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依山而建,规制很大。顾晗晗在乌龟背上走马观花,当然一时半刻看不完。李少将命令鳌舟沿着泰液池奔跑了一圈,就转向正中的一组宫殿群。他还记得一开始宫廷侍从向他报告流程,预备给顾晗晗暂时居住的宫殿是承光殿。于是想都不想,更不管手下们死亡一样的表情,直接就告诉顾晗晗了:“先陪小姐去承光殿吧,那是整个建章宫最漂亮的一处宫室了,殿里有白玉长阶,碧落九天,晚上月光照下来,星河如洗,是建章宫中的第一殿。所以才特意选择,给小姐居住。您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还有其他的宫室。建章宫的所有宫殿您都可以随意捡择。”
对于住在什么地方,顾晗晗其实是不在意的,她住哪里都可以。反正今后相当的一段时间内她可都都只有住在李唐,住在新长安。这个大前提不改变,具体她是住在李唐的哪一座宫殿,新长安的哪一座宫殿就没什么区别了。无论天上、地下,明光宫,建章宫,还是其它她完全还搞不清楚名字的什么宫什么殿,以顾晗晗过往丰富的经验来看,它们都一样。事实上过去也从来没有人询问过顾晗晗想住在哪里,更喜欢哪一处的宫殿,如果不喜欢了那就换这种问题。她没有做过这样的选择题,离开地球之前是没得选,离开地球之后则是不必选,无论住在哪儿她都是直接被带过去的,而只要是她被带去的地方,就一定会是她所喜欢的。长久以来,这让顾晗晗大多数时候形成了一种随心所欲的态度,就是怎么都行,随便你来表演。如果来者不拒可以算作是一种气魄的话,那她目前的却气魄很大。
四舍五入来讲,李少将这算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这样跑过来对顾晗晗讲,哎呀,我们惊心准备了这所宫殿,漂亮吧,美好吧,一切都棒棒的,你肯定会喜欢——什么?你不喜欢?那没关系,像这样的宫殿我们还有很多,你可以随便住。以顾晗晗带了滤镜的目光看来,这充满了一种率真式的可爱,不是出身贵胄没经过任何世间毒打的公子王孙说不出来,所谓人间富贵花的娇憨是也。顾晗晗喜欢这种娇嫩纯真,因此她虽然并不在意住哪儿,但却愿意给李少将捧场,逗逗他开心。
“碧落九天,星河如洗,唔,听起来很不错啊,”她说,“那我们就去看看吧,看看这座宫殿是不是真像你说的这么漂亮。你如果骗我的话,我可是不会同意住下的,少将。”
李少将非常高兴:“当然不会骗您!”
鳌舟表面的能量光纹闪烁,从底部生出一个稀薄的能量场将它托向半空,龟兽划动着四足,在空中一阵疾驰,然后就降落在半山处的一处宫殿。
龟兽落地是在一处巨大的圆盘,圆盘正中一道白玉阶梯破开天穹,宛如瀑布从天而降。沿着玉阶斜伸向上,依次有九座宫室以银河九天之势棋布,宫室与宫室之间则环绕回廊拱桥,天空复道,其间点缀各种温泉花园,琉璃微光,与山势连成一体,果然是非常漂亮。如果是晚上,月光如洗,从玉阶照下来,清辉满殿,如梦似幻,应该会更加漂亮。
顾晗晗下车就发现他们已经是在宫殿中央,台基四周临水,有游廊环绕。游廊里行者匆匆,有许多青灰色衣裳的仆从,这时候都像受惊的土拨鼠一样转过头来,看向他们。游廊下则站满了卫兵,这些穿着黑红色华丽军装的宗宫卫军对于他们的到来则更显迷茫,手按在能量剑柄是一种拿不准要上前还是后撤的迟疑态度。如果说这也能算是欢迎的场面未免就太牵强了,顾晗晗不禁怀疑,乌龟是不是落错了坡,少将是不是认错了路,把他们给带到别人的宫殿来了。
——不速之客可不能干啊,她连爪香蕉都没带,也拿不出见面礼!
顾晗晗转头就想问少将,但李少将一副当家做主人的气派,挽着顾晗晗直接就把她带上去了,其余手下们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当然是立即跟上,一行人霎时间就走出了闯关拔寨的汹汹气概来。顾晗晗也是懵了——怎么的,住个地方还得踢馆砸场,现抢的吗?你们李唐这都是什么毛病?
宫殿里犹疑不决的卫军被逼得也不得不拿出一个态度,为首的一名军官迎上来向李少将敬礼,自称是近卫第四军的一名少校,目前受命宿卫承光殿。
李少将连礼都不带回的,径直打断少校说道:“承光殿已经辟为顾小姐的居处,从现在开始,全部由近卫军第一军接管宿卫。”
少校一时茫然,卫城寡妇可能要住进来的消息他大概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接到换防的正式命令,而且不是情况又有变化,寡妇不来了吗?
