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结束了好一阵子,克劳泽-肖心中的凉意才慢慢散去。之前大人失踪是局面凶险,现在大人无恙是局面凶残,人类的政治生态就是如此,暗黑的铁幕蔓延银河,唯有血影和剑光才是它唯一的亮色。
他抬手,意外地发现那条劣质的围巾还搭在自己的腿上,于是笑笑将它丢给侍从。
“真是温暖得像天使一样啊。”他这样感慨着对那名侍从说,“这次你可别再搞砸了,把天使特变成情妇,可就无趣得很了。”
“是。”侍从轻声答应,仔细收好围巾。
克劳泽叹了口气,继续交代说:“告诉家里,请他们无论如何最近都安分点,让侍从长抓住,我是绝对不可能出面讲情的。”
“是,”侍从仍旧轻声答应,然后问,“还回德温特家吗?”
克劳泽-肖摇头。
“直接回卫城。”他说,“明天去超能力协会,正式拜访主席先生。”
音乐再次响起,男仆又端来一杯咖啡,车外雨丝飘下,黑夜如幕,地面车渐渐驶远,消失在夜色。
……
半个星球之外的德温特庄园,一场淅沥的细雨才刚刚止歇,乌云散尽,星空露出最璀璨的美景。
大卫陪着莫奇登上庄园最高处的天台,一个从人都没带,就只有他们俩。宴会喧闹的声响从上千尺距离的地面传过来,已经模糊不清仿佛另一个世界的繁华,笼罩西野的夜空却距离他们更近。
“你能感应多远,大卫?”莫奇忽然问道。
大卫释放自己的能量场,膨胀、扩散,抽出一根触角伸向夜空,直至散逸,渺无踪迹。
“那里。”大卫指了指天空中一颗星星,那是放逐者星系的另外一颗行星,距离灯塔星个天文单位。
“我能感应到那里。”莫奇指了星空中一个斑点,那里是金门星,放逐者星域最外围的星团,距离灯塔星39个天文单位。
莫奇手指一划,指向虚空:“而人类所能看见最遥远的星系在那里。端点星,四千年过去了,依然遥不可及。”
大卫低声念了一句:“zweidingeerfuellendasgemuetmitimmerneuerundzunehmenderbewunderungundehrfurcht,jeoefterundanhaltendersichdasnakendamitbeschaeftigt:derbestirntehimmeluebermirunddasmoralischegesetzinmir——”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莫奇喟叹说,“真是人类最气势磅礴的墓志铭啊,可惜现在能读懂它的人不多了。”
“我并不怕死,大卫,”他说,目光是穿透宇宙的睿智,“人总是要死的。”
他再次指了指头顶:“在这片星空下,无论什么样的强大最终都将归于尘土,何况我们本就如此渺小。”
“宇宙也是一样,宇宙没什么是永恒的,生命终将死亡,物质终将泯灭,唯能量与精神才能永存。”莫奇停住脚步,看向大卫,叹了口气,“我们拥有同源的能量,孩子,你是我精神的延续。”
“father……”大卫低声呼唤了一句,声音里带着颤栗。那是一种来自精神世界深处的能量共鸣,比任何的血肉相连都要亲密亲近。
“那个叫顾晗晗的姑娘,你很喜欢她把?”莫奇问。
“我爱她。”大卫执拗地回答。
“爱?”莫奇轻笑,“你现在这个年纪说这个倒也没错,不过等再过上几年,你就知道,‘爱’这个字其实跟无谓。”
“我能分清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大卫笃定地说
“是么?在我年轻的时候倒也有一场自以为是的爱情,当然,那时候我比你现在老得多。但你看,我如果不是那么自以为是,就不会迷信什么爱情,更不会想着结婚,也就用不着杀掉莫尼克的妈妈,那么莫尼克现在大概也就不会成长为一个让我们俩都非常头疼的混帐小子。”
“请您放心,”大卫说,“在我的心目中,莫尼克比奥利弗更想我血脉相连的兄弟,我情愿为他头疼”
“这种混账小子还管他干嘛,就让他去死多好……”莫奇嘴巴里嘟囔了一句,然后说,“你随便看着他就行了,反正那个混账小子也那个本事,能闹出什么了不起的事来。”
“……我会照顾莫尼克的,父亲,在将来。”大卫郑重承诺。
莫奇自嘲:“你看,人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生物,嘴巴上说没有什么是永恒,私心却希望自己能永远延续,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竟然已经完全记不起莫尼克妈妈的模样。”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可真够让人头疼的,我想我今晚又要失眠。”
“现在想一想,当初杀掉莫尼克妈妈的时候,我真不应该将她所有的东西跟她的身体一起毁掉。至少应该留下一张照片,这样现在我就能想起来她长什么模样。你得吸取这个经验教训,大卫,留下东西。现在你可能不会明白,当初我也不明白,但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人类的记忆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无论它多么地轰轰烈烈,就这么在记忆里丢掉了,什么都痕迹都没有,岁月和人生在这里挖了一个洞,坑洼越来越多,最后老朽了,**了,化成粉末什么都没剩的死去了。”
“我不会杀顾晗晗,”大卫低声说,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我不会杀她,绝不。”
莫奇笑笑,没再提莫尼克妈妈的事。
“这个社交季结束就要入世了吧,大卫?”他突然问,“准备选择哪个国家?”
