得堡早报的报纸正在征集一些市井民间的故事,要求没提得很细,只说要有趣和吸人眼球。
文章一经登报,会有20卢布的报酬。
张素商:就是这个!
正好这会儿面也醒得差不多了,张素商抬头看室友:“阿列克谢,问你个事,我和了面,准备待会儿煎蔬菜饼,但煎饼要油,你家锅可以炼猪油吗……”
话没说完,张素商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卡住了。
阿列克谢回头:“可以炼,怎么了?”
他顺着张素商的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袜子,咧嘴一笑:“吓到了吗?我爸爸是裁缝,我五岁的时候就会替我妈妈缝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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