——但现在看起来她是又来了。
少校惊悚得在暗中打量了一眼传说中的黑寡妇,并不敢多看,只偷偷瞄了一眼就恨不得拔腿就跑。
但无论如何,没有正式的命令是不能撤防的,而李少将的军衔和他近卫第一军的名头又让少校丧失了对抗的勇气,他无助得退开到了一边。是不打算撤也不打算防了。
李少将无所谓他撤不撤,脚都不带停的,只管继续往前走。游廊上的仆从们肉眼可见的乱做了一团,然后终于,玉阶两旁浩浩荡荡得迎来了这座宫殿原本的主人,及时截住了他们这伙儿不速之客。
说是浩浩荡荡毫不过分,至少有两百名卫兵冲出来,他们四面包抄基本接替了之前的宿卫完成了警戒,然后又是如云的宫侍仆从簇拥着六七八九个宽袍广袖浑身花衣裳的男女老幼,每一个男女老幼都跟着复数位的扈卫随从,身畔则统一是一名近卫军军官,军衔不多不少马马虎虎跟李少将一样,都是少将。少将一个,人家九个,从数量上看,他们并不占优。
这些花衣服和近卫少将的组合以九比一之势在玉阶下迎着顾晗晗他们这波不速之客摆出一套变形走样的乌龟阵,阵的纪律性当然是极差的,花衣服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大胆得打量顾晗晗并且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对,可以说自从顾晗晗初中毕业,她不会因为恶意逃学奇装异服霸凌小男生之类的理由被班主任拎到讲台上罚站之后,她就再没受过像这样目光的团团洗礼。
这就衬托得他们身边的将军们十分正常且优秀了。这些身着近卫军黑红制服的高级军官们宛如插花一样立在花衣服中间,一个个挺拔如松,气质如风,目光是十分得正义。
当然,这些正义的目光并没有给到顾晗晗,而是全冲着李少将去了。这些卓然挺拔个顶个比花瓶还好看的将军们大概出于一种缺乏立场跟顾晗晗打交道于是只能当做她不存在的规则性,齐刷刷得将视线落到了李少将的头上。
“我们已经从非正式的方式得知您可能要过来的消息,少将。”他们说道,“但正式的命令一直没有到,我们一度以为这是谣言。请您务必理解,阁下,承光殿一直是宗宫治愈者在建章宫期间的轮值驻地,在三方命令正式到达前,实在无法仅凭传言就擅自撤出。”
他们公事公办十分有礼有节得提出:“少将不介意的话,请在前殿稍等片刻吧,相信很快就会有正式命令。”
花衣服的男女老幼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七嘴八舌得议论起来——
“这个就是卫城寡妇吗?看起来也不怎么老嘛!她多大岁数了,所以这么年轻他就当了寡妇吗?那她丈夫是怎么死的?就是她要把我们从承光殿赶出去吗?那可太不讲道理了!明明我们才是大人的治愈者。听说她也是治愈者,这么说她其实不是要把我们从这里赶出去而是她要住进来对不对?那岂不是我们中必须有一个人离开了?一定得这样吗?我可不想跟她在一起啊。瞎说,那就是女修们的谣传。治愈者和治愈者又不一样,从来没有说她要做我们宗宫的治愈者,她就是想把我们都赶出去了。就是啊,卫城人一贯不就是如此吗?什么都是他们的,一切都要按他们的来,他们最优先!但大人会保护我们的对吧?谢天谢地,,快点让她走吧……”
月亮小哥发挥他的职业特长,凑在顾晗晗的耳边窃窃私语得说小话:“这些都是大人的治愈者,小姐,还有他们的卫队长。治愈者归侍从室管,但同时也被编在近卫军,每一个都有一个独立的近卫师来专门负责他们身边的各种安全事务,由近卫师的师长兼任卫队长,就是这些将军们了。他们担心小姐您会顶替掉他们的位置,所以专门找借口在这儿跟您对着干呢!因为大人的治愈者在宗宫一直就是十二个,不能多也不能少,现在正好是满员。您将来如果做了大人的治愈者,他们势必就得走掉一个。他们离开宗宫不再是大人的治愈者可就只能强制退役了,不但会失去专属的卫队,而且连特种医务部都不能去的,他们肯定不甘心。”
“小姐您可千万不能退缩啊,”他唯恐天下不乱得怂恿道,“您要是今天被他们就这样灰头土脸得赶跑了,大家就都会以为您怕了他们了,以后可就更加没有安宁,谁都不会再把您放在眼里了。这些治愈者就是这样的,欺软怕硬,最会仗着自己的治愈波为所欲为了,侍从长也常常因为他们感到头疼,拿他们没办法呢。”
顾晗晗被这通挑唆的,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你们侍从长会没办法才怪!仗着治愈波为所欲为,你这分明是说我呢呀,月亮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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