大卫从深邃渺茫的氛围中清醒过来。
“具体哪个国家还没有确定。”他以非常确定的语气说,“但一定会是拉可蒙星域的某个国家。”
那是一个靠近银河边缘的星域,疆域辽阔,物产富饶,但因为恰好夹在大地神殿宗主国与黑暗神殿宗主国之间,成为两大阵营交火的缓冲地带,目前还是不毛之地。而最理想之处在于,拉可蒙星域在地理上恰好毗邻莫奇的特里克帝国。一旦莫奇陨落,如果拉可蒙足够强大,可以最大限度地阻挡来自的內域方向的压力,特里克就有可能度过莫奇死后最艰难的内外交困,免于崩溃。甚至更乐观的情况,大卫有能力接收莫奇的遗产,将新的力量注入特里克,重新将其整合为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
大卫进一步解释说:“克拉苏老师建议我选择遥远的星域,我很赞同,我本人也想去一个跟灯塔星不大一样的地方。”
莫奇表示满意。“很好。”他说。
他们没再讲话,只是在星空之下慢慢的行走,一个稍微在前,一个稍微在后,一个握着一个的手背,一个扶着一个的手臂;一个老,一个年轻;一个厚重睿智,一个生气盎然。
他们从天台的另一边下了楼梯,一艘飞艇直接停在楼梯的尽头。姜侍从长带着人等在飞艇前迎接。站在姜侍从长旁边有一名侍从,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是一个透明的样品袋,很小,能够合在掌心的一个方块。
大卫放开莫奇的手臂,姜侍从长走过行礼,然后亲自拿过那个样品袋,奉给莫奇。莫奇接过这个样品袋,只在手上一过,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交给大卫。
“海伦娜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他说,“姜会传令下去,我所有之附庸,再有擅自骚扰者,皆为叛逆。”
“感谢您,父亲。”大卫低头行礼,然后看着手掌里那个样品袋,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袋子里的样品只有一根半碳化的头发,表面式样工整的贴了标签,上面印着两行字,一个名字,一个基因序列。名字写的“顾晗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惊奇,但名字下面那行基因序列——作为保护人,大卫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海伦娜的基因序列,自从他和海伦娜建立血契就彻底销毁记录只有他和海伦娜本人才知晓的基因序列。
“大卫,对待治愈者你得宽容,宽容再宽容,宽容到无法宽容依然得宽容,因为治愈者都是愚蠢的,而她们愚蠢并不是她们自己的错。”莫奇拍拍大卫的肩膀,径直上了飞艇。
莫奇直接回了南半球自己的私人庄园,刚一下飞船,他就问:“那个混账小子呢?”
“在地牢,大人。”姜侍从回答说。
“你打算关他的禁闭吗,姜?”莫奇说,“我认为这用处不大,这个混账小子根本就不怕,他从小就爱自己呆着。要教育这个混账小子,我们大概必须得要体罚。”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大人,”姜侍从长说,“您现在打算过去吗?”
“我过去合适吗?”莫奇这样说着,但实际脚已经往地牢的方向走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们就过去看看。”
在前往地牢的路上,莫奇大事向姜侍从长谈论实际上在他身上并不在存在的育儿经:“我曾经非常反对想未成年儿童实施体罚,当然,全宇宙都反对。但莫尼克让我改变了这个观点,以我这十几年跟他相处的经验来看,体罚才是最好的教育方法,最适合那些未成年混账小子了。因为除了疼痛和眼泪,没什么能让这些小兔崽子长记性。”
“你打算怎么体罚他,姜?你是准备体罚他没错吧?别告诉我你临时心软。”莫奇说,“我认为让他跑上几圈或者做几百个俯卧撑这样的惩罚实在是太轻了,你应该狠狠抽他一顿,嗯,用鞭子抽。”
“我很赞同,大人,”姜侍从长说,“我已经吩咐事务管理局的处刑人对莫尼克少爷实施鞭刑。”
莫奇语气滞了一下,然后问:“你准备抽这个混账小子多少鞭,姜?”
“五十下。”姜回答。
于是莫奇就说:“才五十鞭?太少了!我认为这根本起不到批评教育他的目的,你至少得抽他五百鞭,而且应该让训练营的人来干。”